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紧张地盯着眼前的血痂,一动不动,仿佛下一刻从里面出来的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血痂上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缝,噼噼啪啪,红色的光芒从里面奔涌而出,刺痛眼睛。
“哗~~~”
血痂应声而碎,一位机体通红的少女安静地躺在那里。
武菱的头发不再是原来透亮的黑色,而是一种妖异得仿佛有生命在其中的红色。她浑身上下如同被血水清洗过一般,有着渗人的血红色,手臂上闪耀着金色的纹案,像是远古而来的符咒,诡异得让人身心颤抖。
银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儿,全身肌肉蓄势待发。
忽然间,整个榕树洞开始剧烈摇晃,洞顶处的七彩葫芦不停地闪烁着,藤蔓上的金叶子也在簌簌发抖。
武菱一睁眼,血玉般的眼球暴露在空气之中,落在银狐的眼中,让他不由地身心紧张起来,如临大敌。
一声长啸从她嘴里发出,竟不像是人的声音,如同丛林里危险的讯息。
银狐出手,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她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让眼前之人香消玉殒。但是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在银狐犹豫不决之际,武菱身上的力道忽然成倍地增加,一抬手,竟然将银狐轰出了榕树洞,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妖类,”银狐心中了然,一个起身,跃到洞旁的一株参天巨木之上,左手抚着胸口,想来是刚刚受了不轻的伤。
“没办法了,”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只见他从虚空之中掏出一块更大的五彩仙石,毫不犹豫地朝空中抛去。
不一会儿,榕树洞外飘起了蒙蒙细雨,一个渔人样貌的老者出现在银狐的身旁,脸上满是戏谑,“如何,当初不让老夫收了那妖孽,现在却要花大价钱请老夫前来,还挂了一身彩。”
银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大能,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保住她一条性命。”
隐湖医者收起了笑容,盯着银狐,“为何对那女娃娃如此上心,莫不是喜欢上她了?”
银狐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她身上有我不得不知道的秘密,如果她死了,我有可能就再也没办法知道了。”
隐湖医者无奈说道,“小子,念你是紫玉的身边人,今天就勉强送一份见面礼吧。要保住那女娃性命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她与那五彩仙蛇的灵智一同存在,并能抑制住那妖孽。届时,我需要你的帮助。”
银狐用力地点头,起誓道,“不惜一切代价。”
隐湖医者哈哈大笑,说道,“好啊,不愧是紫玉教出来的,有几分你师父的样子。好好看着,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犹豫,一犹豫,一切就白费了。”
话音一落,隐湖医者率先飞出,一记掌风打向武菱。
武菱此刻睁着血红大眼,口中牙齿尖利非常,见来人向自己袭来,也伸出一掌,作势要生生地接住对方的攻击。
二人手掌一触,立即被对方震得后退,脚后跟在地上画出两道深深的泥印子,连所过之处的岩石也被纷纷震碎。表面看来二者实力旗鼓相当,但是仔细一看,隐湖医者退得更远,泥印子更深。
银狐踮起脚尖,想要下去助战,却被隐湖医者捕捉到了意图。只听他一声大喝,“小子,你以为老夫的实力就只有这么点吗,好好看着,不要添乱。”说着,一个跳跃,立在空中。
隐湖医者双手捏出奇怪的诀印,一条墨绿色的钓竿出现在他的身后。只见他双手向后一探,牢牢地握住钓竿,向前方用力一挥。鱼线如同脱缰的野马呼啸而出,只打武菱的面门。
奈何此武菱已非彼武菱,她扭动着柔软的身子,向后一倒,刚好躲过掉线的攻击。随即,她一伸手,死死地握住了钓线的前端。
隐湖医者忽然大笑,“妖孽,你以为老夫的去势是这么用的吗?”
说着,空气中的水分忽然加重,榕树洞外三人的衣襟都不同程度地湿透。
一阵狂风袭来,吹得武菱的红发霸气张扬,只是那血红的眼睛露出阴暗的冰冷气息。
银狐一个晃眼,什么也没看清,就见隐湖医者手上的钓竿不见了,多了一把墨绿色方形大刀,刀口出乎意料地没有开刃。大刀足有一人长,半人宽,刀面用古铜制成,上面镌刻着古朴苍凉的神秘文字,仿佛下一刻,手握长刀之人就会变成远古的战神。
见此情景,银狐心中肃然起敬,大能的气概让他忽然觉得自身渺小。
隐湖医者可不管银狐的所思所想,一个抬手,将墨绿色大刀直至苍穹,表情肃穆,眼神坚定,口中念念有词,如祷文般庄重,“九州雷动,万灵齐谙,名刀去势,今日开刃。”
话音如魔咒般回荡在风雨之中,名刀去势忽然闪耀着墨绿色的光芒,光线强烈,带着不可一世的清冷傲气,似乎想要扫平世间一切怨灵。
隐湖医者目光如炬,手臂粗壮了数倍,一个用力,将长刀砍下,直抵武菱的脑袋。
但那武菱身体中的妖孽并非凡物,虽未成年,却是上古后裔,何况又带着极强的怨气。它一声长啸,吐出血红的芯子,控制着武菱的身体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形,忽然眼角崩裂,流出浓黑的液体,一个瞬间,就在武菱面前结出一个暗红的血痂,以阻挡隐湖医者的攻击。
隐湖医者嘴角一挑,传声银狐道,“快,去揪那女娃娃的头发。”
银狐一楞,不知隐湖医者所欲何为。
见银狐呆瓜一般站在枝头,隐湖医者面色不佳,大吼道,“小子,还不快去!”
