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学回家,走过漫长的街道,入夜后的街上显得冷清,落寞,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的长长的。在离家不远的一家便利超市里买了一把小刀,我揣进兜,紧紧地握在手里。我感觉的到手心沁出的汗水。
有些阴暗的楼道,黑色的猫潜伏在角落里弓着身子瞪着两只发光的眼珠盯着我看。我只是上楼。不惊动他们。
家门口,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我停了下来,从兜掏出小刀,刀子在黑暗中散着冷冷的寒光,冰凉的刀刃贴在我的手臂。
我狠狠地一划,便觉得有液体从手臂流了出来,一吃痛,身子一颤,死死的咬住了下嘴唇。我随手将刀子扔进了楼道里的垃圾桶里,抬手敲门。
母亲打开了门,一眼便看见我流血的手臂,瞪大了眼睛。
“安然,你这是怎么了?”母亲轻轻地抬起我的手臂,一脸的焦急。
“没事,刚上楼时不小心被楼梯划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破楼也真是的,连个楼梯灯都没有,我们过两天就搬走!”母亲一边语气焦急地大吼,一边在屉子里慌乱的翻找着。
“快,快贴上止血。”母亲翻出一张创口贴,又扯过茶几上的卫生纸握起我的手臂擦去了伤口边上的鲜血,然后小心翼翼地撕开创口贴贴在了伤口处。
疼痛传遍每一处神经,我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还疼吗?”母亲望着我,我点点头。
“明天去医院消毒包扎一下,千万不要感染发炎了。”
“不用了,妈,我明天还要上课,我自己去学校医务室包扎一下就行了。”
母亲停了一下。
“恩,也好,你最近耽误的课已经不少了,不过,一定要去学校医务室让医生详细检查下。”母亲依旧抓着我的手臂,很认真的看着我,她一定要得到我的答应的答案。我点点头。母亲松开了我的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叠钱。
“呐,母亲把钱向我递过来,一定要让医生详细检查后消毒包扎,知道吗?”
我伸手将母亲手里的钱接了过来,心跳乱乱的。
恩,我知道了。
我赶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忘记了手臂上一阵阵的疼痛,只感觉到脸上一阵阵的发烫。
如果我为了一个我爱的人而对另外一个爱我的人撒谎,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早晨起来去上学,伤口依然会有少许的血渍沁出来,昨晚贴上的创口贴已经掉了,鲜红的伤口微微的张裂着,就连轻轻地动一下手臂都会有一阵阵的疼痛。下早自习的时候我让莫小米陪我去医务室消毒,医生倒是热情,详细询问伤口的由来,我只是说“利器划伤的”,然后医生便告诉我要先消毒,然后再打消炎针,一天一次,连续三天,带着老花镜的医生一边同我讲着一边在药单上开出许多的药来,一大串,写那些我完全认不出的字迹。
“怎么要这么多的药?”我问医生,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都是消炎的,有三瓶消炎药水,两盒消炎西药,还有外消毒水,包扎等等,不能大意的。”
我皱皱眉。
“要多少钱啊?”
“一共一百多吧,同学,看病可不能舍不得花钱呀!”
我放在兜里的手捏紧了母亲昨晚给我的五百元钱。
“我不打针了,西药我也不要了,就给我几张创口贴吧!”
正在开药单的医生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笔,不解的望着我。莫小米拉了拉我的手。
“同学,你这伤口是利器所伤,这种天气不打消炎针很容易感染的。”
“不用,给我几张创口贴就行了。”医生不说话,起身从药柜里拿出一盒创口贴,放在我面前。
“十四块。”她用冷冷的声音说。我掏出零钱,递过去,拿起盒子就拉起莫小米往外走。
“安然,你应该听医生的话打消炎针的。”
莫小米显然有些不理解我为什么不听医生的话只要了一盒创口贴。
“太黑了,就一个伤口而已,要一百多,抢劫呢!”我假装表示对医生这种行为很气愤,莫小米看看我手臂上猩红的伤口,惊恐的耸耸肩。
“安然,你真勇敢,一点也不怕痛。”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最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不是身体表处,而是在心里,身体表处的伤口无论当初多么痛到心扉总会有愈合的那一天,而心底的痛,一直,一直,也不会有风轻云淡。
有些痛无法避免。
我在上课的时候自己撕开创口贴用一只手往伤口处贴,指尖碰到裂开的伤口就会生生的痛,在创口贴下面潜伏着的伤口,我相信,总有愈合如初的时候,只不过可能会留下一道疤罢了。
我用书挡住讲台上的老师的视线,把兜里的五百元钱掏出来摆在课桌上,趴在他们面前,发着呆,忘了手臂上的伤口。
七七在顾铭的爸爸从前的一位朋友的帮助下顺利的进到了我们学校,高二年级,在我们教学楼的对面,她转来的第一天就过来找我。
“安然,以后晚上放学我们一起回家吧?”七七问我,我不解的看着她。我住的地方和七七家并不是同一个方向,根本谈不上一同回家。
“哥哥说你一个女生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七七又补充了一句,冲我笑着,那么好看的眉眼,和顾铭一模一样。
“呵,你不也是女生吗?”我想我开始有点喜欢眼前这个率直纯真的女孩了,也冲她笑。
“不怕的,没人会欺负我的,我在乡下姑姑家住的时候,那些男孩子都怕我。”七七赶紧昂起头说,我摇摇头表示不同意,我怎么能让一个女生送我回家呢?
