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惶中瞥见魔君冰冷的双眸,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被鲜血浸透。
雪山早草草收了功,奔到我身边,急得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忽然停下脚坐到我身后,我惨笑道:“没用的雪山,不必浪费气力了,是他们……是我腹内的胎儿……”
雪山脸色一变,冷汗涔涔流下,颤声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求你魔君,求你帮我保助他们,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说过,即使脱离母体也可以让他们存活的!”我脑中一片清明,声音忽然变得冷静果断。
魔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眼底似有一丝欣赏流过,声音却依然冷漠:“你可想好了?不在你腹中,让他们长成什么样子可就由不得你了!”
“一切随你,只要你救活他们就好!”我毫不犹豫道,感觉到体内的小生命正一点一滴流逝,根本无暇去选择如何生存,只能决然地选择让他们活着,活着就有机会不是么?
魔君沉吟一下,终慢慢点头,缓缓走了过来。
“你必须,把我想象成你最爱的男人,吻我!”他俯身在我耳边轻轻道。
我一愣,直觉地看向雪山,雪山自是早已听到,像是知道我的决定一般,艰难地转过了自己的身体,我看见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掩在衣袍内半隐半露的微微泛白的指节。
心中又是一痛,然后腹内绞痛却分外鲜明,我毫不犹豫地将手臂勾在他脖颈,忍着痛踮起脚尖,轻轻扫过他的嘴唇。
他的唇冰凉透骨却格外的细腻柔软,这样的感觉让我想起了清冷疏离的无痕;唇微微张开着似等待似邀请,我毫不迟疑地探进去引着它与我共舞,他的动作生涩笨拙竟似有一点点害羞,又让我想起了纯净柔软的流离。
哦,无花!哦,流离!
心底想起一声悠长哀怨的叹息,若再次相遇,定不相负。
于是心里肆恣的柔情变成彻骨的疼痛,两相缠绕越来越疯狂越来越热情,带了无边无际的绝望带了漫天漫地的痛楚,都化成索求无尽的唇舌相戏!
“啊——”体内似有一团烈火被熊熊点燃,瞬间便燃成一团灰烬,我竟然,竟然生平第一次仅仅在一个狂野的深吻中达到了高潮!
腹内顿时一片空虚,真切地感觉到小小生命的无情离弃。
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分不清是高潮后的余韵还是骨肉分离的锤心疼痛!
张开眼,我竟然看到魔君在那一瞬间全然变了模样,原本极其冷硬深刻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圆润,一直苍白的脸上现出丝丝红晕,一双蓝眸柔若春水,媚眼如丝,妖艳邪魅!
心中在那瞬间清明起来,原来,原来他说的离开母体也可以存活的地方,竟是他的身体。
这个世界,还有多少我的认知不能达到的地方?
人妖?双性人?还是说这是魔才具有的异能?
大概我的银眸张得太大,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疑惑和惊讶,魔君有些羞恼,神情间似还夹杂着窘迫,沉声道:“他们只不过是暂时寄居在我体内而已——修炼千年以上的魔族都有此异能,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千年……以上?”我磕磕巴巴道。
“难道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短寿么?”魔君终于恢复了冷俊倨傲。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雪山,虽然有些难堪,可是我不觉得自己是做错了。
热吻也罢,舌战也好,甚至是那莫名的高潮,有了魔君孕子的事实,我觉得这些都不过是自救的手段,与感情无关。
思及此,我坦然地朝着雪山微弱一笑,精神一放松,疲惫立即袭遍全身,我虚弱地脸色苍白,身体轻晃若风中枯叶,下意识地伸出手寻求庇护。
两只大手几乎是同时伸到我眼前,我莫名其妙地看了魔君一眼,更加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无力地靠在雪山怀中!
魔君立即怒道:“你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
我虚弱而冷淡道:“你的出现本就是莫名其妙吧?”
“你——”魔君气结,看来他的功夫比嘴巴厉害得多了,“可恶的丑女人!好,我就在魔宫等着你们。如果明日此时你们还不到的话,我就用你两个孩子的精魄唤醒疯狂的魔族!”
说罢作势转身似要离开,刚迈开步子又回眸道:“要到我的魔宫你们会经过欲望之林和痛苦之渊,我任魔君的五年里,能走出来的不足十人。希望明天还能看得到你们!否则我的十剑之仇报得就太尽兴了!”
“等等!”我叫住他冷笑道,“难道魔君就可以出尔反尔么?”