银狐身子一震,立即蹬脚飞出,在武菱自顾不暇之时,从身后揪住了她血红的短发。
“吼~~~”
武菱仿佛受到了重创,眼角之血流得愈发汹涌,但是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隐湖医者,仇恨在眼眸里熊熊燃烧。
此时,去势的刀风一冲而下,击中了武菱的脑袋,后者头一歪,便昏迷了过去。银狐因为揪着武菱的头发,也受到了去势刀风的波及,一口鲜血吐出,抱着武菱,撞在榕树树干上,脸色苍白。
隐湖医者从虚空之中缓缓落地,捡起刚才被风吹走的斗笠,拍了拍灰尘,又戴在了头上。他走近受伤的二人,淡淡说道,“进屋休养吧。”
说着,三人周边水雾弥漫,下一个瞬间,就见武菱安静地躺在藤床上,银狐坐在其旁。仿佛刚才的斗争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银狐艰难地站起身来,双手作揖,到,“大能大恩,小子没齿难忘。”
隐湖医者摆摆手,“用不着谢我,要谢就谢你师傅吧。你的伤不严重,过会儿就好了。”
说着,只见他伸出中指,在银狐的胸口轻轻一点,银狐立马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也不如之前那般疼痛了。
“只是,”隐湖医者接着道,“这女娃娃还需在床上躺个两天,两天之后,带她出去走走吧。”
银狐心中略有不安,问道,“大能,那蛇……”
隐湖医者一笑,道,“在我的去势之下还能神志不灭的,这蛇算是第一个了。”
银狐大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消化这个消息。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隐湖医者一遍拨弄着自己的葫芦,一边说道,“那蛇的灵智被困在了女娃娃的发丝末端,想要逆袭侵占女娃娃的身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日若好好调教那蛇,说不定可以成为保命的手段。”
隐湖医者的左手上浮起一个水团,水团之中闪耀着绿色的光芒,他轻轻地将水团推送到武菱的嘴边。那绿色光芒从水团中脱离,竟然是一颗绿色的药丸。药丸落入武菱半开的嘴唇,顺着食道一滑而下。
接着,隐湖医者转头嘱咐银狐,“刚刚那颗是活血生肌的秘药,到了晚上,女娃娃便可醒来。只是这两天她都会动弹不得,与我们交战之事也不会记得了。不要跟她提起老夫,老夫自由散漫惯了,不想被人惦记着。”
银狐恭敬地道了声是。
隐湖医者拿起葫芦想要小酌一口,却发现里面竟然已经空了,懊恼道,“哎,麻烦啊。小子,光顾着帮你对付那妖孽,却忘了去怡红酒窖打酒。他家的酒今天怕是已经卖完了,下一次可要等到月中了。”
银狐赔笑到,“大能莫要烦恼,这月月中的酒我定会送到府上。”
隐湖医者哈哈大笑,道,“好啊,不过小子,今天我可亏大发了,月中的酒,我要十坛。”
说完便扬长而去。
榕树洞外的雨停了,暖阳照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一种午后慵懒的闲适气息荡漾在天地之间。
武菱的肌肤上的红色已经消退殆尽,露出少女的洁白与细腻。红色的流云裙一如之前,红色鲜艳,竟然没有染上一丝血污。
经过方才一战,银狐觉得火红的颜色十分扎眼,袖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的人儿,竟是给她换了一件米黄色的同样质地的流云裙,温暖的颜色映衬着武菱的脸庞柔和了几分。
数百里之外的枯木城中,一位清瘦的男子捏着一块羊脂腾龙玉佩走进了宫殿的库房。
库房的管事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但是额头中间却映着一朵山茶花,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山茶管事腆着圆鼓鼓的大肚子,一眼便看到了雨辰手中的玉佩,快步走到他身边,讨好地问道:“雨辰公子,今日来有何贵干呀?”
雨辰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说道,“山茶管事,今日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山茶点头如捣蒜,说道,“您说您说,只要能用得到小人的地方,小人定当鞠躬尽瘁。”
雨辰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用主君的名义赞助依云镇的绣球大会罢了。”
山茶一听,有些为难地说道,“绣球大会一直以来都是怡红酒窖赞助的,枯木城要赞助也不是不可,只是怡红酒窖那边该如何去说?”
