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人扫了那个二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最近似乎很闲?”
路公公忙将剪刀手收了起来,头摇个不停:“王爷明鉴,奴才什么都不记得。”
见红袍人不语,路公公继续说道:“王爷,这位宁三小姐,奴才总觉得似乎不同,有点腹黑,有点阴冷,有点诡异,有点冰寒,有点……残忍!”他眯着眼睛,神色迷茫的思索:“感觉很熟悉,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红袍人唇线微扬,眼中有抹了然的笑,冷哼一声——有点阴冷,有点诡异,有点冰寒,有点……残忍!
路公公抬头看向红袍人,不解他冷哼中的寒意,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却忽然愣住,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敢情那位宁三小姐,给他的感觉是和王爷一个模样啊,难怪觉得熟悉呢?
“噗通!”重物被踢飞落地的声音。
红袍人嗤笑一声,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路公公,大摇大摆的在宁府行走,姿态闲散的,仿佛宁府是自家的后花园,嚣张的让人想狠踹上一脚。
……
翌日,宁无双早早起身,听到动静,云幽撩了帘子进来,瞧着宁无双的脸,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小姐,你的脸?”
宁无双瞧了铜镜中满脸痱子的少女,淡淡一笑:“不过是断了冰,起了些痱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捂出来效果似乎不错,也不枉她蒙了一夜的被子。
云幽傻愣愣的看着宁无双,眨了眨眼睛,随后撩了帘子进来的绿腰,伸手轻轻拉了她一下:“愣着干什么?小姐说了,今儿个早点去给老夫人请安。”作为知情者加帮凶,绿腰显得淡定多了。
云幽有些迟疑:“老夫人一向爱清静,除了二少爷,连大小姐都不太爱见,小姐去,只怕老夫人不肯见。”
宁无双轻轻一笑,祖母赵氏是她棋盘中很重要的一颗棋子,不可以忽略,怎么能不见呢?
“带上昨日我抄写的血经,祖母定然会见的。”她早就准备了投门石,相信足以打动宁老夫人。
“去,将那件桃红的罗裙拿来。”
绿腰闻言将桃红罗裙翻了出来,宁无双也不穿,指着下摆:“裁去一寸。”
这一年多来,张氏从未为宁无双添置新衣,这些衣衫还都是之前的,因为宁无双这一年半来,吃不好,睡不好,身材变化不大,所以勉强还合身,倒也不显眼,但裁去一寸,就显眼了。
两个丫头针线都不错,很快就完工了,半点也看不出改动的痕迹,宁无双满意的点头,然后就穿上桃红罗裙,她的肌肤本来就白,被这桃红色一映,越发显得脸晶莹如玉,眉眼动人,竟然十分的好看,灵气逼人,哪里还有传言中草包模样。
宁无双低头看了眼似是缩水一样的裙摆,勾唇一笑。
宁无云,这一次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麻雀永远都是麻雀,不是插上凤凰的羽毛,飞上枝头就能成凤凰的!
张氏,我也会让你知道,在内宅横行久了的螃蟹,只有一个下场——蒸熟,分解,被吞噬入腹。
战斗即将开始,我很期待,就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如我一般期待?
宁老夫人的福寿院虽然也算是偏院,但是比起她和戴氏的偏院,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抄手长廊上一路挂着细竹吊铜钩的鸟笼子,各色的鸟儿齐聚,普通如画眉,名贵如虎皮,一应尽有,进了院子,便听到百鸟齐鸣,甚是悦耳。
宁无双看着这番热闹景象,对自个儿反复思索的计划,又多了三分把握,若真是心无红尘,又怎么会愿意置身这一片鸟语之中。
进了小院门,宁无双就被宁老夫人身边的鲁嬷嬷挡了下来,眸光在宁无双脸上顿了一下,心中微叹,有些怜悯,但还是坚决执行宁老夫人的决定,淡淡的说道:“三小姐,老夫人已去佛堂,您还是请回吧!”
这是不打算见她的意思啊!
重活一世,宁无双绝不会小看谁,前世她或许还能以宁老夫人一心礼佛安慰自己,这一世,她不会再有那么可笑的念头了。
宁老夫人身为内宅的一尊大佛,身份在那里,又曾一人支撑起侯府内宅。
宅内的争斗,她又怎么会一无所知?不出手,是因为她宁无双母女,没有她出手的价值!
