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倒是能防上一防,戴氏那边却没有法子,先不说戴氏疯了,根本无力防人,戴氏身边也无人可用,哪怕就是她想法子除去春妈妈,张氏也完全可以换一个人,到时候一样可以给戴氏下药。
宁无双一时心乱如麻,静静地思索了半天,叫了绿腰进来,为她铺开宣纸,见绿腰拿着砚打算磨墨,被她拦了下来,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绣花针,在左手无名指的指尖猛的一刺。
绿腰吃惊的叫了一声,抢过宁无双的手,看着冒出来的血珠子,急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不能说出来,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奴婢看了,奴婢看了——心疼!”
宁无双失笑,将手缩了回来,将溢出来的血挤在砚台中:“我不过是想用血抄一篇佛经送给祖母,可没有自虐。”
绿腰愣住了:“小姐要抄血经送给老夫人?”
“嗯。”宁无双静静的点头,拿起狼毫,细细思索,用梅花体写了起来。
梅花体,字字如梅花,是宁老夫人最爱的字体,而宁老夫人也最信佛,她这般舍下血本,希望宁老夫人看到这本梅花体的血经后,能对她生出一丝淡薄之情,或许还能筹谋一二。
宁老夫人中年守寡,不喜言语,在家做了居士,在宁德海成亲继承了爵位之后,就搬离了主院,去了福寿,很少理会府中之事。
她专心致志的抄写血经,这么一抄就是一整天,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血经就抄好了。
宁无双没敢选择什么字数多的经书,一来梅花体耗时,她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耗;二来,她也没有那么多血,就是这样,她也觉得脑子晕晕的有些难受,故而中午绿腰偷偷挤了血进去,她也故作不知。
揭穿了,那就得重新来,宁无双可不愿意浪费了主仆二人鲜血。
“总算是抄好了,小姐早点歇着吧!抄了这么一天,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了。”绿腰放下手中收拾一半的衣物,走到桌子前,帮着宁无双收拾。
她遇事喜欢多想,不若云幽一般莽撞,所以心中也猜到几分,宁无双要用这血经做什么,还偷偷在宁无双用饭的时候,刺破自己的手指,挤了血添了进去。
宁无双用膳洗簌后,红杏就端了安神汤进来,满脸的歉意:“小姐,早上是奴婢做的不对,是奴婢不好,这是奴婢替了云幽熬了安神汤,小姐早些用了安神汤歇息吧!”态度比起早晨的嚣张来,显得谦卑了许多,口气也恭顺了许多。
“嗯,先放着吧!”宁无双淡淡的瞄了红杏一眼,冷冷的说道。
“小姐,你就别气奴婢了,你知道的奴婢一直就是这么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红杏端着安神汤不肯放下,口气又软又娇,一副磨着宁无双非要饮了安神汤,原谅她的样子,甚至不惜抬出春妈妈:“娘今天也训过我了,说我虽然一心为了夫人,却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宁无双忽然挑眉,冷喝:“跪下!”
“小姐?”虽然今早宁无双没有为红杏主持公道,但是也没这般声色严厉的训斥她,红杏一时没回过味来,只傻傻的看着宁无双,并没有跪下。
宁无双冷笑一声,竟顺手抄起床上的枕头砸了过来,红杏吓了一跳,人下意识的一退,虽没有砸到人,但她手中冒着热气的安神汤却被打翻了,正巧倒在了红杏的半边脸上。
红杏痛的直在地上打滚,感觉到脸上的皮肉阵阵冒火,又惊又怕:“我的脸……我的脸……”就是不看镜子,红杏都能猜到,只怕她这张脸毁了,宁无双居然毁了她的脸。“小姐,你好狠毒的心,奴婢一直当你你亲妹妹,你居然对奴婢下如此毒手……”
“住口!”宁无双猛地出声打断红杏的话,冷冷的看着地上翻滚的红杏,以前一听红杏说把她当成亲妹子,她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什么都顺着她,现在知晓她们母女对她和戴氏做的事情,再听她这般说,却觉得恶心的很:“红杏,我早就说过,姨娘不再是府中的夫人,别再叫错,你却是屡教不改,难道不该罚跪吗?还有,我要问你,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妹子了,我虽然由嫡女降成庶女,却还是正经的主子,可不是你一个奴才就能高攀的。你给我记住身份,否则我倒是要问问奶娘,宁府的哪一条规矩,奴才敢自称是主子的姐姐?”
“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怎么的?让你跪下没听见么?”她冷冷的说道,带着寒刃般的锐气:“我记得忤逆主子,是要乱棍打死的,难道你想尝尝?”
看着红杏那张注定无法再恢复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对于一个立志做妾,甚至不惜背主的人,断掉她的妾室梦,会比让她死更痛苦,而她就是要红杏生不如死的活着,凄凄惨惨的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能消去她心头的一分恨意!