“怡红酒窖那边,我自会去说。只是赞助的具体事宜要麻烦山茶管事帮忙张罗了。”
公子说的话,山茶管事哪会拒绝,当即拿出枯木城主的御用记事本,在上面记下:月中依云镇绣球大会,枯木城赞助。
处理完毕之后,恭敬地目送雨辰远去。
怡红酒窖是依云镇鼎鼎大名的酒楼,盛产自家的秘酒,凡是尝了第一口的,就忍不住要喝第二口。酒香四溢,一里开外也能闻到。
酒楼一楼熙熙攘攘,买酒的人已经排到了很远的地方。
柜台处的小二从屋内搬出一坛酒,随便用毛巾擦了把满是汗珠的脸,沙哑着声音叫道,“最后一坛酒,50号包大贵。”
排队人群忽然发出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咒骂声,甚至呜咽声。一个大汉冲着柜台愤怒地吼道,“老子在外边排了这么久,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不管,今天你们非得给我一坛酒,不然我就…我就在这里绝食。”
这种人,小二似乎遇见得多了,说道,“客官,不是小人不给你,实在是我们家公子说了,每月只供应月初、月中、月末三天,每天只供应五十坛,不多不少。您要是赖着不走,影响了我们酒楼的门面,公子一生气,您可就一辈子也买不上酒了。”
大汉一听,立马耷拉下脑袋,双手捶胸,昂头发泄道,“老子下次一定要排第一个。”
不一会儿,排队的人群就散了。
酒楼二楼的一处雅致包厢内,一男子听到楼下的喧闹声,淡淡笑道,“雨辰公子,让你见笑了。”
男子的对面坐着一个清瘦的人影,正是雨辰。
只见他摆摆手,说道,“是我叨扰了,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才是。这次前来,是有一事想求公子帮忙。”
男子清凉的眼眸中忽然来了兴致,说道,“枯木城的雨辰公子亲自来了,品某哪有不帮的道理。公子只管说来,品某定当尽心尽力。”
雨辰凝视着对面之人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想要赞助绣球大会。”
男子一愣,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雨辰拿起面前的月石酒盏,一饮而尽,目光落在对面之人的脸上,安静地等待回复。
男子旋即哈哈一笑,道,“不好意思,品某失态了。这绣球大会一直以来都是怡红酒窖承办,今年族中也已为此事忙碌了半年。只是不知,为何枯木城突然有了兴趣?又或者说,雨辰公子,为何对次盛事有了兴趣?”
雨辰轻轻一笑,宛若清风,道,“只是突然有了兴致,如此而已。”
男子放下月石酒盏,脸上仍是不变的笑容,“这绣球大会本不是我一族所有,赞助之事理当可以交于他人。只是,雨辰公子现在才来说,时间上不合。不如,明年?”
雨辰摇头,目光坚定,“就今年。怡红酒窖可否割爱?”
男子半眯起眼睛,说道,“若我不答应呢?”
雨辰低垂眼帘,从袖口中拿出羊脂腾龙玉佩,有意无意地用指尖慢慢敲击着。
男子瞳孔一缩,诧异道,“他竟然给了你这个。”
随后,男子释然,笑道,“果然,雨辰公子不打无准备之仗。品某了解了,今年的绣球大会,便拜托公子了。”
“公子客气了,具体的事宜还望公子能助雨辰一臂之力。”
男子仰头又喝了一杯,不再说话。
枯木城宫殿中,山茶管事屁颠屁颠地去拜访自己的主君,询问绣球大会一事。
五灵君从书册中抬起头,问道,“雨辰真要办绣球大会?”
山茶管事点头,又补充道,“是的,公子已经去找怡红酒窖的少主洽谈去了。”
“还真是,搞不懂他啊。”说着,五灵君又埋首书册,挥了挥手,示意山茶管事离去。
一只通体墨黑的大鸟出现在怡红酒窖的琉璃瓦上,血玉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酒楼的二楼。观察了一会儿,就又消失在苍穹中。
下一个瞬间,大鸟站在了一个宽阔的肩膀之上,调皮地啄着主人的头发。
“墨鸦,不是说了吗,现在不是玩的时候,”五灵君不耐烦地将大鸟从肩膀上揪下来,嘱咐道,“雨辰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平日里闲得慌,这次就当我砸点银子给他找个乐子。你啊,好好在暗处护着他,莫叫他让人伤了去。”
大鸟露出不屑的眼神,好似再说,我是神鹰,怎么可以去给蝼蚁当保镖呢。
五灵君一个巴掌把大鸟拍地上,警告道,“我现在可是男子,脾气火爆着呢,你要是不好好完成工作,扣你一个月的伙食。”
大鸟一听,立马从地上扑腾起来,一溜烟消失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