“安然,你就答应我吧,况且在回家的路上我还可以向你请教学习上的问题啊!”七七摆出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我犹豫着。
“就这么说定了。”七七像个孩子一般高兴,我看着她欣喜的样子,忽的就想起顾铭来。
七七总会下课的时候过来找我,我们就站在教室外走廊里聊天,有时候会一起去食堂,我给她讲我们学校,讲高三的生活,讲学校里的老师,讲所以我能想到的,我唯独不讲我和顾铭,她也不问,后来莫小米也和七七打成了一片,我们三个整天黏在一起,俨然成为了好朋友。
多么叫人开心的一件事情。
每天下晚自习七七都会在楼下等我,一直盯着楼梯看,直到看见我便高兴的跑过来,我们一同穿过长长的街道,聊着学校里的事情,有时候她也会向我请教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我耐心的给她讲解。
其实回家的路上看见的永远是疾驰的汽车,路灯,高楼,满脸疲惫脚步匆匆的行人,以前我从不讲话,只是安静的穿过一切,然后回家,现在,我会同七七讲很多的话。
每次到我住的小区的时候,七七就会同我告别,然后转身走出巷子,纤瘦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总是会站在楼道处看着七七走出巷子才会上楼。
七七快步走出巷子的身影温暖了我整个黑夜,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她背着书包落在巷子里的墙壁上的模糊的影子。
周四的中午我去班主任那里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借口伤口感染需要到医院看医生,班主任竟然很信任的批了下来,并且关心地嘱咐我一定要小心,因为正是最要紧的关头。我便拿着请假条很轻易的出了学校大门,这一次门卫没有拦我。
然后我便坐十几分钟的公交,一路上公交不停地停站,不断地有人上了,有人下去,我揣着兜里的五百元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路看过熟悉的街景。
下车,走一段,进小区,上楼,我站在家门外敲门。
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和父亲同时看见彼此,他欣喜地把我迎了进去。
“安然,你怎么来啦?”
我进门,屋子里依旧凌乱,父亲赶紧将四散落在沙发上的报纸一一收起来放在一边,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父亲也在一边拘谨的坐了下来,我伸手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放在茶几上。
“爸,这是我自己攒下的。”
父亲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钱,又望望我,拿起那些钱同时抓住我的手。
“我不能要你的钱,安然,这钱爸爸绝对不能要。”
我的手被父亲紧紧地抓在手里,厚实而温暖的手,很多年以前我想也许这辈子就会被这双有力的手一直牵着,让我一辈子都感到那么安定和温暖。
你不知道,小时候那些美好而单纯的愿望我曾一直都舍不得扔掉么。
父亲把钱直往我的手里塞,我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一用力,手臂上的伤口又流出少许的血来,生生的痛,父亲并没有看见我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坚持着要把钱塞进我的手里。
“爸!”
父亲看着我,停住了,我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把手里的钱又重新放到了茶几上,父亲从身上掏出烟来,用打火机去点,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白色的烟雾从父亲的嘴里冒出,在空中画一个圈,慢慢散开。
“安然,爸爸对不住你们。”
父亲怔怔的望着茶几上的钱轻声的说,我听见这话,多想伸手抱抱眼前这个略显苍老的男人,可是我没有,我只是静静的望着天花板,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父亲坐在旁边惆怅的抽着烟。
我是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孩,不说爱,不表达爱,只是在心里想想。
坐在客厅里,我们都没有说话,时间像静止了一般安静。
会有那么一天你曾经最熟悉的人在你面前,你们都不说话,如同陌生,虽然曾经你在他身上埋下过许许多多美丽的梦想,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你会觉得原来你和他有着那么远的距离。
我告别,父亲也没有挽留,我曾经最为依赖和舍不得离开的家现在只是偶尔会作短暂的停留。父亲在门外看着我下楼,也不说话,也没有笑,我都不敢转过身去同他说“再见”。
再见,我始终不知道是再也不见还是下次相见。
下到最底层的时候迎面走过一位女人,我看见她的脸,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擦肩她上楼,转身消失在楼道。
是那晚被父亲唤做“小孙”的女人。
我快步走出了楼道。
你不会了解会有那么一天,我们陌生得渐渐忘记了彼此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