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前往灵州这日,天高日晶,风和气爽,黄历上更是写着诸事相宜。
为了赶时间,苏青峰一行人都骑马而行,且胯下均是良驹,哒哒哒的马蹄声中,只见行过之处,扬尘四起,煞有气势。
队伍里只有萧绯云和关君玲是女子,穿着深海蓝的劲装,拢发束腰,英姿飒爽,赢得了好几声喝彩。自然,这喝彩声都是向着关君玲的。
关老爷不是那食古不化的卫道士,身为武林中人,虽有男女设防,但绝没有将女儿家困守家园的说法,若有本事,都是极赞同女子走出家门建功立业的,是以江湖中还真出了几个传奇的女子,不仅开山立派,在保卫家园的战役中也斩获不少荣膺。当然,奇女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女子虽有武艺傍身,却也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恪守礼教。
这关君玲是关家的大小姐,芳龄二十有一,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算大龄女子。虽身在武林世家,貌美如花,但这个年龄还未寻得夫婿的,多少尴尬。幸而关家家风宽明,自视甚高,倒也任她胡来,不多催促婚事。这次查案本是关君海在办,但她听得苏青峰回了苏家,便请示了关老爷,跟来参合一脚。
只半日功夫,一行十五人便到了灵州。
匆匆入住客栈,整顿片刻,苏青峰等人便去了聚宝斋,早有灵州府的官差得了消息,迎了上来。
“在下叠翠山庄苏青峰,见过几位大人。”苏青峰拱手行礼。
“原来是苏公子,久仰久仰。”带头的一名捕快抱拳回礼,说道,“鄙人岳向东,是负责该案的总捕头,这几位是随行办案的同僚,张捕头、王捕头和邓捕头。”
各人都见了礼。
“‘灵犀一指’岳向东?”南山剑派的弟子张涛惊道。
“正是区区。”岳向东笑道,他四十出头,中等身高,体型偏瘦,穿着官府发放的皂色劲装,脊梁挺直,目光如炬,嘴角虽带笑,苍白而清绝的脸上却有着一丝隐隐的沉郁之色。
“久闻岳捕头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苏青峰赞道。
“都是世人给的虚名,岳某何德何能。这起案子若再不破,真是要愧对圣上的重托和诸位的信任了。”岳向东说道。
“岳大捕头何必自谦,这案子你也是刚接手。相信不久就能真相大白。”丐帮的乔不休说道,他是丐帮的四袋弟子,地位虽在中上,但经常出帮办理事务,是见过场面的人。
岳向东见多识广,自然认识他,回道:“承乔长老吉言,有众人相助,想必凶犯不日便可擒获。”
这是给大家打气鼓劲的意思了,众人自然不会拂意,纷纷表态要将凶犯绳之以法。
正是中饭时辰,苏青峰原本打算去趟聚宝斋再找个馆子吃饭,但与岳向东攀谈了一会,眼看时间就晚了些,正要说话,那岳向东倒是先开口了:“诸位想来还未吃饭吧,州府大人听说诸位今日要来,早令人在为食馆定了两桌席面,请随我来。”
众人听州府大人安排得如此妥当,暗想这州府大人倒上道。也不客气,便随岳向东去了饭馆子。
灵犀一指岳向东是梓国最好的捕快,这灵犀一指的雅号却是江湖人送的,因他成名绝技便是以指做剑的灵犀指,捏断过不少凶犯和江湖人士的名刀宝剑,又破过不少举国震惊的大案,在近五年内可谓声名鹊起。
这起案件,岳向东早有所闻,不过前两次都是劫镖,虽手段残忍,但官府受案后不过按例办事,并不着急侦破案件。因镖局的关系网最是复杂,既和平民有关,又和官府有关,更重要的是和江湖有关,难保不是寻愁觅恨的人生事,如果能自行解决,官府对此类案件向来是能不管则不管。于是便纵了凶犯,第三起直接向眉州的富户开刀,第四起则针对了有江湖背景的商户……这下举国震惊,就不得不动真格的了。岳向东此前在办理另一要案,前几日刚结案,便被上峰派到此处接手,这些天他都在分析四起案件的资料,并取得上峰首肯,邀了与案件相关的江湖人士。
这牵扯江湖的案件最为棘手,既要对官府有交代,又要对江湖的人有交代,很是难为。不重视之前倒由这江湖人乱来,一旦接手,即刻泾渭分明,江湖里的那些人便成了协办人员,有关案件的资料便成了机密文件,轻易不得泄露。岳向东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他在朝中朝野都有不错的名声,且为人处世练达,是办理此案的最佳人选。
饭毕。
一行人也不休息,便径直往聚宝斋去了。
聚宝斋是一栋三层小楼,一层是掌柜柜台和几排珠宝陈列柜,二层隔了两间贵宾会客室,也做鉴宝之用,三层则是库房。小楼后方有个两进的院落,五间厢房,是掌柜和伙计的居处,再有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房和茅房。格局并不复杂。
关向东已来现场查过几次,此次只带了苏青峰、萧绯云和关氏姊弟进来,一是因四人是苦主,也是此行的领头人,二是人多怕照顾不周,弄坏现场。
“这撒了石灰粉的地方便是被害人遇害之处。”越过布帐子,五人推门进了店堂,岳向东指了指地上的人形图案,说道。
石灰粉的印迹在掌柜柜台左侧,线条扭曲,想来被害人死时的身子应是靠着柜台的,果不然,岳向东继续说道:“这是冯掌柜身死之处,他颈上受了致命一剑,是南山剑派的洗心剑法,然后倚在此处流血至死,并无挣扎反抗的痕迹。”
