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郑爱英一笑,“他是我小学同学呢。”又转向秦天:“万老师在这里反映怎么样?”
秦天一边划桨,一边不时隔开拂到船边的树枝。“反映不太好。打学生打得重。让学生读书他自己去睡觉。他的衣服也要学生洗。”
郑爱英“啊”了声,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上堤后,来到秦顺子家里,顺子向父亲和冬霞介绍了郑干部。大家客气一番,在台阶上摆开桌子吃饭。
菜无非是干鱼和新鲜鱼,还有炒干红薯叶,一碗水芹菜。饭当然是薯米饭。郑爱英扒到嘴里就感觉粗糙得砺舌头。
父子三人喝了几口酒,青山爷忽然问:“郑干部,你喝酒吗?”
其他人以为青山爷只是客气,哪有女人喝酒的。
谁知郑爱英笑一笑:“今天难得和秦村长一家过中秋节,那就喝一盅吧。”
这一说,秦家人大吃一惊。倒是老头子反应快,向冬霞一努嘴:“快,给郑干部倒一盅。”
冬霞赶紧起身,咕咕咕倒了半碗,送到郑干部跟前。
郑爱英举起碗:“谢谢秦爷爷,谢谢你们一家的招待。我借中秋吉日,祝秦村长一家团圆欢乐!”
说罢,仰头一口而尽。
一桌人全都目瞪口呆。
青山爷醒过神来,连声说:“啊呀,郑干部看不出,女中豪杰啊!”立即起身又要替她斟酒。
郑爱英双手按住青山爷手臂,微微含笑:“秦爷爷,够了。等啸天湖生产自救搞好了,我再来陪你老人家喝三盅。今天就不要了,我还要回乡政府呢。”
青山爷借着好兴致,对郑爱英连连称赞,又附在她耳边神神秘秘说:“告诉你呀,我家秦天上次追到一条河神鱼呢,有几丈长,把我一条好船像折香棍子样折断了。”
郑爱英饶有兴趣:“这么大的鱼?捉到了吗?”
青山爷拍拍桌子,“可惜了,跑了。我秦天硬是追到濠河口呢,那家伙又拖又滚,几次往天上冲,把一条船都扯得站起来,你看看!”青山爷不停地咋舌。
秦天不耐烦了,隔着桌子去戳父亲肩膀,“别讲了好吗?你就是喜欢讲故事。”
青山爷红着脸站起来,“讲什么故事啰,我就拿家伙把郑干部看。”说罢脚敏捷地一跨,从板凳上过去,急匆匆往屋里走。秦天望着父亲直摇头。
郑爱英问玉兰:“真有那么大的鱼呀?”
玉兰点点头,又慌张地瞧瞧丈夫,不说话。
顺子说:“我二哥差点把命送了呢,大风大雨,一个人在河里搞了一夜!脑后还砍条口子,你看吧。”
郑爱英眼睛闪亮地瞅向埋头吃饭的秦天,不便起身看他的伤口,正痴痴地想什么,青山爷风风火火来了,手上捏一块东西,“郑干部你看!”
郑爱英接住仔细倒过来倒过去看。这几片东西暗紫色,分明片片隔开,根部又紧紧粘结一起,指头在边缘轻轻一弹,居然听得丁零零细纷纷轻颤颤的声响。她端详着,陷入沉思。
青山爷急着问:“郑干部,你认得鱼吗?”
秦天、顺子心里都说:“她认得个屁!”
谁知郑爱英开口了:“确定是什么鱼,我还不敢。但我知道,有几种鱼的鳞片是非常大的。”
秦天忽然精警地瞄着她。
青山爷说:“你快讲讲!”
郑爱英抿嘴一笑:“其实我也不懂多少,因为从小翻爷爷的书房,父亲也是学生物的,我就记得一些。长江里的鲟鱼,大的可达七八米,那就是两丈多长。”
青山爷“啊呀”一声。
“有一种大海鲢,鱼鳞大概也有这么大。还有生活在印度海河的鲅鱼,鳞就有大人手掌大,比这个还大。”
青山爷又“啊呀”一声,竖着大拇指说:“看不出!看不出郑干部学问这样好!比我们祖祖辈辈打鱼人家,知识多得多!”
郑爱英不仅让青山爷吃一惊,还让秦天心里蹦出一句话:“原来我把这女人小看了。”
青山爷由衷地尊敬这位女干部,于是又要再敬她一盅。郑爱英也被这位温和善良的老人感动,盛情难却,只好又干了半碗,这才说:“老爹,今天真的到此为止了。”
青山爷晓得瓶子快要见底,这才夹起一块酱红色腌鱼放到她碗里,“这是我们秦家世世代代做的红曲鱼,你再吃一块!”
下午起了风,飘着毛毛细雨。秦天跟肖海涛等人丈量完两处田土,到晚回家,草草吃了饭,把长根喊到十春家里,对他们说:“倒口那里我铲了鱼栏,今天上半晚我去,下半晚你们去。我估计下半晚风雨要停,有些月光,鱼就多些。”
长根的脖子伸到秦天眼前,抓住秦天的手,“姑爷呀,这怎么要得?你老人家的铲栏,我们怎么好……”
秦天挣开他的手,对十春说:“你会驾船,你老兄是‘秤砣落’(不会游泳),你们要留神。请对面先喜兄弟关照一下。”
十春不停地点头,“好,好。”
回到家里,交待秀月带铁牛好生睡觉,自己和玉兰穿了蓑衣戴好斗笠,渔船就在黑蒙蒙麻风细雨中驶向倒口。
他的铲栏在左边,先喜兄弟的在右边,相隔数丈远。从垸内向外河流去的水轻盈地喧哗着。
他们将长竹竿从船尾舵孔插下,船头靠在堤坡一侧,顺着水流方向锚好。
凡大水淹入围垸,垸内禾稻草木丰盛,鱼的食物多得令它们喜出望外。它们大批涌入,尽情饕餮,长得膘肥肉壮,有的还在这里产卵,十分眷恋这美好的家园。当水势渐退,鱼们感觉似有危机,聪明些的就顺水流方向,渐渐向外撤退。可是并无其他出口,便一一寻到溃垸的倒口来。白天虽然也有顺水走脱的,但多数还徘徊着,一到天黑,便摇动尾巴欣然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