“出尔反尔,你说我说话不算数,”魔君一脸茫然,“我哪有?”
“不但言而无信,还狡辩!”我冷笑连连,“魔君明明说过要掳去我孩儿的精魄,养大后再以血祭魔,现在又变了卦,还不是出尔反尔?”
“我——”他果然哑口无言,表情甚至有些单纯。
“魔君若执意想要报复我们,倒也可以理解,只是既然无信在前,总也要给我们一个机会,若我们死在去魔宫的路上,自然也没有资格再管你如何对待他们了,可是既然五百年不足十人走出,那么,我们若走出去,魔君是不是也该我的孩儿还给我?”知道了魔君的性子,我故意加快语速。
他果然神情带些茫然道:“还给了你,我的魔族怎么办?”
“我现在便可试试,若解了他们的疯狂,还望魔君——”
“好!”魔君打断我道,“若你现在解了《安魂曲》引起的疯狂,我便答应你的要求。可是,你忘记了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这样也要他们跟着你么?”
我伸手握住雪山,用眼神望着他似在征询他的意见,他坚定地缓缓点头,黑眸幽深若海。
对着雪山绽开一个绝美的笑颜,我转向魔君道:“能同甘共愿,生死与共,也是我们一家人的幸福!”
魔君脸色更加阴沉,忽然转向雪山道:“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孩子,为什么?”
他话未说明,雪山却自然心底透彻,豁达一笑,淡然道:“爱我所爱,无怨无悔。这种感情,又岂是你们无情无爱的魔族能够理解的!”
“哼!”魔君怒哼一声,低喝道:“那就别废话了,开始吧。”
我从腰间抽出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流离箫放到唇边。
“等等,”雪山忙阻拦道,“倾城你现在内力几无,再用气力的话会有危险的。我将渡些内力给你!”
说会顾自按住我肩头让我坐下,却被魔君一掌推开道:“你还有内力可渡么?哼,我来好了,省得又有人说我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我几乎失笑,这哪跟哪,魔君的思维还真是异于常人。由他来再好不过,最好他把内力全渡给我,武功尽失才好。
“不过,为了你的孩子,我只能渡你一半,否则他们哪里还能在我体内存活?我现在可是耗费着魔力在滋养他们!”魔君似又变得敏感了,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难道是我看错了,为什么会觉得他狭长的蓝眸中流过一丝哀怨?
他大掌抵向我后背,我不但能感觉到他渡过来的缕缕真气,甚至能感觉到两个孩子在他体内安然生长。
一股幸福的暖流涌遍全身,可惜瞬间又消失。
魔君站起身道:“够了,可以开始了!”
我竖起流离箫,心中暗自祈导:“流离,若你在碧霄有知,帮帮小小吧。我一定要成功,才能争取到做母亲的机会!”
敛气屏神,《安魂曲》悠悠曲调立即笼罩了炼狱之渊,一直在耳边聒噪的烦躁的低吼声、不安的呜咽声慢慢消失。
一盏茶后,魔族终归于平静。
我放下玉箫,正对上魔君温柔的眸光。
碰到我的目光,他的蓝眸立即变得冰冷,低声道:“若你在山顶吹奏时就怀着这样的心境,也就不必惹得我怒而寻仇了!”
是么,是这样么?如他所说,流离的飞升、无痕的消逝,众人的受伤,竟都是因我的杀气而起么?
一时间悲从中来,自怨自艾之情无以复加,冷冷道:“招惹了魔君,是我的错。只恨此生能相识!”
我长叹一声,拉了雪山,向着前方那片诡异的树林走去。
身后久久没有任何动静,待再回头时,魔君已经化成一片黑烟,卷地而起,瞬间消失无踪!
魔君,若我能活着,今日你给我的,他日必百倍奉还!
与雪山对视一眼,他坚定的黑眸里满是柔情,温暖的大掌紧紧地握住我手,对着我充满自信地微笑:“别怕倾城,还有我呢,我们一定会走到魔宫!”
是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前世一直形单影只、独自打拼的我都从来没有怕过,现在我有这么多的爱,有这么好的人在身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欲望之林是么?
我们来了。
原以为应该是阴森可怖之地,谁知竟是彻头彻尾地想错了。
林中花香鸟语,绿茵修树,棵棵高大茂密的古木少说也有上百年,树身上遍布了青苔,柔软的藤萝纠缠在树枝间密密地垂下,有些中间还开着各种颜色的小花,形成一道道美丽的花瀑!
