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秦天大声道:“我代表村委会,再宣布一次,这个地方,任何人,任何人啊,不能建屋!大家听见了吗?”
除了耷拉脑袋的当事人,众人吼道:“听见了!”
“好!人人听清了就好。这个庙台子确实有用,是个好地方。不是好地方,神仙不得住这里;不是好地方,啸天湖今年死得差不多了;不是好地方,不会有人为它打架。那,就不能浪费了。一个基本想法,是村委会商量的,就在这里,建造一个防洪抗灾专用的堤防仓库!”
“嗬!好啊!嗬,嗬……”女人孩子一齐尖叫。
秦天忽然声音温和下来,“是啊,三户冲毁房子的,确实困难很大,现在住地棚子,蚊子叮死人,秋蚊子多啊。冬天风雪来了,怎么睡得安身呢?不行,一定要想办法。两个事。一、村委会负责,组织劳力,帮你们把屋台子挑高些,当然不能一下挑得大堤这么高。渡船亭子那狮子口,难道不挑起?又没有神仙帮你挑!第二,政府拨下的部分竹木,先让给你们冲毁房屋的。”
突然有人鼓掌。
秦天笑笑,“巴掌莫拍快了,慢慢听。竹木先给你们,而且,不收一分钱。”
“嗬嗬……”又有人吆喝。
“建堤防仓库,分发竹木,都要开会研究。那些虽然没冲毁屋,但是损坏严重的,也要照顾一点。一个希望,大家团结一致。远亲不如近邻,同住一个地方,就是缘分,亲愿亲好邻愿邻安,怎么能扯皮打架呢?”
秦天嘿嘿一笑,说:“还一个希望啦,就是希望政府大方点,多搞几根树条子南竹来,这个工作,我们积极努力吧。”
他突然闭上眼睛,朝额头拍了拍,“呃,这下倒没人鼓掌了。”
他回头问肖仲秋、谢大成还有什么要说,两人都笑着直摇头。
秦天在仍不愿散去的人们目光下,低头自言自语:“娘的鳖,现在有壶酒就好。”一边走到两堆竹木跟前,又踩了踩,说:“这点东西怎么能建屋?”抬头向两家人说:“好,你们先放在这里,晚上要派人看守,自己人不偷,河里有过往的船呢。”
他顺手抓住骆飞亮胳膊捏了捏,笑着从水炳铜身边走了过去。
人们这才轰轰轰往家走,兴奋的神情还留在脸上。
秦天走下堤坡,肖长根追上来,大拇指在秦天眼前晃了晃,一脸滑稽的谄笑:“厉害!姑爷厉害!”
肖十春说:“姑爷,你老人家擒贼先擒王呢!”
秦天一眼嗔过去:“莫乱讲!”
晚饭后秦天到肖海涛家,见他正坐着生闷气,朝他脚尖一踢,小声道:“接回来了?”
肖海涛点点头。
秦天寻到西厢房,果然见肖福涛在砖头门板搭起的床上埋头昏睡。
走出来,两人到湖堤上站住,肖海涛已听到庙台上的事,称赞秦天干得好,然后说了接回弟弟的情况。
秦天说:“好呢,只要他改邪归正。今后一起设法赔偿吧。”
肖海涛脸色戚戚地说:“差点忘记一件事,郑爱英过几天到我们这里开会。”
秦天通知了弯竹屋场、桑树屋场开会的事,才到顺子那里看看父亲。他无论怎样忙,每天必去见父亲一面。回到家,在刚刚挂起的夏布蚊帐里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这天郑爱英来得早,听肖仲秋说了昨天庙台上的事,竟然让肖家人第一次听到她“咯咯咯”放肆的笑声。聊了一阵,开会的陆续到了。
郑爱英传达了县里会议精神,讲完政治形势,她说,丘陵区已经出现了大面积干旱,形势很严重,别的地方还发现了蝗情。各级政府把力量投到那些地区,啸天湖生产自救主要靠自己,就是秋冬修倒口,丘陵区也只能支援很少一部分劳力。
大家议论纷纷,说这有史以来最大的倒口,啸天湖人一冬不睡觉也挑不起。还有屋场台子要挑,还有河管河浸地段要整修。尤其是肚子咕咕叫了,红薯根子都寻不到,怎么干活?说着说着就怨起政府来。
秦天拍了拍巴掌。
“郑干部传达农业合作社革命斗争问题,我们反正听政府的,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要在啸天湖活下去,不仅现在这些人,还有我们的儿女,还有儿女的儿女。”
秦天指着肖菊林、肖长根两个缩着头的:“你们听没听啊?不听就回去睡觉!”
两人一齐抬头,长根把舌尖上的指甲屑儿一呸,伸长脖子说:“听呢听呢,我最喜欢听国家大事。”
众人一笑。
“国家大事我不懂,我只讲啸天湖。不是说肚子饿得咕咕叫吗?第一,各户把余剩的种子领回去,全部下土,哪个吃掉一粒,就莫想再要救济粮。第二,所有河管一律不再往外放水,遭了大水又遭大旱的事我们也见到过。第三,积极准备冬修。就是光我们啸天湖的人也要挑起来,不挑起来你明年住到鸟窝里呀?”
不知谁咕哝一句:“恐怕要请神仙相助。”
秦天大声说:“讲句不好听的,政府也好,神仙也好,都靠不住!只能靠我们自己。世界上没有累死人,只有病死人,灾害害死人。今天讨论成立堤防小组,原来议的,村委会三个,加上仲秋这个党员。还想请寿芝爹担任堤防仓库保管员。大家意见怎样?”
在座的人想,反正是你们几个出头露面,村委会也好,堤防会也好,只在外头讨累,田里的谷没别人给你种,一年到头又不在路上望收成!你们事先议好了,还什么说呢。于是一声吆喝:“要得呢!”
秦天说:“把仓库建在庙台子上,大家同意吗?”
秦天原以为这事那天已经讲过了,会上只溜一溜就行。谁知从来开会不吭声的肖菊林忽然尖着女人嗓子说:“秦村长,我是听人说啊,那里恐怕还是修个庙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