冯掌柜是苏家老掌柜,苏青峰自然认得,他面上显出些许愤懑之色,萧绯云见了,便拉住他的手。关君玲见他二人不顾旁人,显出如此亲密的姿态,便沉了脸,关君海则盯着那圈石灰粉出神,岳向东自然把众人的表情和反应都看在眼里,在此不做停留,往后院走去。
“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案发应在亥时三刻,铺子里众人都休息了,只有掌柜在店里清点账目。所以其他人都死在床上,一个被铁掌门裂石掌当胸震断心脉而亡,一个被如意楼的如意钩封喉而死,一个被江海帮的擎天戟贯胸,一个被古音寺的万佛掌击中要害,还有两个都是被圣刀门的无影刀法所伤。冯掌柜的妻小去探亲了,躲过此劫。”岳向东一面解说着案件,一面带众人看现场,“现场很干净,除了死人和丢失的珠宝,其他东西都未动过。凶犯行凶手脚利落,并没留下痕迹,邻里和更夫的供词也简单,都是说夜里和往常一般,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响,也没见着可疑的人。我仔细排查了几遍,无论是店里后院还是被害人身上,都没发现凶犯留下任何可疑物件,真真神出鬼没。到如今,涉案的功夫路数已近十个门派,这次新增的是古音寺的万佛掌。财物也都校对过,只少了最贵重的琉璃万宝塔,其他都在,看来,凶犯竟不是为财而来。”
“不是为钱财也不是为报仇,难道凶犯是为了戏耍我等?”关君海冷笑道。
“这也为未可知。”岳向东说道,“眼看再过月余,这第五起案件又要来了,这回会是哪州出事,哪家遭殃呢?”岳向东一面说,一面观察众人反应。
关君海仍是冷笑,关君玲左右四顾,像是在寻找线索,苏青峰凝神思索,而萧绯云则似乎还没怎么听明白前因后果,只好奇的这看看,那瞅瞅,毕竟是孩子,且现场处理干净了,并未有案发当日的血腥残酷,是以她只有好奇。岳向东心下明白,这四人怕是这一行人中最干净的,于是便把名单上的人划了四个去。
“咦,奇怪。这间屋子怎的这么多老鼠脚印?”萧绯云指着屋角两道细碎、整齐的脚印,问道。
这栋屋子自案发封锁后,已过了半个月,因无人清扫,自是积了一层薄灰,那墙角的老鼠脚印因这尘灰,反而凸显出来。
“这有什么,谁家没有耗子。”关君玲说道,这耗子的确是贫贱富贵之家都杜绝不了的讨厌东西,她这大小姐自然见怪不怪。
岳向东却认真的观察起来,只见那两道脚印沿着屋角走了半圈,又朝着床铺移动,在床前的一小方地界绕了好几个圈,那脚印又朝着窗户去了。窗户是半开的,朝着四方的院落,初夏灵州已热气蒸腾,很多住家都会燃驱蚊香,然后开着窗子透风而眠。
但这老鼠地上不爬却往高处的窗户而出,显然是不合常理的,除非有原因至此。且,在床前的绕圈是何缘故?岳向东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主意。他笑眯眯的看着萧绯云,说:“这位小妹妹真是好眼力,苏公子的徒弟果然聪敏。告诉叔叔,你是怎么发现这异常的?”
“我家本是猎户,我从小在山野间长大,最是擅长跟踪这些小动物的踪迹,刚才一路走来,发现每处都有老鼠的脚印,且形迹与我往日所见不同,所以觉得奇怪。”萧绯云答道,她是一个有觉悟的小山贼,之前早和苏青峰套好词,所以众人都知是深山老林子里的一家萧姓猎户救了他,他为了报恩,就收了猎户的女儿为徒,带在身边。不过她确实打小就干着和猎户差不多的事,倒也不是全然说谎。
“呵呵,这真是,行行出状元,想不到我们摸索了这么久,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这小鬼精灵头一天来就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倒是我们太过疏忽了。”岳向东笑着说道,其实怪不了办案之人,老鼠脚印寻常人和寻常时候根本看不出来,便是发现了几处,这等寻常事物,没人会当真,这也是机缘巧合,刚好萧绯云出于本能,很关注这类印迹,而那层浮尘又将这半隐藏的罪证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苏青峰见岳大捕头如此重视,不由得思索起来,而关氏姊弟对萧绯云则是另眼相看。
岳向东将心腹张捕头唤了进来,一行六人在萧绯云引导下,把各处的鼠印都一一记录下来,排除一些杂乱无章的,得到的结果另众人悚然而惊。竟是有数十只老鼠的脚印从后院墙角洞里鱼贯而入,分别潜入各个房间,而后整齐伐一而出。
这是真正的异常了。一行六人面色各异。
“今日之事,望众位暂时保密,待有眉目了,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岳向东说道。
“自然是要保密,敌暗我明,且用这等手法犯案,实在诡异。”苏青峰说道。
“这老鼠能做什么,死者身上致命伤不是都很明确吗?”关君海问道。
“关公子忘了,死者生前并无半点反抗,虽猜到凶犯使用了什么迷香,但一点痕迹都寻不到,若是让这鼠类悄无声息的衔了东西进来迷住众人,而后行凶,却是有可能的。”张捕头说道。
“正是,且即使有人发现这东西,因是常见的,也不会奇怪,更不会起防备之心。”关君玲说道。
“这真是复杂啊。”萧绯云说道,这会她才明白岳向东的意图。
“能驭兽之人,哪帮哪派擅长?”岳向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