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局也不是一年到头每天都这么忙碌的。
在一个月的月末,总会迎来令所有在职员工都欢欣雀跃的工资日,与更加激动人心的三天休假。即便他们都明白,休假回来之后堆积起来的工作量会非常之惊人,但正好比朝三暮四的猴子,懒惰与短视的劣根性是人类和鬼族的通病。
正是在这各回各家的休息日里,从往日热火朝天的喧闹中冷清下来的事务局,也并不是就真的就没个鬼影了。
我们伟大的局长,雷沃斯女士的住处,正是这事务局中用来招待外宾的客房。虽然总觉得这么霸占着公家的地盘住下来有些不太好,但包括书记在内的所有人,也对她不是那么充裕的经济状况表示了深切的理解。
这位每天饭都只吃两顿,把一片鱼干切成三天份的少女就算是本人从来没提到过她的腰包里头有多少存款,但只要是眼睛没什么问题的都会产生“这家伙也太节俭了吧”这样的同情心。书记也就这件事建议过“事务局里不怎么缺食物的您可以多吃一些”却被她以吃不下那么多为理由委婉地拒绝了。再结合每天放着床不睡去靠着墙角睡觉的习惯……
这是从多么艰苦的生活条件中走出来的人才能保持得下去的坚持啊。
——话,是这么说的。
但深知自家局长秉性的书记明白,人前的她和露出本来面目的她,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分。
打个比方吧,在没人的场合下,她也会卸下沉重的甲胄,穿上客房衣柜里摆放的淡蓝色睡衣,然后美滋滋地趴在床上睡上一个懒觉。
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
书记,正在客房中接受哈欠连天的少女提不起劲的审讯。
“你啊,明明就是休息日,过来做什么的。”
“只是把我的记事簿忘在自己的办公处了。请您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啊?哦。雷沃斯用手压住了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但显然是无用功,一放开手就又元气满满地翘了起来。
“既然目的地是你的办公处,怎么会绕到后院客房的,这可说不通。”
“这个……想着既然来了就不如过来和老大您打个招呼。还有都说了请注意一下您的形象,把纽扣系上啦……”
书记与少女的遭遇是在路过客厅的时候,那会儿,睡得意识还不怎么清醒的雷沃斯刚从客厅里头出来,正好撞见了经过走廊的他。
“贼人!纳命来!”
从见面到现在就没见过她说话用过感叹号的雷沃斯,在半梦半醒之间说出了这句充满了纪念意义的话语,至于紧接而来那凌厉刁钻的拳路……
也是他现在右眼那一大块显眼淤青的罪魁祸首。幸好书记那会反应快,不然受伤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地方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一会就会换下来。”
但我是身心发育健全的男性啊!就算局长你对自己的搓衣板的负魅惑力充满了自信,也不能随便把生状(出生时的样子)摆给外人看吧!
出于性别与上下级的立场而实在是不好开口提醒她这件事的书记先生只得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那……没事我就先告退了。”
“啊,你等等。”
雷沃斯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地拉住了想要溜之大吉的书记的衣角。
“见到你这张倒霉催的脸我才有些印象,今天似乎你的老相好要来事务局有点事。”
“老相好?”
“嗯。”
她把一封信件从地毯下边抽了出来。
“有个自称叫做并泉的女人,说是找你有些事,正好是过几个钟头要来这儿。
但今天是休假日诶,这家伙不会认真地看一下咱们挂在门口的工作时间表吗。”
都说别把重要的东西乱藏在奇怪的地方了,你是松鼠的近亲吗!
不过,并泉?
想起前天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书记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烧。
她来找我的,要做什么?
——
这个围绕着“要做什么”的疑问的话题,在和似乎从来不换衣服的金发少女见面之后就迎刃而解了。
从反差萌中脱离出来的雷沃斯换上了一身透露着“这才是局长嘛”气息的骑士铠甲,腰间佩着插在雕刻精美纹饰刀鞘中的手半剑,一骑当先地走在她俩的正前方。
看得出来这家伙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平时的话,咱们的局长可没有这闲情逸致在这鬼都的大街上像现在这幅样子这样昂首阔步。
估计,昨天她确实是睡上了一个好觉吧。
在这难得的休息日,还得陪着局长到处乱晃,他本来是不想接下这给自己添堵的活儿的。然而……
唯独这一次,他有不得不接下这多余工作的理由。
“店长,之前你说的那跟踪狂……”
“哼嗯,我都找上你们事务局了,你还在怀疑我话里头的真实性吗。”
倒不是怀疑,就是多少有点觉得事出无因。凡事都要讲个有因有果,谁会吃饱了没事做来跟踪这么一个就没多人认得的迷之少女……这么一说似乎就明白了对方的动机了!?