许多小动物在林中嬉戏玩耍,也不怕见生人,甚至有些还跃跃欲试地想靠近我们。
我心能不由缓和,伸出纤手触触它们头角,它们也不躲避,状甚亲昵地拱着脑袋发出撒娇般的低鸣。
雪山紧紧了手掌道:“倾城不要贪玩,会耽搁时间的!”
我心下一惊,这样下去又怎么能明早到达魔宫。
难道欲望之林并非痛苦的地狱,而是幸福的天堂,让人们在各种欲望得到满足的时候走向死亡?
转视雪山,他冲着我微微点头,两人一瞬间心意相通,手掌紧紧相握,有夫如此夫复何求,诱惑是么?恐怕对我们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吧。
林中小路正对着魔宫的方向,我们毫不犹豫地沿着路疾行,没想到一路平安,既没危险也没诱惑,心里有些莫名其当妙。
眼看将近中午,肚子里一声叫嚣,再看雪山,似乎腹中也发出轰鸣之声。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轻叹一声,人终究还是有些欲望必须要满足的啊,比如说这口腹之欲。
前面忽然出现一条小溪,溪上一座小小吊桥。
溪水澄澈,水中游鱼、卵石清晰可辨,偶有大棵横斜溪边,更有树身浸在溪水里,朵朵白云倒映其中,若不是雪山衣襟上斑斑血痕一直在提醒自己,我们正经历着一场关乎生死的考验,这是在魔界,几乎就以为自己正在风景名胜旅游呢。
雪山转身笑道:“今日便请倾城吃烤鱼罢!”
说罢挽起衣服下摆别在腰间,脱了靴子,挽起裤脚,在地上捡起向颗石子便向小溪走去。
“等等,”我实在忍不住皱眉道,“不如你把外衫脱下来我给你洗洗罢。”
他自然知道自己身上满是血迹肮脏不堪,却摇头道:“我们要赶时间,再说吧。不过若倾城看不过去,实在嫌我……”
“哪有?”我忙摇头,黯然道,“我哪里有资格嫌弃雪山……”
我想说雪山你如此待我,不离不弃不嫌我满满的拖累,一国之君能做到为我,甚至为我所爱的人舍命,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他似知道我要说什么忙打断我道:“若说资格,这天下虽大,也只有你一个人有这个资格而已。其实我是极爱干净的,以后我会好好表现的!”
他后一句话故作辩白状,我顺着他的苦心嫣然一笑道:“既然我们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就谁也别嫌弃谁了!”
说话间雪山已经掷出石子,击中了几条小鱼抛到岸上,利落地回身穿好靴子捡了干树枝架好。
我在一旁寻了几块尖利的石头来,可惜现石相击却怎么也迸不出火花。
雪山在一旁摇头道:“倾城怎么是我看错了么?感觉魔君好像输了不少内力给你,应该已经可以施用玄术了吧?”
天哪,我又犯了低级错误,老是忘记这是一个玄术泛滥的世界,更忘记自己是人人争而逐之的圣女哦,怎么倒学起原始人来了!
默念口诀,一串小小火苗倏地窜了出去,燃着了干柴。
雪山笑着揶揄道:“若让流离看到你敲石取火,该后悔收你这个徒弟了!”
我心底忽地一痛,流离,给了我这么多好的流离!
“对不起倾城,”雪山看到我脸色遽变,似才想起流离已经飞升碧霄的事实,一脸后悔道,“我竟然忘了……大概是流离虽离开我们,但碧霄是多少修玄之人梦寐以求的境地,只要倾城你好好修炼,一定有机会见到他的!”
“那你们怎么办?”我冒然道,说完不禁有些心虚,是不是我太贪心了?
雪山却似开心道:“还以为倾城最爱的始终是流离呢!我们自然是跟你同修同进,争取飞升入碧霄了。其实这是主意倒也不错,能够永生,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呢!”
“真的么?”我看着他疑惑道。
雪山又递过来一条鱼道:“真的,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你就好!”
“怎么觉得你这个皇帝做得一点也不专业,”我心里忽然觉得愉悦起来,“难道你一点不关心你的国家和百姓么?”
“若不是遇到你,我现在也还是猎魔庄主而已,其实我倒更喜欢这种野外求生的自由,充满危险、刺激的生活才是我更加擅长的!”
雪山一脸神往,又神色一黯道,“出道以来还不曾遇到过对手,今日一战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名利于人无非负累而已,倾城,遇到你以后才知道,只有****才是最美丽诱人值得付出生命去追求的东西!”
