夕依盯着发着抖的柳儿,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现在讨饶尚早。你倒是说说,我每日喝的药里边,怎么会没来由地多出了这个东西?”
“奴婢不知,不知······”
夕依冷笑道:“连你都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呢。哦,还有天知地知,不过他们肯告诉我么?”说罢,她转头笑吟吟地对郭氏和周氏道:“两位姨娘觉得,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三姨娘最会见风使舵,立马从“杨氏下毒派”倒向了“柳儿下毒派”,道:“依我看啊,就是这丫头搞的鬼,天和地不能告诉我们,我们也没法子。不过撬开这丫头的嘴,法子倒是多得很!先拿一块烧红的铁火钳来,不怕她不招!”
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直吓得那柳儿连哆嗦都不会了。
那慈眉善目的二姨娘赶紧制止道:“阿弥陀佛,我最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再说了,我们现在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这样做实在不妥。倒不如我们先去这丫头的房里搜一搜,若真有些什么东西,再让她招也不迟啊。”
夕依斜眼看了看柳儿,那丫头如蒙大赦,眼中却还有一丝隐忧,想必她房中应该有点什么猫腻。夕依便点点头对二姨娘道:“姨娘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
一行人到了柳儿所住的偏房中,所有丫鬟仆人就开始翻箱倒柜起来。夕依冷眼瞧着,虽说有些人只是装装样子,但还算搜得彻底。
翻腾了好半天,二姨娘院里的林妈妈才扭着腰上前道:“回禀夫人、二‖奶奶、三奶奶、各位小姐,搜遍了,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柳儿偷偷舒了口气,惨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红润,立刻跪地拉着夕依的裙角,大胆喊道:“小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冤枉的······”
这有事没事都把膝盖往地上磕的功夫,柳儿算是学得炉火纯青。
飞源冷哼一声,道:“原来三妹妹装厉害,耍了半天猴戏,最终也只是猴戏。”
三姨娘面带嘲讽地接过自己女儿的话头,道:“可不是吗?搞了半天冤枉了别人清清白白的姑娘,传出去可要被人骂是非不分了。”
这话说得,好像刚才那个张牙舞爪要拿火钳子烫“清清白白姑娘”的,是另有其人一般。
倩宁温柔地上前扶起跪地的柳儿,劝道:“你别难过,你照顾三妹妹这么多年,也知道她的性子是最柔和不过了。断然不会为了莫须有的怀疑,就冤枉你的。”
夕依一双眼睛正满屋游离,听到倩宁这番话,也不禁愣了愣。好生厉害啊,三两句就把“顾念主仆情分、性子最柔和、不会冤枉人”三顶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逼进了死胡同。除了顺着她的话下台阶,承认是自己冤枉了柳儿以外,别无出路。
此时,夕依的双眸定格在了屋里靠床的一方小木桌上。这桌子朴素简单,没有放任何物件,既没有抽屉又没有花纹,一目了然。正因为藏不住东西,所以从进屋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它。
夕依干脆地扯出柳儿拽在手中的裙角,径直走到那桌子面前仔细瞧了瞧,才道:“柳儿,你过来。”
柳儿忐忑不安地走到了她身旁,其他所有人也好奇地围了过去。
夕依笑得像在山谷袅袅云雾中绽放的幽兰一般,令人神迷却难以捉摸,对柳儿道:“你这桌子是怎么回事?中间这一小块干净得可以当镜子照了,明显是今天刚擦过的。两边却有少许灰尘盖在上头,应该是两三天前擦过的吧。怎么?你抹桌子的时候都喜欢只抹中间这一小块?”
柳儿闷着头,不回话。
夕依抬头望向正上方,继续道:“恐怕是你经常踩着桌子中间这块,到上面悬着的房梁上拿东西吧。拿完后就用抹布把桌子中间的鞋印擦一擦,两边没弄脏,自然就躲懒不擦了。”
柳儿一听此言,有如五雷轰顶。偷偷抬头,却对上了夕依那如利剑一般的眼眸,吓得她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恐惧,上下牙打起架来。
夕依见她如此表现,便更加笃定,嘴角轻轻一勾,厉声道:“翠竹,给我站上去看看,柳儿在这房梁上头究竟藏了什么好东西,要天天爬上去观赏!”