在那之前,于雷沃斯还在里头换衣服的时候,并泉店长在事务局的会客室中向书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和委托的内容。
“最近两天里,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跟踪自己。本来就这么点事情也不太好意思委托你们帮忙的,但这跟踪狂似乎是因为我的默不作声而愈发猖狂了起来,到了就连我换洗的衣物也经常会凭空消失的地步。
然后在委托函发出之前,苍草亭里被那家伙【爆窃】了。”
立案的根本就在于“爆窃”二字。原本嘛,就并泉店长这根本就没有户籍证明的“偷渡”身份是不受地底世界的法律保护的,但这一起爆窃案的话,已经构成了鬼都既有的街道治安扰乱以及恶意破坏公有财产两项罪名,也就有了调查的理由。
师出有名嘛,说服局长接受委托的底气就足了几分,拿着“公事公办”的幌子,很快就把这位虽然出了名的不着调但对待自己的本职还算尽责的笨蛋给忽悠了过来。
并不是诈骗喔,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喔!
然后嘛,他们三人现在这看似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也是店长主动提出的计划之一部分。
既然是跟踪狂嘛,就必然对于店长孤身一人的场合相当之在意。
以她本身作为诱饵,若是能到僻静的地方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出那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到时候,与店长相隔一段距离的雷沃斯和书记便从藏身处华丽登场,将猝不及防的歹徒一击擒获。
“计划上是这个样子的。”
“我怎么觉得这到处都是漏洞的筛子计划是辣么的不靠谱呢,想出这个计划的人怎么就不上天呢。”
“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熟悉店长而已!”
“哈—哈,对我的贤明建议不屑一顾的你倒是说出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来啊。”
分别蹲在两个竹篓里头的雷沃斯和书记之间正对于该计划的可行性展开着相当激烈的讨论。一方的意见是“只有笨蛋和烟才会上钩”的理智派,另外一方的辩驳是“就算再怎么错漏百出,但我相信店长的判断”的感性派。
这场辩论最终以雷沃斯“随你便吧”的妥协而告终,还没发表获胜感想的书记耳边便传开了急促的脚步声。
“你这吃里扒外的蠢货,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在你的出勤表上写几个大写的bak”“嘘,来人了!”
让还在嘀咕个没完的少女闭上嘴,屏息凝神的书记安静地聆听起了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停了下来,在离竹篓大约5步的方位。
哒,从高处落地时长靴鞋底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
【听我的脚步声作为讯号,当我停下来之后以固定的频率踏出三步的时候,你们就从竹篓里跳出来。】
一步。
两步。
却怎么也等不到第三声。
滴答。
那是什么声音,水?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掀飞竹篓顶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与此同时发出的,还有铠甲相互摩擦的金属杂音。
“喂第三声还没响起来吧!”
“窝等不及了。”
“你这家……!”
身着黑衣蒙面的人影,从倒在血泊中的少女胸口拔出了那把刺眼的短刀。
刚才那声“滴答”的来源,他终于明白了。
“店长!”
“冷静点,别乱了方寸。”
雷沃斯拔出佩剑,拦住了小巷口唯一的出路。
“我现在去拿下她,书记你……趁机带着并泉从这儿出去。
也不待对方回应,雷沃斯头也不会地冲向了黑影。
在这里的自己,帮不上忙。
【做好你的分内事,那就够了。】
放开紧握的双拳,书记抱起被血迹染红大半面斗篷的少女。
现在的我能做的事……
那就是,拼尽全力去守护她。
——
架着手半剑当面一记凌厉的横斩,本就有着相当重量的剑刃加上她此刻用上的全身之势,仅仅一合,便击飞了黑影手中的兵刃。
骑士翻转手腕,变横斩为斜上侧的挑劈,没等对方的身体做出反应,那雷厉风行的兵锋便借势稳稳地架在了敌人的肩膀上。
走上前去,雷沃斯揭开了她的蒙面。
“嚯……竟然是你。”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惊讶呢。”
“嘛,毕竟那印象深刻的绿眼,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忘掉了。下次出来作案就记得带上个美瞳,不然从见面就知道是谁了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水桥帕露西露出了极为不屑的神色。
“该说不愧是穿着这身铠甲的人吗,腰间的武器意外不是件装饰品。”
“那不是当然的吗,再说了谁会把手半剑这么重的玩意当贵族奢侈品用。别说废话,手背过来,我现在要把你绑了丢监狱去。”
“可惜了啊。”
她忽然笑了起来。
“再锋利的刀,只要看得见就没什么威胁了……哎疼!”
神经兮兮。把她的手腕扭到奇怪方向的雷沃斯白了她一眼。
“不管你怎么说可是我赢了喔。”
“要不要我搭把手?”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并泉?你怎么回来了,话说书记人呢……原来如此。”
骑士停下了手头的行动,看向从胸口处穿出的短刀刀锋。
握着短刀刀柄的店长,摘下了遮掩面容的面纱。
再锋利的刀,只要看得见就没有威胁。
换而言之。
只有看不见的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真是一个漂亮的诡局。姑且问一句,为什么要杀我?”
“……”
“不说我也猜得到。咳……真是,红颜祸水啊。”
被松开的剑刃,无力地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