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那里出来,下午只不过只过去了一半,我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家,反正怎样都是一个人,便在街上闲逛,三月暖暖的阳光落在街面上,无数的商店,夸张的音乐,如潮的行人,生活的节奏优雅而闲慢的走着,悄无声息。
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顾铭工作的那个休闲会所,我站在门外,望着富丽堂皇的大门,停在门外的众多汽车,许多衣着光鲜的顾客进进出出。
那里是对于某些人来是的天堂,对有些人来讲却只是点缀。
我竟然鬼使神差的迈出脚步向里走去。
“您好,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您的?”我一进门便有脸上挂着微笑的迎宾员迎上来问我,她望了望我身上的校服,终于还是称呼我为“小姐。”
面对迎宾员的问题,我一时竟想不出来这里要干什么。
“我找顾铭,你们这里的服务员。”我没有别的回答,只能说是来找顾铭,迎宾员伸手示意我坐。
“您可以先在这边等等吗?我们这边的员工现在在上班,不能会见私人朋友的。”
我点点头,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乖乖的听眼前的迎宾员的话坐在这里等顾铭下班。
我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拿起一旁的书架上的杂志翻看。
“哟,好学生不上课来这里干嘛呢?”
我把头埋在杂志中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听见有人这样说,很熟悉的语气,带着一点厌倦与不屑,我抬眼,是夏安苏,亲昵地挽着一位三十多岁男子,站在我的面前,很潇洒的望着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很疑惑的看着安苏身边的男子。
“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夏安苏白了我一眼,显然是对我的表现不满意。
“怎么?在这里等人?”
“恩,我在等顾铭。”我轻轻地合上了手里的杂志。
“等下我跟经理说一声让他提前下班吧!”安苏轻描淡写的说,然后转过身挽起身边男子的手,上楼,不再看我一眼,我看着他们的身影,夏安苏和男子说着话,时不时的笑出声来。
“刚才那是谁呀?和你一样漂亮,不会是你妹妹吧?”
“你少来,那是我一个普通朋友,人家还是纯情好学生呢,你毛病又犯了。”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我的身体仿佛一瞬间被抽干,那些游荡在体内深处的绝望如同爆炸开来,在头顶遥远的空际里漂浮着,包围着我,直至湮灭。
顾铭果然提前出来了,他远远的便看见我,脸上挂着笑,朝我走过来。
“安然,刚才你姐姐说你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呢?我鬼使神差般的来到这儿会有什么事呢?我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我刚好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我竟乖乖的跟在顾铭的后面出了大厅,我抬眼从后面看顾铭的身影,透着一些成熟,依然挺拔。
“你怎么没上课呀?”
我们并排走着,彼此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我请了假的。”
“哦!哎,七七在学校里没有贪玩吧?”
“没有,她学习很认真的。”
“那就好!”
你知道么,你心里会有那么一个人,不见的时候你会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你想那些话即使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是,当见的时候所有那些心里想好了的话就会在一瞬间干涸,干涩得如同冬天的寒风。
我们沉默着,顾铭忽然靠近我抓住了我的手,我心底那么一惊,轻轻挣扎着,顾铭紧紧地不松开,我满脸通红。
“安然,”顾铭看着我的脸,认真而温柔的眼神,“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的心“怦怦”直跳个不停。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告诉我,在你的生命中最相信爱情的年龄时遇上了一个让你失去自我的人,他给过你伤害,可是有一天你紧紧抓住你的手,认真的跟你说: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你会不会如当初那般义无反顾?
会,或者不会?
我被顾铭厚实而温暖的手牵着,不再挣扎,只是盯着地面,连抬头看一看都不敢。
当你爱上了一个人你就已经不再是你自己了。
“那七七怎么办?”我轻声的问着,顾铭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显然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她那么喜欢你。”
顾铭笑了。
“七七是我妹妹,她喜欢我是理所当然的,你和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孩。”顾铭轻轻地把我拥在了怀里,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怀抱住顾铭的后背,把头轻轻地靠在顾铭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不让泪水不争气的落在顾铭的肩上。
迟到的拥抱,却如当初一般温暖。
我曾对自己说过无数次“再见”,我以为快要忘了当初你给的温暖,可是,当你再次出现我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旧时光里等待你温暖如初的笑脸。
无数次想象的画面在这一刻定格,如同静止的湖面,意识也变得苍白。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走到时间的最后吧!
我随着母亲从一个熟悉的地方搬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又从陌生的地方搬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已经习惯了漂泊和动荡。
母亲在市区买了一套公寓,复式的,周末的时候我们收拾东西准备搬过去,妈妈的那位朋友,她让我喊他陆叔叔的男人过来帮忙,和母亲一起,收拾着物什,然后搬到楼下的车厢里,一趟一趟的。
他们在客厅里,房里交谈,收拾,不时的一些笑声,我把房门关着,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着属于自己的不多的东西,衣物,书籍,从前收到的礼品等等一样样的往摆在房间中间的箱子里放。
“安然,”母亲在门外敲门,“收拾好了吗?”
