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嘴角泛起冷笑,眼中的獠牙越发的清楚可见,却掩饰住,亦露出不舍:“老爷,双人是你的骨血,云儿她们几个又何尝不是你的骨血啊,若非没有第二条路好走,我也不会这么狠心?”
宁无云眼泪汪汪的看着宁德海:“父亲,你也别怪母亲狠心,刚刚得到消息,母亲差点急的晕过去,她这……这也是为了我们几个!”
长长的叹息一声,泪落于睫:“父亲,母亲万般筹谋都是为了这个家,女儿知晓父亲舍不得三妹妹,女儿倒是有个主意,不若将三妹妹送去庵堂,虽然清苦点,但总算是能活下来。”
母亲这次行事太急躁了些,怕是父亲心里已经不喜。
宁无云掩住眼底的冷芒,何必非要了宁无双的命,送去庵堂才是更合适的,水月庵这些日子新进的货色都不太出色,以宁无双的容貌,定然能艳压群芳。
张氏原本听宁无云替宁无双求情,有丝不喜,但她知道这个女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也就不出声,等听到最后,心里却是阵阵欢喜,明白宁无云心中的算盘了。
宁德海听了这话,看向宁无云的眸光柔了一份:“父亲知道你是个好的。”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端起茶抿了一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对着张氏道:“去请四姨娘过来。”
张氏一愣,一时不知道宁德海这是什么意思,茫然的看着他,不是在说小贱人的事情么,请四姨娘那个狐狸精做什么?
宁德海却是已经没有了耐性,又不耐烦的高声:“让四姨娘过来一趟。”
张氏见他似要动怒,忙吩咐下人去办,一时没头没脑,而宁无云却有种不妙的感觉。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丫头的声音:“老爷、夫人,四姨娘来了。”
张氏眼里冒冷风,面上却是一贯的大度:“天热,快让四姨娘进来。”
四姨娘一贯的弱柳扶风一般走了进来,姿态优美的施礼,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说道:“给老爷、夫人请安。”
张氏心头气恨,狐狸精这模样是半年来如一日,真是我见犹怜,难怪让男人见了抬不动步子?
宁德海见张氏没让四姨娘起身,眉头微蹙,宁无云忙笑了起来:“母亲,虽然你常说,四姨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能看四姨娘看呆住啊!”
张氏回神,笑了起来:“可不是吗?真真儿的美人,我是越看越喜欢。”喜欢的恨不得让你这狐狸精去死。
四姨娘怯生生的一笑,一派天真:“不知道老爷夫人叫我来,所谓何事?”
张氏,你三番四次算计我,今儿个总算是轮到你了!
宁德海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惫的神情,语气却淡漠如冰:“四姨娘,夫人说双儿拜佛下山途中被人劫持……”
“啊!”四姨娘惊的一下子出声,十分失礼的样子:“三小姐被人劫持了?”
张氏嫌恶的皱了皱眉头,到底是出身卑微,一点礼数都不懂,正经人家的女儿,哪有这般不懂礼数的,也不知道老爷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上不了台面了?
“难得双儿一片孝心,居然遭此不幸……”张氏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
宁无云也跟着自责起来:“说来都是我不好,三妹妹是替了我受难啊,原本是该我去的……”
四姨娘瞧着这对唱作俱佳的母女,心中冷哼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面上却是做出一番惊讶的表情:“夫人,大小姐,你们先别哭,三小姐什么时候被人劫持了?我晚上去看五小姐回来的时候,碰见三小姐身边的丫头云幽,她还说三小姐今儿个拜佛中暑,正昏迷在床呢,怎么忽然冒出三小姐被劫持的事情?”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一定在说谎,车夫明明说小……双儿被劫持了,又怎么会昏迷在床呢?”张氏失声尖叫,完全失态。
四姨娘似是被张氏吓到了,脸色一白,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怯生生的说道:“我,我……没有说谎。”
宁德海见爱妾吓得花容失色,神色一冷:“你这什么样子,不能好好说,这又喊又叫的。”
张氏一怔,随即面色微微发白,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
但是,她是绝不相信宁无双安然回府之事,自家的二哥虽然是个纨绔,不学无术,但是对付一个会几下子花拳绣腿的少女,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四姨娘一定是在说谎,一定是的。
宁无云从震惊中回神,面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三妹妹没有被劫持?四姨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云幽真的这样说吗?她真的说三妹妹只是中暑,没有被劫持?”仿佛喜得手足无措一般,将姐妹情深表现的淋漓尽致,让宁德海因为张氏而冷了一份的脸色又恢复了些许的柔和。
四姨娘看着惺惺作态的宁无云,对她演戏的本事生出了佩服之心,她自个儿就是个演戏高手,没想到这位大小姐比她还高杆,比起其母来更加的喜怒不形于色,也更加的有心计。
“大小姐,虽然天色有些晚,但我的眼力一向不错,不会将云幽那么大的人给认错的。”四姨娘柔柔的说着,心里却思索着,只怕张氏三番四次害自己的毒计,其中有着这位大小姐的诸多功劳。
宁无云听了做了个拜菩萨的动作,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三妹妹没事就好,三妹妹没事就好……否则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一番作态之后,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仰着头对宁德海道:“父亲,三妹妹是为了替我拜佛才中暑昏迷的,女儿想去看看三妹妹……”顿了一下:“父亲,三妹妹此番上大佛寺,是为了替父亲祈福,如今她中暑昏迷在床,父亲何不与女儿一起探望呢?三妹妹一向孺慕父亲,若是见到父亲前去,必然会高兴的,说不得连身子都要恢复的快些!”
