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欧·提斯卡托尔,化名为桃黑亭一门的十二岁美少女,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位狼吞虎咽地消灭着自己带回来的面条的女孩。
“非常感谢!”
还记得她看到我从传送阵里翻滚出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也是在这间破屋子里待闷了,想自告奋勇地出去玩玩,才和芝提出的建议说是“采购食物”……勉强来说的话食物什么的的根本就不会缺,墙边的竹篓里还放着一大堆晒干了的蘑菇呢,一日三餐的吃法都足够啃上好几个礼拜了。
另外,不是不能理解你饥肠辘辘的心情,但事实上这面已经胀开了,也没那么好吃啦。
缇欧不是很懂什么时间法则之类的东西,也不想去弄明白。
她认为,自己只要明白这位芝拜托她照顾的小女孩九成就是今后自己遇上的“小夜”就可以了。
看那相当有特点的圈点眉,这一头微卷的散发和相对有些高的额头,还有与那一箱子“会爆炸的玩意”有关的法术……倒不如说,她一会儿自报家门的时候说了别人的名字才会觉得奇怪吧。
“那个,小夜啊。
不是我说你,你慢点吃就好,没人和你抢的。”
当保姆的感觉如何?肯定不怎么好。
但如果把立场换成从来到平安京到现在就一直被人俯视的自己现在能够俯视别人?那必然就会变得很好了。
心满意足地看着比她还要矮小的瘦弱女孩,心情变得很愉悦的缇欧朝她递过去了一块手帕。
“赶紧把嘴边擦一擦,然后回头我帮你去准备准备洗澡水——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给我传送符的高人适合穿的。”
放下舔得一干二净的大碗,被缇欧自然而然地称之为“小夜”的女孩接过她递过去的小手帕,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她。
“敢问阁下称呼。”
“明明是一个小屁孩,你说起话来倒是更像七老八十的老骨头们啊。在下t……桃黑亭一门,是个无家可归,目前正在芝的手底下打下手的苦工。”
这个理由可是缇欧在被芝当场揭穿之后又苦思良久才编纂出的,照理说来已经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反正平安京这块地方也就是一灰色地带,谁会来管这儿突然多出来的几个未成年人的户籍问题呢?
“明明是落语家的名字,使剑手法却像个锻炼十余载的行家,你这一番话连野猫都骗不过去。”
嗷,等于说我刚把你给喂饱了,你一有力气就开始对我这个恩人冷言冷语了是吧!?
“你得知道,是我救的你……”
“我的恩人是那个带我来到此地的剑士大人,与你无关。”
“我想我应该是有充足的理由和立场生气一下下的吧,小夜酱?”
“苦工就快点去准备洗澡水,我要开始准备恩人委托我制作的爆弹了。”
哇哦,你们俩熟络的还真是快,我都跟着他好几天了,也没见这货什么时候尊重过我的看法啊。
不要和比自己还要小的臭屁丫头一般见识,记住,你是一个心智健全、三观端正的优秀成年人——在心底里默念了好几遍如上这句话,抄起扁担和水桶的缇欧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向门外走去。
“桃黑亭一门小姐,别忘了带件完整的衣物回来。
我要阴阳师用的袍子,在朱雀街靠近大门的店面有卖。”
“我回去做的,小夜‘酱’——如果我没在路上把它们丢到河里的话。”
缇欧甩下这句话,带着怒气冲天的微笑一脚踹飞了门板,踏着正步走到门外。
……然后在意识到这屋子就一块门板没得换之后,又默默地把门板捡回来放在门框边上。
“顺便一提,你”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
腰间挂着短刀的女孩探头进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这个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好事,成了人家恩人的笨蛋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冷静冷静,所以,请小夜大师您不要在意我,只要做完芝交代给您的委托就好了。”
“但是”
“杂务全都交给我了——谁让我是‘苦工’呢。”
她一边嘀咕着“为什么这个时代还没有颁布童工保护法”之类的碎碎念,一边挑起担子翻上了一旁的高墙,三两下的功夫蹦跶地没了影子。
被一个人留在这间破屋里的小夜,紧了紧披挂在衣服外边那件缇欧外出时顺手“拿”回来的宽大布衣。
顺便一提——
你一直以来都叫错了我的名字,我根本就不叫小夜,而是大名鼎鼎的大阴阳师,一位年方11便展现出自己异禀的才能,最有可能在将来统辖阴阳寮、把那群没脑子的武家赶下朝堂的阴阳道大师。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在被师兄弟逐出门外后又发生了那般事件,整个阴阳寮至今仍未有追杀自己的动向,恐怕也是师尊在主持大局的功劳。
世人——包括我自己,都明白那个天才已经在火灾中葬身了。
小夜吗……
有点傻气,却是个不错的名字。
就让我用这个被赋予的称谓,在这阴阳道的历史上留下涅槃的一笔吧。
——
敢问你在打水的时候见到河上漂来一具尸体,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如果是个正常人的话,恐怕会吓得失声惊叫,然后用所能想到最简单的办法通知到巡捕们的吧。
“芝,你又去杀人了?”