宁无双恭顺温柔一笑,将手中用锦布包裹的血经打开,神色虔诚,巴巴儿的看着鲁嬷嬷,软软的说道:“嬷嬷,这是我为祖母抄写的佛经,还请嬷嬷帮我转交。”
鲁嬷嬷少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丧孙,现在孤苦伶仃,虽然面上刻板,不见笑容,但心地颇好,最喜欢柔软纯良的孩子,也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之下,伸手帮一把。
宁无双记得,前世她偶遇鲁嬷嬷,曾得她指点一二,含蓄的暗示她求求老夫人,只可惜,她虽然听去了,却在吃了一次闭门羹后退缩,辜负了这位面恶心善的老太太一片心意。
而这一次,她早就决定,不管宁老夫人打算给她吃多少的闭门羹,她都不会退缩的。
果然,鲁嬷嬷见到宁无双那巴巴儿的笑容,再想到她的处境,心头就软了三分,面上却依旧板着脸,缓缓地点头:“既然三小姐一片诚心,那老奴就替三小姐跑一趟。”
宁无双欢喜的一双美眸弯成了弯月,拉着鲁嬷嬷,直点头:“如此就谢谢嬷嬷了。”
少女柔软的小手,让她想起孙子软软的手儿,心越发软了下来,连带着语气都温和了一份:“三小姐在这里等着,老奴先去了。”
宁无双扬着天真纯然的笑,细声细语的叮嘱:“天不热,嬷嬷慢慢走,别担心我会出汗。”
鲁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暖意,点头:“嗯!”真是个体贴人的好孩子,心地好,人也好,跟戴氏一样,只可惜……
鲁嬷嬷叹了一口气,她一个奴才,哪里管得了这内宅的事情,再说了一切都是命,就如同她一般,定然是前世做多了坏事,这辈子才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不管是三小姐,还是她,如今能做的都是等死。
可惜了,她这一把老骨头死了也就死了,三小姐却还是清晨枝头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鲁嬷嬷在内宅一辈子了,张氏那等手段自然看的清清楚楚,这是要活活的作践死宁无双母女啊!
小佛堂内金鼎焚着香,一缕一缕的白烟袅绕溢出,弥散着柔软素淡的幽幽香气,慈眉善目的镀金菩萨悲怜的俯瞰世间。
居中跪着敲着木鱼的老夫人,身穿无福捧寿纹的天青色衣裳,感受到鲁嬷嬷的脚步声,微微蹙眉,眼睁开,虽然略显年迈,但眼中光芒隐藏犀利:“怎么了?”
鲁嬷嬷将手中捧着佛经送上,低低的说道:“是三小姐为您抄写的佛经,央求老奴送到您面前。”
宁老夫人随意瞟了一眼,就指着那慈眉善目的菩萨前的檀香木的供桌:“既然是三丫头的一颗诚心,就放在佛前吧!”
鲁嬷嬷心中叹息一声,看来老夫人是不打算帮三小姐一把的,想到刚刚见到布满痱子的笑脸,她忍不住心软,劝了一句:“老夫人,到底是三小姐的一颗诚心,你看一眼也是好的。”
宁老夫人看了鲁嬷嬷一眼,倒不是怀疑她受了宁无双什么好处,鲁嬷嬷跟了她大半辈子,什么性子,她最是明白不过,不是个贪财的,且为人谨慎,最知道本分,向来不是个多嘴的,难得多嘴,可想三丫头的日子定然过的极为艰难,连鲁嬷嬷都看不下眼了。
既然鲁嬷嬷开口了,到底是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老奴,宁老夫人也不想拂了她的面子,于是勉为其难的接了过去,漫不经心的翻看,目光落在艳红绽放的梅花上,随即面色一正,停住手中的动作,出声问:“这是三丫头抄的?”
鲁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夫人生出了一点兴致,点头:“三小姐是这般说的。”伸头去看,眼前一亮:“三小姐居然用梅花体抄经,老奴瞧着似是有几分老夫人的风范。”
字字如梅花盛开,虽是朱色字体,却鲜红的如同赤红之梅,似老夫人格调,三小姐哪里有半分传言中的愚笨无能,光是这份心思就足够灵巧。
鼻尖似是闻到淡淡的腥气,鲁嬷嬷又深深的嗅了嗅,脸色微变,指着那怒放的梅花:“老夫人,您闻闻看……”
宁老夫人亦是感受到这朱色似是不同,将佛经靠近鼻端,闻了闻,眸中幽光一闪:“是血?!”
半响,宁老夫人眸光闪了闪,对着鲁嬷嬷,道:“没想到三丫头的心如此虔诚。”
倒是她看错了三丫头,原来以为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才任由张氏践踏,没想到骨子里还有这份气度。
宁老夫人来了兴致,挥了挥手:“看在她一片孝心份上,让她来佛堂见我。”
鲁嬷嬷心中暗自为宁无双欢喜,若是老夫人肯待见她一份,这日后府里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
宁无双主仆三人,在小门处侯了半天,额头上都冒出热汗,浑身粘乎乎的难受,尤其是宁无双,捂了一夜的被子,出痱子的也不会只是脸上,身上也是,又痒又痛,但她却一直咬牙忍着,仿佛一身痱子不是长在她的身上,面色沉静如水,一副静谧安宁的样子。
宁无双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云幽和绿腰两个丫头却不淡定了,见她脸上汗珠子滚滚,腌得痱子红通通的,知晓此时她的滋味,心疼的要命,又不能出口劝宁无双回去,二人心中都明白这趟来福寿院的重要性,只能站在两旁,用袖子拼命的为宁无双扇风,妄图带来一丝凉意,让她舒服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