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烘烤着整个大地,略有一阵南风刮过,但吹过大地时也卷阵阵热浪,整个大地宛如一个蒸笼。连山中的布谷鸟也难得叫唤,这季节的中午,人人都进入梦乡,唯有那柳树上的知了,鸣叫阵阵。
在一个四面环山的村庄里,一条宽不过一丈的小溪,潺潺流淌。在一排排翠绿斑竹后面,一座简陋的小竹楼里,一位清秀的女子端坐在绣架前,对这酷暑视若无睹。她挥动着玉臂穿针引线,丝线随着银针在洁白的丝绢上下飞舞,不一会,一朵朵艳丽的牡丹渐渐显露出来,争奇斗艳、栩栩如生。
忽地,一阵青风袭来,扰的绣架上丝线乱舞,吹乱女子乌黑的青丝,丝线与青丝在空中飘散开来,挡住了女子的视线。
女子停下手,整理被吹乱了丝线,重展那千般美景。女子嫣然一笑,轻轻撩起眼帘上的青丝,那闭月羞花之貌,让绣架上的牡丹也逊色几分。
女子轻吟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何有如此无理的诗人……”
“青桑,你这死丫头,绣好了没有,人家来催绣品了。”一阵怒骂从楼下传来,打断了女子的思绪。
女子缓缓起身,轻声应道:“好了,我这就拿下来。”她微笑的下了绣楼,她浓眉大眼,一张红唇尤为妖媚,但配着一身素纹对襟上衣和灰布长裙,却让女子的气质显得高雅清秀。
此女子名叫青桑,年芳十六,出生在七十年代的四川,一个落后的,贫瘠的小山村,她三岁能倒背唐诗宋词,聪明伶俐的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自幼父母双亡,虽有外婆百般呵护,却依然受尽舅舅、舅母的气,村里的人经常说这孩子凤生雀巢。
青桑轻度脚步,来到客堂,微笑的递上绣品,轻吟道:“梁叔叔,这是你家的绣品,恭喜你儿子娶了一个好媳妇。”
梁医生展开绣品,惊讶的目瞪口呆,点头连连称赞道:“你这幅富贵牡丹以针代笔,掺色柔和、车拧自如、劲气生动、虚实得体,把牡丹的神韵发挥的淋漓尽致,用鬼斧神工来形容也不为过。这么好的一幅蜀绣锦缎,没想到短短半月你就完成了,不愧是蜀绣快手。”
青桑微笑道:“梁叔叔过誉了。我外婆身体还需要几日才可以康复呀?”
一旁的宋二婶阴阳怪气道:“哼!少假惺惺的,要不是你固执,一定要去读书,你外婆也不会累的病倒,真是害人精。”
闻听此言,青桑微微低头。虽然青桑早已习惯舅母的百般刁难,可是在外人面前,青桑还是显得无比羞愧。
看着青桑的一脸羞涩,梁医生上前劝解道:“她舅妈,你也不要这么说吗,像桑儿这样即聪明伶俐,又有上进心的孩子,那是你家的福气。”
“算了吧!什么上进心,我看她是牛脾气十足。还福气那?少让我受气就不错了。”这宋二婶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骂死人不填命。
这刚和梁医生说完,又指着青桑,破口骂道:“你这死丫头,你舅妈我真是不明白,你生的这般美貌,难道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吗?你一个女儿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连我这乡野村妇也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
宋二婶唠叨不停的说着事实,青桑淡淡的一笑而过。清秀淡雅的笑容与宋二婶的市井无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梁医生长叹一声,淡笑的摇摇头离去。
见宋二婶还在一旁喋喋不休,青桑陪笑道:“舅妈,你还是去忙你的吧!要是有事再来吩咐就好。对了,昨日弟弟们找我问起功课,你先去叫他们来,我现在有空教他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以为青桑故意取笑自己的孩子没用。气得宋二婶瞪大眼,又开始破口大骂。
“你……你这不知好歹的死丫头,你存心让我难堪吗?你成绩好又怎么样?考不考的上还是一回事,就算是考上了,你有钱去读书吗?你这个害人……”
“嗑……”一声咳嗽,打断了宋二婶的喋喋不休。只见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杵着拐杖依门而立,虽一脸病态,却威严逼人。
见老太太迈门槛而出,青桑赶紧上前搀扶,“外婆,你身体不好,出来干什么呀?”
