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最后还是失去了那个可以赚大钱的萝卜的缇欧·提斯卡托尔,在被魂魄归尘盘查了一圈行李之后,又发现了一整袋蘑菇……如果她的草药学没有差错的话,这些色彩鲜艳的菌类植物当中,不乏有光是散布孢子就足以取走他人性命的违禁药品。
归尘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口口声声说着“我就是靠这些东西来养活自己的”这句话的女孩是自愿去做这种事情的,结合缇欧那骨瘦如柴的身形和明显不合身的红白剑道服,她充分发挥了魂魄家族的特色,相当专断地瞥视着北条,顺口对缇欧说道。
“这种事儿我见得多了,带我去见见你那不负责任的老爹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我做什么,我看起来像是那不负责任的糟糕老爹,乃至要做出把自己可爱的女儿拉出去装成乞丐的行为来标榜‘我很坏’吗?”
“北条先生,你自己明白。”
归尘看向那位凑热闹的花花公子时的眼神比刀子还要锋利。
“那个在信誓旦旦地说了‘把小妖忌交给我吧’这句话之后,又在我回来的时候在给我儿子做心肺复苏的人,说自己不是坏老爹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都说了,那件事真的是他在吃甘蔗的时候噎住了才……”
缇欧问了一句:“婴儿能吃甘蔗吗?”
“小孩子就给我闭嘴!”
这是北条最后的挣扎。
到这里为止,踏着被归尘的“这就是你对小孩子该有的态度,北条先生”这一句话给噎得哑口无言、气得扭头就走的男人让出的道路,缇欧在少女的监视下一马当先地走在东京都特有的潮湿道路上。
越是往城市的边缘前进,这个井然辉煌的大城市的另一面就愈发明显地被披露出来,从出发开始也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了,灯红酒绿、秩序与贵族气息并存的优雅建筑以及彬彬有礼的行人已经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破败到令人怀疑其究竟是如何才能不就此倒塌的房屋和衣衫褴褛的过客。
——她们现在身处于平安京最阴暗的角落,在名门血脉下被隐藏的【真实】当中。
“请靠在下近一些,以便于我能在第一时间保护到你。”
“……是。”
魂魄归尘并不是铁石心肠那般的的武士,要是她一开始就抱着“与我何干”的态度的话,就不用特意知会西行寺家自己会晚点回去,以选择跟着身着剑道服的怪异丫头穿过三分之一个平安京了。
而现在,她正身处于名为良知谴责的漩涡中。
如果自己知道眼前这位小女孩是住在这种地方的话,是绝对不会没收她的那些辛苦得来的东西,还想着亲自去见见她的父母……这无异于是自己亲手将被自己的父母当做工具使用的小女孩推上了悬崖绝壁,无论见面之后的讨论如何进展,她都明白,这之后被自己断了财源的一家会如何对待眼前这骨瘦如柴的女孩。
“就是这里了。”
面无表情的女孩打……不,是搬开了眼前这扇破旧的木门……板。
“你先进去坐坐,天色也不早,我的父母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一边这么说着,她抽出了原本被塞在罐子里边的毛毯,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面铺盖在满地碎渣和木炭上,随即转身,熟练地把手脚搭在了上楼的小木梯上。
“那么,我先上楼去泡一杯茶水,请您稍等。”
“辛苦了。”
也没在意在底下的归尘是怎么想的,一溜烟逃到阁楼上的缇欧也正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喂,喂,我说芝,这可是你说的有办法甩掉她咱们才把这个巡捕带过来的,就结果来看你那些点子根本就没起作用,她这不还是好好地坐在底下吗!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我这些计策早就能把他们给甩掉了,只怕那银发蓝眼的剑士不那么寻常。】
嚯……
【怎么。】
要是在平时的话,你定然会不停地吹嘘自己公信力为零的事迹来试图让我对你的技艺心服口服的,这么快就承认了对方比你要厉害,不像是锡瓦的作风啊?
【那么,你猜到什么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她银发蓝眼的外观十分怪异,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妖怪。
【她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目标……我是说,咱们得想办法办了她。】
但我不是蕾丝边,我的性取向十分正常。
【……我指的是,杀了她。】
“什……”
惊讶到出声的缇欧被芝操纵着她的手臂捂住了嘴巴。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刚才踩到了一条老鼠尾巴……不要在意,茶点马上就拿下来~”
应付了发出询问的剑士,女孩收起了赔笑的面容,伴着阁楼空洞处斜照进来的昏光,展现出除非亲眼所见否则绝无可能想象到这是十二岁的小女孩能显露出的冷峻面容。
能问原因吗?
【这与你无关。】
好吧。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
“要怎么做?”
