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峰昏昏沉沉的躺在硬木床上,意识虚浮。他早无生念,只想着就此醉死过去,再不计前尘往事。
被背叛的滋味原来是这么的可怕。
江湖中人人艳羡的“玉箫公子”苏青峰,“银针女侠”林璧儿,却也逃不掉命运的捉弄。也许该早该相信爹爹的话,林璧儿的亲近是有预谋的,但我怎可相信,那样爱慕的眼神底下不是****而是贪慕,那样美的嘴唇说出来的话不是甜言蜜语,而是致命毒药。
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从第一次见面的“英雄救美”开始,我一步步按林璧儿所设的局走下去,从惊艳、怜惜到爱怜。两情相悦阿,哈哈!林璧儿,你干得好!想要我苏家的产业,可我苏家的产业是你要得起的么?我虽然愚笨,但你终究也没逃过我爹的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终究……你终究没得到什么好处,还丢了性命!
想到你每次倒酒,我都欣然饮尽,到底我傻,还是你傻?你说我爹负了你娘,害她痛苦一生,所以你要我们苏家两代偿还。好,现在两清了,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临死之际还笑着对我说,青峰,此生无缘,下辈子一定要重新来过……
相思豆,去相思。江湖中排名第三的毒药,相思豆,呵呵。我知道这毒是没法解了的,爹爹无力的眼
神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喝醉了,也不知道御风把我带到了哪里,恍惚中听到有人喊打劫,希望这些山贼们早点了断了我才好,我终究无法对自己下手阿。
……
苏青峰正心灰意冷,在忽闻耳边传来嗡嗡的说话声,他暗自怔道:是到阴曹地府了吗?奈何浑身绵软,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听得那嗡嗡声渐渐明晰,是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爹下山要几天才回呢?娘说要我来陪你说话,可是你一直在睡,我昨天拱了你好久的猪鼻子你都不醒,我拱爹爹的时候,还没拱好爹爹就醒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呢?黑子他们等我去玩。噢,你还不知道黑子是谁吧,我告诉你,以前他是寨子里小孩儿的老大,不过前阵儿我就顶替他的位置了,哈哈!谁叫他总是看不起我呢,说我们女孩子就知道哭鼻子,我当然不服气。于是我们打赌,谁能杀掉山里的大蟒谁就赢。嘿嘿,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大的蟒蛇,小黑他们都被吓坏了,其实我也被吓坏了,因为它就在我面前三尺不到的地方看着我,但我还是拔了刀,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刺出去,那大蟒就溜了。事后,虽两个人都没杀掉大蟒,但黑子尿了裤子我没有,大家认了我这个老大,黑子也很服气呢。不说了,黑子他们要等急了,对不住你。”
门吱呀一声,小女孩的声音也随之而去。苏青峰又陷入了沉沉迷睡中,不过他肯定了一点,自己这会绝没有在阴曹地府,因为阴间断不会有这样充满活力、生机的声音。
“我跟你说!我们今天劫了一大票!得了好多上好的衣料、金银首饰什么的,寨子里的人都很开心,因为很久没劫到这么多东西了。爹爹立了好多规矩,老弱病残不劫,镖队不劫,江湖人士不劫,喜丧不劫……其实我们这里好偏僻,一年到头往来客商都没见几个。能劫的目标太少,于是我们就在后山辟了一块地出来,种些瓜果粮食,好在寨子里好多人都是种过地的,再不济,山上这么多飞禽走兽,哪里会饿得着肚子呢。可是,我还是挺想去外面的江湖看看,爹说外面的人很坏,江湖险恶,都信不得,我一个女孩子肯定混不下去。我就说,我绯云是别人随便欺负得了的么,我不欺负别人就好了。呵呵,等我长大了,学好本领,一定要出去看看。”
“今天去桂嫂家吃年糕,喊了好久都没见人应,我就走到后堂,进了屋子。看到桂嫂和桂叔这么凉的天居然还光着膀子坐在床上,我挺纳闷的,就问,你们在干什么呢?桂嫂脸好红呀,怪不得光膀子呢,她肯定很热。桂叔说,他们在练一种武功,就是要光着膀子的。我两眼发光,练武功也不教我,偷着练,真小气。就说,我也要练。然后开始脱上衣,准备上床。桂叔急忙说,这种功夫只能两个人练,人多了会走火入魔。桂嫂一个劲的点头。哼,小气就小气,还找借口,我才不稀罕。拿了好大一块年糕后,我就去找黑子,问他知不知道这种功夫,我和他练,黑子听完我的话,脸刷的就红了,丢下一句我不会就跑了。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是不会,都怕我功夫高了,打不过我呢。等爹爹回来我问爹爹,哼!”