宋老太推开青桑,眸光严厉,似怒似恨道:“你外婆还死不了。”
语落,宋老太横眉冷对宋二婶,怒道:“老二,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教她了?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我还没入土呢,你急什么呀?”
宋老太的怒颜,吓得宋二婶立刻收声,赶忙上前陪笑道:“婆婆,我那敢呀,只是这丫头越来越没谱了。”
宋老太硬撑着身子冷道:“她的个性我最了解,不用你说三道四,没事不要来小竹楼。”见老太太也出来护短,宋二婶也只好无趣离开。
见宋二婶离去,老太太拉着青桑的手,老泪纵横道:“桑儿啊!外婆没用,要不然你也不用受这样的气。”
看着外婆两鬓的花白,已全变银色,青桑心痛不已。想着外婆这十一年,为了帮她完成母亲的遗愿,没日没夜的劳作,终于疲劳成疾,卧病在床。她好想放弃学业,可是外婆就是不肯,她也只好作罢。
见青桑低头默默不语,老太太误以为青桑又内疚,于是破涕为笑道:“你这丫头又在自责了吧?好了,不要想这些事,赶紧收拾一下,等一会赶集别忘了去配线和买白布,还有采药的手里锄。”
青桑不想让宋老太担忧,抬头微笑道:“知道了,外婆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了,我赶集回来就去山上采药,中饭就不回来吃了,我自己带点干粮去就可以了。”
“你这丫头,为了能完成你母亲的遗愿,真是什么苦都可以吃,没事,苦尽总会甘来的。可是你这与世无争的个性,以后出去可怎么办。”宋老太很了解青桑的个性,总是放心不下。
青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轻轻的扑到宋老太的怀里,将头埋在宋老太的怀里,喃喃道:“外婆,我没事的,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好了,你赶紧去吧。都晌午了,这三伏天,一会去山里,记得千万不要去龙鹰山,那里树木参天,容易迷路,我们这里没有人敢进那座山,文化大革命有人进去过,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见外婆又要开始那荒诞的神话,青桑赶紧起身,收拾了背筐走出了小竹楼。
夜幕降临,青桑收起草药回了家,一看奶奶又在刺绣,青桑立刻放手背篓上前,气呼呼道:“外婆,不是叫你不要绣了吗?这个我来绣就好了。”
宋老太笑道:“这点事难道我都做不了了吗?对了,下午我听你同学说,你考上了省城的学校,可是你却没有回应学校,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告诉外婆,她并不想成为医生吗?并不想为父亲重振青家医官?青桑摇摇头,故意支支吾吾半天,努力挤出笑容道:“外婆,我的学习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所以没必要去省城读。而且在那里读书都是一样的。再说出了省城,我就见不到外婆了,我还想多呆在外婆身边,外婆就不要赶我走吧。”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不去城里的原因,我还不知道吗?”宋老太虽嘴上严厉,可心中却不是滋味,她怎能理解青桑的苦心,这孩子什么苦都愿意吃,就是不愿麻烦别人。宋老太顿了顿,又道:“钱的事你少操心,明天赶紧给我回学校,答应去省城,还是多去省城学习一些新的东西,顺便把你那与世无争的性格也给我磨练磨练。”
可叹无人理解她,就算去了省城的学校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人当成怪物。可是外婆年事已高,心脏又不好,要是在惹她生气……
青桑无奈的摇摇头,乖巧道:“外婆,高中没关系的,以后上大学再去。现在外婆的身体最重……”
没等青桑说完,宋老太怒气起身,吼道:“不行,明天必须给去学校,外婆身体硬朗着那,不需要你为外婆瞎操心,外婆一定活到……咳……”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见宋老太过于激动,青桑赶紧上前,无奈出口允诺了去省城读书,安抚了宋老太激动的情绪。
“那还不去看书。”宋老太摸摸青桑的头,慈祥的说罢,坐下继续绣花。
看着煤油灯下的外婆,青桑纠结在心里话,欲要脱口而出。但想着外婆的身体,青桑欲言又止,一脸无奈,只好乖乖的照做。
秋去冬来,时间飞逝。一阵哀乐,上天带走了青桑唯一的至亲。青桑没想到,去省城读书才两年多,外婆就去逝了。
村里的习俗,百行孝为先,为了面子和名声,宋二叔把丧宴办的沸沸腾腾,整个小山村热闹不已,悲喜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