我打开了房门,母亲和韩叔站在门外,望了望已经收拾妥当的房间,韩叔走进来就要提起我的箱子。
“别动我的东西,我自己来。”
我走过去要接过韩叔手中的箱子。听见我不悦的语气,韩叔笑着避开了。
“这么重你提不动的,”母亲也过来阻止我,“就让韩叔帮你拿吧!
我心底仿佛有一把莫名的火在燃烧一般,推开了母亲的手要去抢那个男人手中的箱子。
“不要动我的东西!”
我大声的冲那个男人喊着,在我伸手去抢过韩叔手中的箱子的时候,塞的满满箱子忽然一下子打开来,一箱子的东西散落了一地,韩叔尴尬的看着地上的东西,又望望母亲。
“安然,你怎么能这样?”母亲显然是生气了,脸色很难看,瞪着我,韩叔将箱子轻轻地放在地上,拉了拉母亲,往外走。
“没事,让孩子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母亲被韩叔拉出了房,韩叔回过头来。
“安然,我们在楼下的车里等你。”
“你看她什么态度、一点也不懂得尊重人、简直气死我了”,母亲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放在箱子最上面的那只抱抱熊静静的躺在我的脚边,我蹲了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箱子里放。
收拾完毕,我提着重重的箱子下楼,箱底在楼梯上磕出“咚咚”的声音,缓慢而沉重,我不停的停下来,伸伸手臂,然后继续走。
即使再艰难我也不会放弃属于自己的仅存的陪伴着我的东西。
那么倔强。
你曾见过一只孤独的鸟,索居离群,她飞翔的影子落在地上,她以为那是属于她的快乐,倔强的追逐。
我只不过是蛰伏在那只鸟心底的绝望。
在新家里收拾完毕后已经是晚上了,韩叔帮我们把东西搬到家里就离开了,母亲留他下来吃晚饭,他笑着摆摆手走了,母亲送他下楼,很久才回来。
母亲进来我的新房间的时候我正把那只旧旧的抱抱熊往床头上摆,夜色从巨大的落地窗铺进来。
“安然,觉得新家怎么样?”母亲看着我伸手把抱抱熊端端正正的摆在床头上。
“恩,还行。”
“安然,你是不是不喜欢韩叔?你跟妈妈说说,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还行。”我把抱抱熊摆好了,开始整理床单,然后又从箱子里拿出物什摆放,应答着母亲的问话,母亲看我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不高兴。
“安然,你到底怎么想的?不要让妈妈为难,好吗?”
我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回过头来,望着母亲。
“你要我怎么想?对他印象怎么样是我的事情,我说对他的印象不好能改变你对他的印象吗?”
“安然,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跟妈妈说话,我只不过是想想听听你的想法而已。”
“妈,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可是你听的进去吗?从小到大什么事情不是你说了算?你说你不喜欢安苏就不喜欢安苏,你说和爸离婚就和爸离婚了,你说魏潇生是窝囊男人他就是窝囊男人,在你的心里,你认为对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你是那么的自私的一个人。”
“啪”。
母亲气急败坏的甩了我一巴掌,我紧紧地咬着下嘴唇,脸上如同火烧一般的痛,我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倔强的望着母亲,母亲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安然,你怎么可以把你的妈妈想成那样一个人?我这样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为了你有一个好的前途,你以为我是为我自己吗?
母亲冲我吼,然后转身出了房,我呆呆的站在新房间的中央,泪水终于溢了出来。
时光恍惚变得苍白,不断窜出脑海的镜头如同黑白片在放映,笑脸,母亲的拥抱,亲吻,牵着的手,掌心的温暖,在校门口等待,新书包,第一条裙子,美味的饭菜,嘱咐,期盼。
他们慢慢走着,最后消失在迷雾中,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倔强的甚至都没有开口挽留。
在新家新的房间新的床上梦见旧的场景,奔跑,呐喊,以及绝望。
旧时光里的美好是回不去的地方,我们都知道。
我很久没有回到父亲那里,会常常想念从前的那个家。
父亲还是嗜赌如命,夏安苏常常不回家,父亲后来也就不管了,但是安苏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回家一小会儿,留下一些钱在显眼的地方,然后就会离开,从来不会做长时间的逗留,有时候夏安苏会是一个人打的回来,有时候会是那个男人开车送她回来,父亲和安苏的生活完全没有了交集。
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父亲总是会在离家不远的麻将馆里待上很长时间,直到身上的钱输的一干二净,然后才会悻悻的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从前温馨的家庭没有人变成了一座空的城堡,父亲,安然,像两只不同季节迁徙的鸟在家里落脚,然后各自飞向不同的天空,父亲称之为“小孙”的女人偶尔会来。
彼此在各自的世界里过活着,荒芜得一片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