——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首先,准备好一把镐头——为什么不是剑,或是其他的趁手货?因为这是我能在荒山山崖下落难的石工身上找到的唯一一把还算锋利且能杀人的兵器。
【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充分准备的人。】
其次,利用对自己有利的地形,在对方爬楼梯的时候给她的天灵盖来一下致命攻击……不要觉得我选择这间屋子时没想到过要面临这样的状况。
【真正的杀手,在做出自己将要杀人这个决定之前,名单上的对象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也就是说,既然拟定了计划,那么在行动上就要贯彻四个字。
——疾风迅雷。
一脚踹倒一旁的架子,故意弄出很大声响的缇欧相当演技派地配上了一声“哎呀”。
“这回你绝对不能说‘没事’了吧?”
“是啊,我不小心碰倒了架子……而且脚踝在流血!”
归尘一边说着“我来帮你”一边踏上了木梯,听着底下传来的脚步声,缇欧眯起眼睛,握住了躺在脚边的铁镐。
然后就保持着那个姿态。
一动不动。
【……你在做什么。】
听好了锡瓦,我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那就是我根本举不起来这把武器,它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了。
【但把它搬回来的明明就是你吧。】
那是背在身后东倒西歪地晃悠着回来的,难道你忘记了那一天溪流对咱俩的恩泽了吗?
【但是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你也要把它抬起来。听好了,一旦你能够达成这个目标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幻想乡都无所谓。】
“你说回去,现在,从平安京?”
【没错没错,而且还能把原来的身躯还给你,也不用你受这么多罪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啊!】
“——嘿呀!”
缇欧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铁镐猛然抬了起来。
也正在此时,魂魄归尘那银白色的头发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内。
【就是这样,砸下去!】
“纳纳纳命来……哎有耗子!”
【卧槽你想干嘛!?】
高高举起的铁镐划着美妙的弧线脱手而出,在慢镜头中从女孩身后墙上的大洞里打着转窜了出去。
至于女孩,在失去平衡后也是脚底一滑,摔了个漂亮的底朝天。
与此同时,她还一脚踹在了刚探出脑袋的魂魄归尘脸上。
木梯倒塌的稀里哗啦声,女孩头盖骨与地板碰撞的实心撞击声,还有铁镐砸到了什么东西的金属交错声——这么多音符在同时响起,就跟放鞭炮的时候差不多热闹。
捂着脑袋的缇欧艰难地爬起来,往楼下小心翼翼地窥探了一眼。
被木梯压在底下的银发剑士没了声响,从脑门上的鞋印和斜着流淌到地板上的鼻血来看,恐怕这下是给摔得不轻。
“就算没给摔傻了,也得被阎王爷拘走半条命了吧。算不算得上是歪打正着?”
苦笑着伸手抹掉了流到眉毛上的血迹,缇欧尴尬地说道。
“我本来想着多享受会儿没有诅咒缠身的日子才选择丢掉武器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天命难违地做到了这个地步。吶,芝,既然如此的话,我这就去替那阎王爷拘了她剩下半条命,然后你送我回去罢。”
【不是现在。】
“哎?但你不是说想要我替你杀掉那个人了结你的怨恨……”
【杀还是要杀的,但不是现在——你已经把本来应该很简单的事弄得一团糟了!】
天之声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急迫,仿佛是有什么鬼魂在他的身后举着明晃晃刀子催命一般。
【现在!下楼去背着归尘!】
刀光一闪。
半间屋子在一瞬间被切成漫天的残渣。
无数道银芒绽放。
让那残渣化作了随风而逝的飞灰。
一身黑铁盔甲、肩膀上插着一根铁镐的武士伫立于原来半截屋子应该在的地方,抬起“天盖”似的头盔一言不发地仰视着阁楼上的女孩。
“能伤到我的人……在这岛国上,你是第一个。”
【——然后快跑!】
——
女孩穿着稍大一号的剑道服,在暮色下的小巷中没命似地狂奔。
背后的魂魄归尘仍旧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而每每以为自己甩掉了那位保持着闲庭信步般步调的武士,黑铁包裹的魅影却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现身。
屋檐下、巷子口、窗户里、甚至是水面上,缇欧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蝴蝶一般。
在再一次撞上早已等待在巷子口的武士之后,面对正毫不在意地将大太刀从巡捕胸口拔出的怪物。
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够了,让咱们像个骑士一样去解决问题,而不是玩这无聊透顶的躲猫猫。”
把银发少女放到一边,缇欧抽出了别在归尘腰间,插着无名野花的刀鞘中的兵刃。
【你疯了吗,想用现在这副身体去挑战甚至可以做到神佛两断的怪物?!】
“来自东国的骑士大人,您不会介意和比自己矮上两个头的小女孩一分高下吧?”
武士似是被这一席无畏的话语激起了兴趣,收回刀刃上带着锯齿的巨大锋刃,从身后的大木匣中又抽出了另外一把稍短一号的太刀。
“我只介意,你手里的刀会有多么锋利而已,但我今天注定是要空手而归。
因为。”
在那把太刀出鞘的瞬间,这是女孩听到的最后一声耳语。
——纵然你有挥刀的勇气,却还没有用刀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