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水车总有两人轮班休息,又到了下车时间。她跟着年纪已经五十多的玉和婆婆走。玉和婆婆说:“姐姐,我要回去解手呢,跟着我做什么。”
牛丽珍心里虽然想着谢大成的红薯,却又害怕他那色鬼模样。脚步稍停,看见玉和婆婆一溜小跑进了屋。
牛丽珍正犹豫,忽然闻到一股什么香味。她悄悄跟到门口,果然看见玉和婆婆手上燃着当灯光的竹片挥来挥去,钻进了灶房。
牛丽珍一闪身跟了进去。
玉和婆婆一手挥着竹片一手从土灶里拖出一只陶罐来,牛丽珍马上就闻到了炖肉的诱人香味。
“哈,你有肉吃呀!”牛丽珍突然大声说。
玉和婆婆仿佛就知道她会来似的,“姐姐,不是肉呢,你敢不敢吃啰?”
牛丽珍吞着口水说:“什么东西?”
玉和婆婆把罐里的东西到进陶钵,“你尝一点看。”
牛丽珍拿了筷子,脖子伸到钵边,鼻翼起劲地翕动,可是却从晃动的火光里看到一片暗绿的浑汤。她牙根紧了紧,瞪着眼问:“到底是什么?汤是绿色的?”
玉和婆婆说:“昨天我在河边捡浪柴(随水浪漂浮而来的柴火),扒开乱草看见一个死孩子,我就搞了他的包衣(胎盘)。”
“哕!”牛丽珍恶心一吐,转身就跑。
“姐姐,没毒呢。”
牛丽珍一口气跑到学校后面草地,被谢大成一把抱住。牛丽珍喘着气说:“恶心!恶心!”
谢大成在她脸上、胸脯上一阵乱亲,“怎么恶心啰,好吃,好吃!”
“好你娘的蛋!臭尸臭尸!”
谢大成埋着头咕咕哝哝地说:“骂,骂,让你骂。”
牛丽珍忽然刮了他一耳光,“拿红薯来!”
谢大成连忙把红薯塞给她,随即将她掀倒在草地里,两下就扒掉裤子。
“猪压的,后喜伢子晓得了,看你怎么办!”
谢大成趴在她身上,一下紧接一下地“吭哧”、“吭哧”,牛丽珍仰躺着,一边含含糊糊乱骂,一边把红薯啃得嘣脆响。
一会儿,谢大成倒在她身上。牛丽珍将他朝旁边一推,“老娘还没吃完,你滚开。”
谢大成意犹未尽,又去掀她胸脯,“我没过瘾呢。”
牛丽珍让他弄了一会,站起来,“玉和婆婆又要来喊了!”
谢大成还坐在地上,声音哑哑地低声说:“丽鳖,明晚,明晚再来啊。”
牛丽珍伸手拧了他一把,“你做梦!便宜了你!恶心!”
刚回水车边,菊香就嚷道:“你死到哪里去了?玉娭毑也找不见你!爱华肚子疼得要死呢。”
她看到爱华一边摁着肚子,一边哎哟哎哟,可还是咬着牙一脚一脚踩着水车。
“我偷人去了。”丽珍哈哈笑着。
“好,你这死婆娘,告诉后喜伢子剐你一身皮!”菊香停了车,扶爱华下来。
“怎么啦?”
“她来了月经。”
牛丽珍玉和婆婆爬上去,换下菊香和爱华。
“快回去看看。”
菊香跟爱华到家里,点上油灯一看,爱华两条腿上沾满了鲜血和草灰。
“呀,你那带子破了。”
菊香叫她躺下,举着灯,帮她脱裤子。爱华哼叽着夹住腿,“不,不。”
“还怕什么丑呀。”菊香给她褪下裤子,看到下腹和大腿一片灰血,热烘烘血腥味直冲鼻子。“哎呀,鬼妹子,这样要得大病呢。快,听话。”
菊香一边哄着,一边轻轻从她两腿间取出一条混和着草灰鲜血的破布袋子。
菊香抖了抖布袋,黑糊糊的东西却像潮湿的纸片似地纷纷碎裂了。“这怎么行啰?随便一擦就烂了。”
“嗯,我用旧衣服做的。”
菊香打来水,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块不知是洗脸毛巾还是擦桌布的东西。刚擦上去,爱华就连声尖叫。
“有点冷,有点冷。你咬紧牙。”
菊香替爱华揩擦干净,才看到她下身皮肤磨烂了,一片片向外浸透着细小的血珠。
“可怜呢,没娘崽。不要去了,睡吧。”
看着爱华爬上砖头搭门板的床,缩进补丁叠补丁的被子,菊香赶紧给她灭了油灯。洪水留下的半边屋立时被黑暗吞没了。站在床前,那些从没有糊泥的篾片夹壁里漏进的斑驳月光很像风中的黄叶,一片片贴在她身上,仿佛立即就感到凄凄的寒意。爱华真可怜啊,床不像床,被不像被,怪不得连一个愿意跟她做伴的人都没有。
她拖着沉重疲惫的脚步出来,带关了门,心想,十春回来,一定叫他帮忙糊好墙壁,要不下雪天她会冻死。
第二天,啸天湖一连出了三件事。
日上三竿,倒口工地来了一小群人,跟肖海涛说,他们是山区来的,乡政府派来支援啸天湖挑堤。大家别说多高兴,莲子和黄菊芬赶紧回去烧茶。可是看到这些人挑堤时箢箕里就那么一两块泥巴,走路也晃晃荡荡懒懒散散,大半天挑了个床铺大的洞,啸天湖人心就凉到背脊上去了。
第二件。晚上,饥饿劳累的姚三爹忽然从水车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当即就神志不清,被人抬了回去。从此,这位在啸天湖惯使长鞭、声威赫赫、以洁净闻名的老人便“中风”瘫在床上,屎尿失禁,不能辨人。扶起来坐在靠椅上一坐一天,黄黄绿绿的鼻涕浓痰糊得满脸都是,除了大儿媳莲子给他擦擦,别人看见就掩鼻而走。
另一件事发生在半夜。
那时陡然起风,呼啦呼啦摇撼房屋的响声将人们从极度疲困的睡梦中惊醒。肖仲秋起床小便,顺便出门看看,忽然觉得堤下有片火光。他开始以为是映在内湖水上的月光,再细看却在一闪一闪,仿佛还有断续的爆裂声。
“不好!是着火了!”他猛地一惊,连忙进屋推醒妻子女儿,“快!快起来,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