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鬼都,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由复国盟揭竿而起的举义,到现在为止已经经过了一夜的时间。
事务局门前,守卫着大门的九郎吐掉了方才被叛党迎头一木棍敲掉的牙齿。
“书记和局长他们,还没回来吗!”
“并没有他们的消息……”
“那就接着去找!”
在这节骨眼上,你们究竟去哪儿了!
“九郎,我说该不会,局长和书记都遇”“别说多余的话!”“是!”
压抑住心中越来越浓厚的不安,他将手边弯折的铁棒横在了胸前。
自己,还能守在这儿多久呢……
越来做多的居民们加入到了反叛军当中来,或是和鬼王与事务局积怨已久的各类组织,或是别有用心的阴谋份子,就连那些平日里无所事事的妄想家们,这次也站出了立场。
能造成这么大影响力的原因,只有一个。
御伽之国的鬼王,酒吞童子回来了。
曾经和星熊勇仪一起建立起这地下王国的统治者之一,因与现在的鬼王理念不合,在几年前被逐出了这片土地。
她主张鬼族在地底恢复元气之后,应当向再度地上进发,重新掌握曾经拥有的荣华和霸权。
而星熊勇仪并不这么想。偏安一隅的她,失去了妄图争夺的野心,在这些年对地底鬼都的治理当中,已经不再对地上的天下抱有过多的企图。
因主张的不同,原是挚友的两人由此产生了裂隙,终于,进一步发展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一矛盾最后由酒吞童子的让步而告终,她孤身一人离开了鬼族的世界,形单影只地前往地上。
“曾经,我们鬼族是有着四位鬼王的,在那八岳山上,也有过这极尽奢华富贵的日子。
不堪于鬼族的剥削和压迫,人类与河童的同盟军对鬼族的统治扬起了反叛的旗帜。原先鬼族从来没用正眼看过的两个种族组成的联军,在得到临阵倒戈的天狗于幕后大妖怪的帮助后,竟奇迹般地扭转了战局。
在那场绝无胜机可言的八岳山顶对垒中,为了鬼族一向引以为傲的荣耀,一位鬼王就这样陨落了。
战后,被胜利者从地上赶到地下的鬼族们,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天日的时光。
另一位鬼王从地上的世界带来了【光】,借助这象征着希望的淡金色光芒,鬼族们成功地利用有限的资源,耗费十年的光阴建成了现在这奇迹般的都城。
却也不都是好事,这由怨灵驱动的灯火虽能提供持续的光源,散发出的阴气也同时降低了环境的温度,不仅使得纵横连贯的街道成了常年雪花纷飞的雪国,也冻结了地底唯一的水源——五十铃川。
在因此而引发了一系列相当数量的负面事件后,出于自责,第二位鬼王也从地底消失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十年,也该开始讲述这第三位鬼王故事的后半章节了呢。”
钟塔顶上,不过十厘米高度的女孩站在飞机头不良的肩膀上,双手环抱于胸前。
“御伽大人,您的策略果然没错。在解决掉那个盔甲女之后,被煽动起事的居民根本没有被遏制的势头,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经过半天时间,整个鬼都就会落到您的手上了。”
她的脸上,却看不出如自己属下那般轻松的神情。
再不出面的话,我可是要把你们所守护的地方弄得一团糟了喔。
星熊勇仪……
让我来见识见识,这几年来,你的觉悟究竟到了各种程度,又成长了几何吧。
——
让我见识见识你是如何说谎的。
你,总是那么的擅长于让一个人被所有人背叛。
睁开眼,书记扶着尚还残余着些许晕眩的脑袋撑起了身子。
陌生的天花板。
在这王道式的第一印象之后,他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还记得,在之前自己应该还在抱着店长,试图前往街上寻求人们的帮助,然后就觉得眼前一黑,在后脑勺传来的剧烈疼痛下失去了意识。
原本以为是追来的那个跟踪狂给自己来了一下的,看现在这状况……
摆在他身边的桌子上的,依次是金色的假发和两片放在架子上的美瞳。
再结合这位趴在他睡着的床边还没醒来的金发少女的话。
他见过她一面。
水桥帕露西,宇治桥的镇人。
他认识这脸部的轮廓。
并泉店长,自己那毒舌的老朋友。
强撑着还在隐隐作痛的思绪,他渐渐地将这个事件的起因和经过勾勒了出来。
自己无来由的信任,将雷沃斯她置于险境。
自己愚蠢的作为,背叛了妥协了自己的她。
“穿着单薄的衣服要上哪儿去?”