说来说去,她和张氏一样,是不相信宁无双已经回府,所以才拼命唆使宁德海前去拆穿四姨娘的谎言。
张氏立刻也回神过来,面上也是一脸欣喜的神色:“既然双儿没有被劫持,那真是谢天谢地了。老爷,咱们去看看这双儿吧!双儿一向知情达理,若非中暑严重,是绝对不会回府也不来我这里说一声的。”
到了这时候,还不忘找宁无双的茬,在宁德海面前做出宁无双不敬嫡母的样子。
宁德海也想知晓宁无双到底如何了,这里一个说被劫持了,那边又说昏迷中暑了,他这心里也有些慌了,若真是中暑也就罢了,若是云幽那丫头骗了四姨娘,到时候闹出来的就不是小事了,他倒是自动自发将爱妾说谎给剔除了。
这般一想,也就点头道:“嗯,一起都去看看双儿吧!”
张氏和宁无云不着痕迹的对望了一眼,又快速的错开。
四姨娘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也垂下修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神色。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宁无双的院子去,这等声势荣光,宁无双的院子许久都未曾出现过了,以至于院子里的一群丫头都有些手忙脚乱,云幽更是一脸慌乱之色跪在内间门口,正好堵在门中间,阻断众人进门,落在张氏和宁无云眼中自然成了做贼心虚。
张氏一路忐忑的心微定,一副温柔主母的语气问话:“听四姨娘说,三小姐中暑昏迷在床,可有此事?”
云幽脸色白白的,看了张氏一眼,神情越发的紧张,说话都显得磕磕巴巴:“回夫人……的话……是,小姐的确……的确中暑昏迷在床!”
说话的时候,鼻尖不停的冒汗,那紧张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吓的晕过去一般。
这等模样,若是说没鬼,傻子才会信,张氏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确信宁无双定然不在内室。
只要宁无双不在,老爷就会将她视为弃子。
云幽紧张兮兮的模样,落在宁德海的眼中却又是一番理解:想起爱妾今儿个在耳边嘀咕的话,张氏似乎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么贤惠。
三丫头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她的骨肉,张氏居然配了这么个傻愣的丫头给她,见个主子也能吓成这样,显然是……
宁德海忍不住皱眉,怒道:“慌什么,好好回话,三小姐到底怎么了?”
云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依旧紧张,但语气顺畅起来:“老爷,小姐的确中暑昏迷在床。”
宁无云柔柔一笑,如春风拂面:“云幽,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可是这里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就说实话,三妹妹到底回没回来?”
张氏也是叹息一声,劝道:“云幽,刚刚车夫说,双儿被歹徒劫持了,我知道你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这般藏着瞒着也不是个事啊,还是说实话吧!我们也好替双儿想想法子,你若是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这个做夫人的心狠了。”
云幽眨了眨眼睛,像是听不懂一般,回答:“夫人,小姐的确中暑昏迷,奴婢没有说假话。”
饶是张氏一个劲的告诉自己要忍着,此时也忍不住了,提脚就要踢向云幽,却在眼角的余光扫宁德海微蹙的眉心时,心中一惊,忙停下动作,又摆出温柔和善的笑脸——她怎么忘了,老爷最喜欢柔弱大度的女子,戴氏就是太过刚强,不懂得以柔克刚的道理,才失去老爷的欢心。
四姨娘娇声娇气的劝道:“云幽,就说你是个笨的,既然三小姐中暑昏迷在床,老爷、夫人、大小姐来探望,你就该迎进去,怎么挡在了门口……”
云幽此时才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有些傻愣的站起身子,依旧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知错了,还请老爷、夫人见谅。”
这般战战兢兢越发坐实了宁德海心中的认知,也让张氏和宁无云信了自己的判断。
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寒光闪闪,隐约有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