“唉呀,你什么时候醒呢,爹爹也不回来。你睡这么多天了,睡不烦吗?太阳还没出来我就起床啦,山后有一眼泉的水很是清甜,我每天大早就去捧一大瓮子回来,烧茶,烧菜都是很好的,等你醒了,我带你去,只有我和黑子知道噢,你是第三个知道的,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苏青峰意识越来越清醒,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每日看到、听到的琐事,他那几近枯死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在她眼里,一株草,一棵树,一只飞鸟都是有意思的,开不开心在她都是极简单的事,一听她语气就明白。渐渐的,苏青峰习惯在某个时刻听她的“唠叨”,更有了些“她喜我喜,她愁我愁”的心境。
昨天隐约苏青峰听到“照夜狮子”的鸣声,知道萧绯云又去惹“御风”了,他便在心里暗笑:呵呵,当年为了制服御风我可花了不少功夫,小丫头脾气竟比我还倔,每天都去招惹它。不知道在我醒来之前,这小丫头能否制服御风呢?苏青峰有些期待。
因为心思活泛起来,那求生的信念也强了许多。这一天,苏青峰试着提了提真气,不想丹田处还真有了反应,暖暖的让人舒畅得很,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欲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劲儿都没有。暗想道:这个萧寨主看来不是一般的山贼,不知给我吃了什么药,明明内息无碍,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难道是怕我离开?小丫头说他能医好我的毒,原本只当笑话,不报什么希望,但他若真有那本事,自己难道就不想好了?
苏青峰躺在床上等了半天,萧绯云却是一直未来。屋内的光线暗下来,他有些心焦,难道小丫头出事了吗?她是山寨的小大王,那么多人呵护着应该不会有事,可是也说不定,她那么调皮野性,要是不小心摔着、跌着怎么好。
如此思忖半响,只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苏青峰闻声立马闭上眼睛装睡。
一个故意放得很轻的脚步移至床前,苏青峰心中叹道:唉,不是她,她断不会这么斯文。
“公子,云儿今天就不来给您讲故事了,她昨儿个骑马伤着些,动弹不得。我也没什么故事讲,您歇着吧。”一个温和的妇人声音响起,正是萧绯云的母亲冯氏。
门又被轻轻关上了,脚步声渐远。
骑马伤着了,难道昨天她真骑上御风了?御风那样的脾气,恐怕她摔得不轻。也不知伤成什么样了,怎么自己的四肢还是动弹不得?苏青峰胡乱想着,有些躺得不踏实。他自幼一人,族里虽也有兄弟姐妹,但他家这支就他一个独苗,所以幼年时期极是孤单,从小就盼着能有个弟弟妹妹,但因母亲的缘故,这个愿望迟迟未能达成,到他长大成人,倒是渐渐的将这心思放下。不想,萧绯云的出现,勾起了他年少时的心思,若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妹妹,倒是好的。
半夜,门吱呀一声被突然推开,苏青峰现神识已清,又是习武之人,视听之能比常人强,虽是睡了,但半点声响都会醒来。黑暗中,他眯着眼,仔细聆听。
听得“唉呦”一声,萧绯云揉着膝盖歪在了一张椅子旁:“阿烈太坏了,疼死我了。”她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椅子朝床边走去,“今天没来给你讲故事,娘不许。但我睡不着,所以半夜跑来了,嘿嘿。”
这丫头!苏青峰心头涌起一股暖意,不过,“阿烈”是谁?
“你知道吗,昨天我终于把阿烈制服了!哼,不过那家伙太坏,颠了我大半个时辰,今天床都下不得,赵叔给我敷了草药,清凉凉,现在好多了。不过阿烈真是聪明,比我还认路,看到黑子他们找得那么辛苦,我乐死了。要是我有这样的一匹马该多好,本来想等你醒来向你讨的,但君子不夺人所爱,只怕你许了,爹爹也是不许的。唉,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很想要阿烈。”
哦,原来她口中的阿烈是御风,呵呵。苏青峰暗自笑了。
“我一直想,等我功夫练好了,就买匹好马,一把好剑,然后偷偷下山独个儿闯荡江湖。这话我不敢跟其他人说,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不放我走的。告诉你就没关系,爹爹医好了你,你肯定是要走的,是不是?”
“我本来打算让你带我走,可是我太小,又没什么本事,再过些年吧,真想马上就长大!然后带上阿烈,去犀牛山以外的地方去玩玩。对了,忘了和你说,阿烈是我给你的马起的名字,它也答应了,不过只许我叫它阿烈,不然怎么分得清谁更亲近些呢。就像别人都叫我绯云,但爹娘叫我云儿,一样的道理。你别不高兴,我就叫这会子,等你病好了,你叫回它的名字好了。我虽然会难过一下,但不会难过太久的。”
萧绯云咬着手指,嘟嘟囔囔的说道。可能怕坐着咯到疼痛处,她慢慢挪到窗边,整个身子倚着窗子,月光将她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
“它原来的名字叫‘御风’,不过你喜欢叫它‘阿烈’,那它以后就叫‘阿烈’好了。”苏青峰轻笑道。
哐当一声。
“你,你!……”绯云再次撞倒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吓着你了?”苏青峰有点懊悔突然说话。
“你,怎么醒了?”绯云揉着屁股,语气很是惊讶,“我爹说,吃过药丸,你就……”
“睡得太久了,有些闷,你又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所以提早醒了。”
“这样啊,那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
绯云面上一热:“其实我就是很喜欢你的马,并没其他意思。”
“呵呵,以后它就是你的马了,我送你。”
“真的?!”绯云顾不得疼痛,一瘸一拐的到床边,盯着他,“可是爹爹会不许的。”
“放心,我和你爹爹说就是了。”
“太好了!”绯云拍手笑道,“正要你说才可。”
苏青峰听她笑得天真浪漫,如珠玉落盘,且对自己的小心思毫不掩饰,不由得也笑了。
萧绯云得了好处,又陪着苏青峰说了会子话,经不住苏青峰劝说,悄悄回了自己房间,冯氏并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