“雪山……”我被他的表白感动,这个曾经对着我说“杀,无赦!”的男子,他的心或许曾是一片阴暗一片干枯,现在却是如此的温暖、丰富!
眼眸相对之间,滚烫的激情骤然爆发,压抑已久的情感似在这一眼之间得到释放,雪山长臂一伸将我拥在怀中,用火热的吻将我融化在他的臂弯。
依偎在他宽大的臂弯中,感受到从他体内散发出的温度,像一个燃烧着的火炉,隐隐散发出一股药香。是了,就是那夜,在风国太子寝宫里那夜的味道,雪山独特的味道。
我耸动鼻子深吸几下,想要把这混合了他沉重体味的药香刻进记忆。
“喜欢么?”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充满磁性,隐藏着浓浓的****。
我无声的点头,他却不依不饶:“不喜欢么?”
“喜欢!”我无奈道,他明明知道的,这个男人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他再也不会伤害我分毫。
我感觉到他无声地笑了。
不由也跟着微微笑起来,不管前面有多少磨难,我知道这个人会一直陪着我,哪怕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也喜欢,倾城身上独有的香气,还有一笑起来浅浅的梨窝,我看它是有魔力的,不然为什么我陷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了?”雪山边低声呢喃,边轻吻我的发、我的眼睫、梨窝、锁骨……
直到感觉到微风轻轻吹拂着我被褪去了衣衫的秀峰,才惊觉自己被迷惑了。
“不要雪山,”我抬眸看到他眼神一暗,小声嗫嚅道,“这里是野外,而且我们要赶时间……”……
雪山黑眸中焕出异彩,似请求似命令:“耽搁不了很久的,倾城不是会结界么,我怕以后会徒留遗憾……”
他已经决心用生命来保护我了吧,是啊,魔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集我们几人之力尚被他伤成这样,更何况只剩下我们俩个!
他的话是一记重锤敲到我心上,硬生生敲出一个血窟,空虚到需要付出什么得到什么……
默念玄诀瞬息一道银色光圈将我俩罩在其中,虽然我们能看到外界,外面的人却不会看到结界内的景象。
柔软了身体,若藤蔓一样紧紧攀上他结实精壮的身躯。他低吼一声,用力地拥住我,似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生命,化进他的灵魂。
这一场欢爱更像一场末世的盛宴,他漆黑卷曲的长发与我柔软的银发交缠在一起,他长长的手臂和健壮的长腿与我的四肢纠结在一起,他漆黑幽深的眸光与我如水的银眸纠缠在一起,似痛苦更似快乐,似争斗更是融合,因为前路幽暗迷茫,使这场爱的盛宴更冷艳绮丽。
“闭上眼睛倾城,”他喑哑的声音若水一般漫过我的头顶,“让我来好好地爱你!”
他既狂野又温柔,既猛烈又细腻,这这场痛苦与快乐交织的欢爱,深深地烙进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我的记忆!
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看看日光已经偏移数寸。
“我们快些赶路吧!”或许因为施了媚功的关系,加上雪山竟还记得双修之术,仍将金色精魄全送入我体内,穿好蝶衣站起身来,发现自己不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神彩奕奕,浑身轻松,受损的经脉竟然痊愈,蝶功也恢复了七八分。
试了溪水,经过正午的日照正温暖舒适,雪山说耽搁了时间着急赶路,若能过关恐怕也不在这几分钟,我终是劝说着雪山在溪水里冲洗了一下。
忽然看见水底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异彩来,不由俯身探进水中,就手捞上来一看,竟然是一颗指肚大小的红色宝石,再对着蓝光一捞,又是一颗蓝宝石。
雪山也几下就捞出了数颗宝石玛瑙!
我苦笑,这算什么呀?难道我的孩子连几颗石头都赶不上么?
雪山凭空抛了几下,若玩石子一般几颗宝石形成一个彩色光圈,然后老远抛出道:“想来魔界是用不到这些俗物的,若不是在这里,我倒可以派支军队运回去充实国库!”
“终于听见你关心一下自己的国家了!”我嘉许道,顺手扔了跃出水面,蝶衣果然瞬息即干了。
“走吧,不能再耽搁了!”我帮着雪山理好衣襟,一国之君衣衫脏到如此,也真是难为他了。
雪山点头嗯了一声,忽然指着溪对岸一棵古木道:“咦,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