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沙地格外寒冷,黄沙尽头,生命绝迹,唯有早已坍塌的沙丘之上,莹莹矗立着几株百岁兰。
莲戈盘膝坐于百岁兰旁,闭目打坐。
夜风呼啸,卷起砂砾,倾落在衣衫发梢,她也不在意,自顾着诵着清心诀,压制此刻躁乱的心绪。
望着她负气的背影,大太子内心无措,念决布法,吹去她身上的黄沙,又在她的周身布起无色法障,抵那砂石不再倾她之身,御那夜风不再冻她之躯。
紧闭的双目些许松动,莲戈隐忍着,不愿承他的好,便起身走出他所化的法阵,盘于别处继续打坐。
大太子又施法,她又挪地;再施,再挪;再挪,再施。
如此不下七八回,莲戈终受不住,睁眼瞪视,怒道:“你到底要如何?”
骤然对上视线,他的心漏跳几下,竟是前所未有的悸动,面上仍不动声色,笑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快别生气了。”
莲戈仰面望去,天空繁星缭乱,一如她心绪缭乱。
其实她并非生他的气,却是在气自己。
情感之事她本后知后觉,曾倾心靖天始尊玄苍而不自知,后又对皋羽动心而不自察。若说前者出于乍见的欢喜,后者出于久处的情深,或还于情在理。便如这满天繁星,璀璨夺目,谁能见之而不爱?爱之却不得之,因心知可望不可即。他玄苍再是光芒万丈,于她而言也不过虚幻一场,到底不如皋羽朝朝暮暮常伴身边来得真实,就此便将玄苍深埋心中,以皋羽为此生所爱。
奈何大太子荒唐,行事轻薄,事后她竟不觉讨厌,难免对皋羽心生愧疚,又对自己心生厌恶。
莫非她也如瑜娘这等凡间妇人,天生水性杨花,朝三暮四?
大太子不知女子心事,见她面色不虞,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小心翼翼勾起她一根小指,见没有挣开,才胆大了些握起她的手。察觉手心如此的冰凉,便将她双手都捂在掌中,附于唇前呵气。也是犯了傻,竟忘记法术岂非比吹气更易取暖。
边呵气边道:“你这性子啊,也忒拧巴了,脾气更是不好,可不知怎的,与你相处这些时日,就是打心眼里喜欢。也许这就是凡人所说的,合了眼缘。先前是我唐突,但却是真情实意的,你便是再生我的气,何苦跟自己过不去,瞧把你冻的。你也别总是不说话,自顾着生闷气,倒是跟我说道说道,好坏自有他的去处。我虽说缺点不少,但也非一无是处,不是自夸,你往天界同辈诸神里头瞧瞧,哪个及得上我的?”
莲戈不爱听这话,要抽手回去,大太子连忙将她攥着,讨好道:“好罢好罢,来日方长,咱们眼下不说这个,只你不许再生气,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当真?”
“真真的。”
莲戈反握住他的手,握得极为用力,仿佛坚定了决心,“我们不宜在一起,你速速送我回碧璃宫。”
大太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就如此不愿跟我多待片刻?”
莲戈深呼吸,平声道:“与你无关,我们终非同路,早晚是要分开,何必多留一时。”
大太子压下怒气,问:“何谓不同路?”
你终要走魔道,神魔如何殊途同归?莲戈抿着双唇,无法将这话说出口,只想早点分道扬镳,以免再被他迷惑心神。
大太子怒极,反倒笑了,“好,我们这就去碧璃宫。”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莲戈有些诧异。
大太子拖起她的腰,揽至身前,盯着她的脸,“两千年我有一大劫,你令我道心难以归一,如何能置身事外?岂不知我们仙家讲究一个‘劫缘’。劫缘劫缘,我的劫既应在你身上,你自然也是我的缘。待去了碧璃宫,还是要讨个说法。”
莲戈怔怔问:“什么意思?”
撩开她鬓边发丝,大太子一如初见,笑得玩世不恭,“自是倾吾所有,向吉天元母聘你为妻。”
到底是他执迷了,然就此放手,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