起身的少女看向书记,却没有阻止她拉开房间的门。
“你可以不用离开,放下自己的身份和一切,在鬼都迎来新生之后和我一起生活下去。”
鬼都迎来新生……也就是说,复国盟那帮子混蛋也掺和了一脚吗。
书记没有做出回答,不过是向外踏出一步,****的双足踩在了雪地上。
门外,桥那边的街市剪影处,淡金色的灯火格外明亮。
“你就那么在意,那只装在盔甲里的猩猩女吗。”
嗯,很在意啊。
我在意很多东西,包括你。
包括你假扮的并泉店长。
包括傻呆的雷沃斯局长。
也包括现在说不上好坏的鬼都。
也许你现在还不明白吧,拥有很多在意的事物将会是什么感受。
说我是贪心也好,说我是不知足也罢。
都是终究会明白,会感受到的情感。
“并泉店长……不,水桥帕露西。
“这就是我做出选择的理由。”
不敢去看她现在的表情,书记关上了这间湖边小屋的门。
……然后又推开。
“那个……你把雷沃斯给弄哪儿去了?”
眼圈发红的少女翠玉色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他。
“哼,没想到你竟然没脸没皮到还敢回来。”
“我认真的。”
“我给扔进河里了,就在桥底下。”
“谢谢。”
“我先提个醒,她可是在我确认过死透了之后才丢下去的,如果只是想捞尸体的话,请便。”
“……”
再度关上门,书记用最快的速度向桥那边跑去。
不是预料之外的结果,但却是最坏的结果。假如真的因为自己而失去了这位局长的话,那他也已经做好了谢罪的准备,特别是在不知道鬼都正发生着什么的当口上,失去了领导人的事务局恐怕已经处于半数瘫痪的状态下。
是跳下去找她,还是现在就回去?
盯着随雪花飘落泛起涟漪的湖面良久,书记做出了决定。
“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吧。”
“等等,没必要在现在急着下去冬泳。”
不知何时起,桥头上坐着一只有着淡黄色皮毛的狐狸。
“你是谁?”
“这不重要。雷沃斯让我告诉你,她暂时还脱不开身,不能回事务局那边主持大局。要是你选择回来的话,她委托在下,现在就带你去那里控制局势。”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书记更倾向于相信狐狸所说的话,至少在那话语当中所透露的局长还没死透的讯息,能带给他那么一丁点的心理慰藉。
“你是,老大的……熟人?”
狐狸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回复道。
“是家人。”
“呃……?”
“是对我而言,相当之重要的家人。而那些伤害了她的、欺骗了她的、背叛了她的人,若不是这个笨蛋亲自制止的话,我将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犯下的是多么严重以及无可挽回的错误。”
感受到从对方的话语间泄露出的磅礴杀气,书记相当识相地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
“对于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而伤害了老大……局长一件事,我会想办法去补偿的。”
“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总之,请到在下身边来。”
“现在不追究的意思是,今后有的我受了吗?”
它狠狠地瞪了不小心多嘴了句的书记一眼,从这细小的身躯上透出那视人性命有如草芥的气息,在一瞬间令他汗毛倒竖。
“请务必不要询问这些多余的问题,你是在挑战在下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杀意。”
“……非常抱歉。”
它从桥头跳了下来,用自己的前爪在桥面上轻轻一点。
“到这里来。”
“是这儿吗?”“嗯,站着别动。”
晦涩难懂的念咒声响起,刻画在地面上的复杂法阵闪烁出一阵忽明忽暗的光芒。
“在走之前能让我多问一句吗,雷沃斯局长他……究竟去做什么了?”
她啊。
狐狸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像你现在要去做的事情一样,这个笨蛋要去完成与她拥有的力量所相符的,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是她以自己的意志决定要去做的,我阻止不了她。”
“……很危险吗?”
“危险?这倒不会。”
收起无奈的表情,它的狐狸脸带上一抹不置可否的轻笑。
“你知道她因为什么才会被丢到这鸡不生蛋的地方……不,幻想乡最混乱的避难所当中来的吗,若是稍有了解的话,就不会问出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嗯,传送阵已经打开了,祝您旅途愉快。相信您的同伴们一定会非常惊喜能够看到你的吧。”
场景一转,当书记还在回味它的话语之时,不经意地朝脚底下看去。
哇,事务局的屋子小的像蚂蚁一样诶。
“就算是想要弄死我,也不至于这样吧啊啊啊啊啊————————”
于空中落下的不思议的书记,确实地给了事务局中的众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以被砸烂的屋顶和扭到奇怪方向的书记的左腿为代价。
——
四处的反叛军掀起的狼烟减减减少了起来。
在街道各处出现的事务局的众人们,终于开始处理起了这起严重的治安事故。
钟塔上,一寸大的女孩坐在脑袋上多了一个大包的北辰先生背上,与身边的人影一起俯瞰着重新开始恢复秩序的街道。
“哦呀?终于开始有所作为了吗。”
“那是不是可以证明,这次打赌是我赢了呢。”
“勇仪,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就是事务局的功劳,你还什么都没做吧。”
“萃香,我已经亲自来找你了,还能叫什么都没做吗?”
“再说了,就算是重新拥有了秩序,我也能轻易用自己的力量把它弄得一团糟喔。”
周围的雾气聚集了起来,在那中央的女孩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吶吶勇仪,咱们再打个赌吧。”
“好啊,说说看要怎么赌。”
从雾气中走出的,身高差不多刚到勇仪肩膀的女孩将手中的酒杯丢到了钟楼之外。
赌上彼此眼中的一切。
——来一场久违的厮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