“夺刀而已。武士将兵刃视为与自己性命等重的东西,被夺走了刀剑之后选择自绝,我也经常遇见这样的情形。”
“但是我在他的胸前看到了和你手里的刀一样的伤痕,从刺入的地方来看,可是致命伤啊。”
“刀剑相向,生死毋论。”
所以现在淡然到不过是把刚打上来的水泼回河里去的我就是个不正常的人了?相信我,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假若你天天梦里都得砍着梦魇似的魔物的话,再怎么天真善良纯洁有爱心,也差不多就变成我这个样子了——就是死个人而已啦,见怪不怪。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丧心病狂的?
“你怎么了?”
“芝,你听我说——我只是突然在想,是不是自己要对死人表现得更加恐慌一些,才能符合自己12岁美少女的设定。”
“我觉得”
“问你也是白问。”
重新打了两桶水,她放下挽起的袖子,对刚想发言的黑铁剑士说道。
“咳,倒是说说看你又抢来了一把什么样的兵器。”
“挂在我腰间的这一把。”
在他的铠甲上别着一把全长大约有一米左右的木剑,上头还沾着也许是方才河中尸体伤口来源的点点血迹。
“你……连人家的玩具刀都不放过?”
面对女孩的质疑,芝一语不发地踏前一步、手腕一翻,猛地拔出木剑。
卷起令人面颊生疼的狂风,缇欧别过头看了看被选作目标的石柱。
在它的中间有着一道细微的刀痕,虽然现在还连着,但恐怕只要一阵微风就会将其分为两段。
听说只要刀够快的话,砍下的人头也会像这根柱子一样依旧停留在那人的脖子上,而被斩之人却浑然不觉——这是一样的道理,而且脖子要比石头脆弱多了。
“这是一把能杀人的木剑。”
“我已经明白了。话说能借我玩玩嘛?”
“不能。
刀要在会使用它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应用的作用,什么时候你真正会用了这把白楼剑,我再考虑让你试试别的。”
对于芝无情地拒绝了自己的态度非常不满意的缇欧觉得自己有必要向他展示一下自己这两天来修行的成果了。
“不就是砍个柱子吗,我以前可就连永生的古龙之龙鳞也随手就斩断的好吧。”
她从插着一朵野花的刀鞘中抽出白刃,双手握剑,扎下马步,盯着柱子的顶端。
“丸太割?把式倒是做的很标准。”
“您可看好了——”
踏前一步,迎着地面上扬起土灰的女孩举起短刀,将从肩膀到脚尖所有的力道统统凝聚在了刀尖上——猛然向石柱落下。
第一幕,刀尖触到了石柱上,受如此之大的外力影响而崩出了一道口子。
第二幕,刀身齐半而断,握着半把刀的缇欧前脚狠狠地跺在了地面的青石板上。
第三幕,本来就已经被砍成两半了的石柱在受力之后微微倾斜,沿着整齐的断面朝女孩砸了下来。
第四幕……
“这绝对是假冒伪劣的兵器——还说是名刀呢!”
“刀会选择自己的主人,你要学会去适应这些不羁的野马们。”
铁塔般站在一旁的芝对着被石柱压在下边动弹不得的缇欧说道。
“而不是用你本来就会的招法去应付它们。”
“这显然就是白楼剑太脆了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连木剑都能砍断的柱子竟然都砍不进去——还断掉了!”
“桃黑亭一门——无意打击你的自尊心,但就随口问问。
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
缇欧用“我今天绝对会用发霉的蘑菇干给你煮汤”的眼神瞪着男人。
“那·就·拜·托·了。”
——
“幽幽子大人,我回来了。”
“归尘,你今天看起来为什么这么高兴,那个烦人的前夫终于不再来骚扰你了吗?”
“怎么说呢……”
银发的武士指了指自己的腰间,挂着小花的剑鞘正静静地被佩在那儿。
“有巡捕捡到了我被夺走的剑,在出工的时候还给我了。
所谓‘刀只能在适合自己的剑士手中才会变成名刀’,那个杀人狂选择把刀还给我的时候也应该已经体会过这个说法了吧。”
“哇哦,那还真是恭喜。不过会不会是杀人狂先生觉得您这把兵器……不是那么好用呢?”
“怎么可能,这把魂魄家主单传六代的名刀只要是个剑士就都会想要得到它的!幽幽子大人我和您说……”
相传在锻造白楼剑时,请到了当时最好的工匠,用自修罗界得来的鬼卒铠甲淬炼成的钢铁,花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熔铸而成,具有斩断魂魄与一切烦恼、执念的通天之能,更是我们魂魄家姓氏的来源。野史有甚者,在刻下刀铭的那天夜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整个平安京的人们都目击到了龙神大人的降临。
听着屋檐底下那位滔滔不绝讲述着刀剑传奇的魂魄归尘女士充满高傲与自豪情感的嗓音,趴在屋子顶上围观的缇欧对身边的黑铁剑士使了个眼色。
“芝,你猜她把刀拔出来的时候发现它只剩下一半了,会是什么感想?”
“如果是我的话,也许会把你给血祭掉才是。”
“……”
缇欧抹掉了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咱们还是……走为上策吧?”
还是给小夜买衣服要紧,这事儿——
咱们就不掺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