翠竹听言,连忙爬上了桌子。在房梁上敲打了几下,她便发现了一个空心的阁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一个灰色的布包。翠竹不敢怠慢,连忙拿出来,灵巧地翻身下桌,恭敬地将布包递与夕依。
夕依当众解开布包,里面包裹着微细如砂一般的晶莹小颗粒。她嗤笑一声,道:“柳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儿已经膝盖发软地瘫在了地上,哭得妆容都花了大半:“小姐,小姐饶命啊!我······不是······,救我啊······”
她还没哭完,就被林妈妈一个虎掌抡过去,差点晕厥。那林妈妈破口大骂:“你这吃里扒外的小蹄子,竟然吃了豹子胆,敢谋害三小姐!你还有脸讨饶?当初下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饶过小姐!”
夕依哭笑不得,这管教叛徒的来得真是时候啊!不仅抢了自己的台词来做人情,还顺便封住了柳儿的嘴。
二姨娘摇头道:“如此,证据确凿。柳儿你也抵赖不得,为了正一正府内的风气,也只能严加处置了。林妈妈把她送官府吧,叫他们暗中结了案子,为了南宫家的名声,不要声张。”
“是,**奶。”林妈妈躬身,随后扭着腰肢到夕依面前,伸出一只手,尖声尖气地谄笑道:“三小姐,您得把这证物给我,我好向大人交代呢。”
夕依笑意浓浓地看着她,却一转手将这包金刚石砂递给旁边的翠竹,任凭林妈妈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笑道:“这是自然。翠竹,那你就拿着证物随林妈妈去吧。也长长见识,好生学习林妈妈是怎么办事的。”
林妈妈尴尬地收回手,勉强笑笑,却是不敢出声了。
哼,你们想就这么大事化小倒是容易,不过也得让我捞点好处吧。夕依这么想着,转身对二姨娘道:“二姨娘,这件事就让我自己跟父亲说吧。毕竟是我屋里出的篓子,得让我自己兜着。”
二姨娘忙道:“三小姐说哪里的话,你才是深受其害。怪就怪那丫头自己心肠歹毒,不仅没有好好伺候主子,还起了这等坏心······”说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哽咽,仿佛这差点被毒死的是她自己。
戏倒是演的很逼真,要生到了现代,说不定还能拿个苦情戏最佳女配角呢。
夕依顺着她的话道:“多谢二姨娘关心了。如今我已是心身俱伤,再也禁不起折腾了。恳请姨娘怜悯,让我挑些可心的人来伺候可好?”
这种情况下能说不好么。二姨娘急忙颔首道:“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看中哪个丫头,你跟我说就是了。若是府外的丫头,你尽管买下来,上我这儿报账。”
于是,此事就这么平息了。各人回自己屋内,只剩下杨氏和夕依母女俩。
夕依默默地翻看起书架上的书来。
杨氏则沉浸在女儿失而复得、以及恶人被惩的欢喜之中。夕依见她如此纯善,摇摇头,叹口气道:“母亲真以为柳儿就是最终的真相?”
杨氏有些慌乱,沉下脸道:“我如何不知道她只是个棋子。只是不敢去细想,也没有什么头绪。即使知道,也无能为力。”
“那母亲就跟依儿在这里谈谈看法,下人们我都打发出去了,不用担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母亲觉得,此事与谁有关呢?”
“莫非是周氏?她心急火燎地就要拉我去官府。也是她第一个说,是我在药里面下毒的。”
夕依一面翻看着一本书,一面摇头道:“她是一个巴不得天下大乱,自己好收渔翁之利的肤浅妇人而已。嘴上功夫倒是有,只会瞎胡闹罢了。这金刚石贵重,又是有毒的,就算是你想买,药铺里估计也没得卖。母亲可知道这东西打哪儿来么?”
杨氏茫然地摇摇头。
夕依拿起手中那本书道:“这里面记载着,金刚石又名金刚钻,现如今用来雕琢玉器。最初是在淘洗砂金的时候,发现有一些闪光的砂石,怎么也淘洗不掉,又坚硬无比,铁锤不破。这便是金刚石的由来。”
杨氏听罢大惊,道:“那······那郭氏的娘家,就是经营金银玉器的······”
“不错,”夕依目光灼灼,“不论是雕琢,还是淘金,她们郭家都少不了金刚石。我跟母亲说这些,并不是现在就要揭发她们,我们没有证据是站不住脚的。我只想提醒母亲,不要被她的伪善迷惑了,提防很重要!”
杨氏点点头,犹豫半晌道:“依儿,我觉得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鬼门关走了一遭,不脱胎换骨也难啊。”准确的说,是不能把好不容易用嘴皮子磨来的穿越,第一天就葬送在那些恶毒女人手中!
杨氏理解地点点头,伤悲道:“是啊,不能够再让今天这种事发生了,要是你和你哥哥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依儿,你要记得调理好身子,把余毒都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