“是……奴婢越轨了。”红杏被吓到了,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跪在了地上,傻愣愣的看着坐在床上,沉着一张脸的宁无双,惊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眼中的神色,就跟半夜遇到鬼一般的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这还是,还是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三小姐吗?
简直跟换了个人似得,若非此时被吓到了,她真会冲上去,撕扯宁无双的脸,看看是不是别人顶了宁无双的脸。
“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我的闺房,你不敬主子,降为三等粗使丫头。”她声音寒冰:“认清楚自己的本分,现在给我——滚出去!”
“是!”红杏微微颤颤的应了下来,唯唯诺诺的站起身子,低着一张半毁的脸退了下去。
“小姐,虽说红杏一向行事猖狂,可是今日春妈妈刚刚替姨娘求了份例和冰回来,您这般惩戒,奴婢担心春妈妈那边会有不满。”等红杏出去,绿腰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虽惊骇宁无双对红杏的手段,却只担心戴氏的安危。
宁无双知道绿腰下面没有说出来的是,春妈妈不满,会不会拿戴氏撒气?
“不会的,春妈妈与姨娘情分‘深厚’,哪里会为这点事情不满?”在没将她们母女不声不响害死之前,春妈妈会努力的保持好她忠仆的现象,是不会冒任何暴露的风险,尤其是她这个小主子似乎不那么听她的话之后,她再不满,都会努力的伺候好戴氏。
“绿腰,你去跟着红杏,看她去了哪里,见谁了?”宁无双小声的伏在绿腰的耳边说道:“小心点,别让人瞧见。”
绿腰眼睛瞪大,似是听出了味道来,当下脸色大变,低低惊道:“小姐,你是说红杏姐她……”
宁无双看着绿腰的惊骇的脸,缓缓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最近,她的首饰似乎变多了……”
这话背后的深意,令绿腰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黑暗中,周围无数只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红杏算得上小姐的奶姐,若是连她都……
那春妈妈?
她猛的又打了一个寒颤,颤颤的说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
一炷香的时间,绿腰脸色十分难看地回来了,伏在宁无双的耳边,说道:“小姐,红杏去见了喜儿,二人后花园的荷池边见面,因为没有遮挡,奴婢不敢靠的太近,所以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
“是喜儿?”宁无双淡淡勾唇,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吩咐绿腰:“我出去一趟,你替我遮掩一下。”
喜儿这个跳梁小丑,比起红杏这个胸大无脑的,有几分计谋,她等不得张氏卸磨杀驴了!
绿腰猛地摇头,面色虽然发白,却还坚定的说道:“小姐,让我去!”宁无双此时外出,是要做什么,她心里自然能猜出来。
“三番四次折辱娘的仇,我要亲手报,你留在房里替我遮掩!”
宁无双掷地有声,不容反抗的说道,单薄的身影,极快的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忐忑不安的绿腰。
喜儿行走在曲折的水榭长廊上,池中的摇曳的荷花,在点点星光下,如同飘逸的美人,透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这等美妙的夜色,这等美妙的光景,喜儿不由得生出一份雅兴,停下步子,坐在水榭的栏杆上,想到刚刚花痴无脑的红杏那狰狞恐怖的脸,她的心情忍不住又好上了一份,弯腰勾起潋滟波光的池水。
就红杏这等无脑的贱蹄子,还想跟她争?难得三小姐做了一件好事,毁了这贱蹄子的容貌,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喜儿姐姐,好雅兴。”耳边忽然响起带笑的温柔细语,带着温热的气息,在寂静无声的夜色中,吹拂在喜儿耳边的肌肤上。
——毛骨悚然!
喜儿一惊,身子猛的回转,却因为力道过大,受惊过度,身子直直往荷池落去,一声惊呼,下意识的伸手乱抓,手指眼看着就要抓到宁无双的手。
在触及她的手指时,宁无双突然将手缩了回去。
喜儿抓了个空,“砰”的一声,落尽了水中。
喜儿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呼叫:“救我,救命……”
月光下,宁无双的娇俏的小脸依旧含笑,看着落水挣扎的身影,笑得越发温柔软绵,毫无半点杀伤力。
一双潋滟的眸子迷蒙氤氲,笑意嫣然流转中渐渐的生出几分流光溢彩的妩媚娇艳,温柔说道:“喜儿姐姐敢约红杏在此议事,不就是因为荷池安静,入夜后不会有人来此吗?看来现在能救喜儿姐姐的,只有我。可是喜儿姐姐你觉得我会救你吗?”
喜儿经过慌乱,似是记起自己幼时会游泳之事,渐渐的浮上来,但一张脸却是难看异常,脸上的妆容被水浸泡,浮在面上,油光可鉴的发髻散落开来,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此刻的喜儿像极了荷池中的水鬼。
她似是知道喊叫无望,闭上了嘴巴,又似乎知晓宁无双不会出手救她,只奋力自救,拼命的挣扎,伸手颤颤的攀在游廊白玉板的边缘,挣扎着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