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都城里,依旧如常。城门口站着的守卫稳如泰山,勘察的两个卫兵严厉苛刻;相比之下,街头叫卖的人温和多了,一脸笑容,扯着嗓子试图和来往客人形成交流,显得亲切。只有偶尔在他们摊位前有一群骑马狂奔而过的官兵经过时,他们才会收起这种亲切,变的拘谨严肃起来。
此时,已经是今天第四波人横冲而过。他们窃窃私语,猜测着一些可能和传闻。
彭辰掌管保定军,负责齐都皇城的安全,齐瑶失踪他难逃其罪,何况,齐瑶的失踪是为了见他。
纵然听命行事,也免不了顾孟泽的斥责。不过上天给了彭辰一个好性子,他能忍善败,不爱斤斤计较,何况现在他不仅要分身寻找齐瑶,还得处理手中烫手的人——独孤秀。
从来喜那得知,有人从刺客手中救走了齐瑶,彭辰淡然地笑了笑,心中的两块石头终于有一块落下了,他似乎对那施以援手之人很有信心,便把精力主要放在独孤秀身上。
如此匆忙地要见齐瑶,是因为齐瑶让他找一户人家安置独孤秀。这世间没有魏国公主独孤秀,只有齐国庶民独孤秀。彭辰泡在吏部一天一夜,从齐国户籍中挑了三户人家,一户是溟渡城人称大善人的独孤勤,一户是惠河岐山县的县令独孤闽,还有一户,在齐都城里,是杨骁将军的妹婿独孤协。本想等齐瑶一起商量,该怎么安排独孤秀,如今齐瑶失踪一夜半日,想来也只能自己看着办了。何况,他觉得,齐瑶应该是不想这么快回来,救她离开的那人,应该也不希望她这么快回来。
彭辰看着顾孟泽断尘这些人都疯了似的满城搜索,但他一点也未提醒,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他钻回了自己府中,随行的下人赵启不解的问道,“公子,为何突然回府?我怕顾侯爷到时候知道,又该数落了。”
“你让下边的人继续找,在他眼皮子底下忙起来,让他知道我们没有一刻松懈过。”彭辰吩咐道。
赵启得令,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赶紧去忙去了。
彭辰继续走进后院,等快进入院门的时候,就听到几个侍女无可奈何地劝说道:“小姐,你下来,可别摔着了!”
彭辰走进院子,看见独孤秀在院里那棵百年常青树树梢上坐着,“你们别担心,我就是想看看日落,等看不到的时候,将军回府了,我便下来。”
“听说长公主殿下失踪了,将军职责所在,今日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一个伶俐的丫头道。
独孤秀低头自语,“是这样吗?”她心情失落起来。想想自己身染疠疾躺在床上的那一个多月,日日太阳下山后她都能看见彭辰,如今自己好了,反倒不能天天见面。身边的丫头只要提起彭辰,每每都是因为这位长公主而在外奔波。
独孤秀有缘,在病中也见过一次这位长公主,她仪态万方,雍容华贵,但总感觉她活在一副虚假的面孔之下。就这样一位长公主,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手掌天下,让彭辰唯她马首是瞻。
独孤秀摘着手边树枝的叶子,想想齐瑶还曾给她说过,病好了就送她回家。可自己偏偏在疠疾之时,烧坏了脑子,不记得父母,不记得自己为何在这里,她只记得自己醒来后在彭府的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所以她一点都不想去哪。
彭辰已经走进了院中,围绕树下的丫头下人们都瞧见他轻松的坐在了院里凉亭里,正准备行礼,身体还未弯曲,话头也未冒起,就看彭辰招手让她们下去,便遵了命退出来院子。
独孤秀听到身后树下突然安静,回头看一看空无一人,转眼瞬间就见彭辰坐在院中,随即咧开嘴笑道:“将军回来了怎么不叫我?”她站起身她正欲从树上跃下,衣服却挂在了树枝,想着用力拽一下,应该就没事,何况她日日上这棵树,早就轻车熟路,不过还是大意了,结果从树上摔进了下边的草堆,等她起身重新站好时一身狼狈。
“哈哈哈……”彭辰依旧无动于衷地坐在原位未动,忍不住出声笑道,但见独孤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走过来,立即收住,拿了杯茶转过脸假装没看见。
“你别装了!”独孤秀走过来站在他面前,“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哪有马?我只见你在这!”彭辰转过脸,一脸正色,但能看出他眼角忍不住的褶皱。
独孤秀拍拍身上,知道他嘲笑自己,但说不过他,只能咧嘴皱眉甩手假装不理他。
彭辰倒了杯茶,推在她面前,“我像你这大的时候,连那个树都上不去!秀儿小姐可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
“真的?”独孤秀立马将刚那一番嘲笑抛之脑后,“这么说我的武功还是很厉害了?不过……我不记得我的武功是谁教的了!”独孤秀也坐下,“你说,我这么聪明,若我还和教我功夫的人学武功,等我十八岁时,是不是比你还厉害?”
“一点都不知道谦虚的丫头!”彭辰无语,自己刚那么说只是哄她开心罢了,还当真,但也不想戳破她,毕竟她也是可怜之人。“你说说,女孩子就该学学针线女工,要那么高的武功干嘛?”
“保护你啊!或者……,或者以后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独孤秀不自量力的话似是深思熟虑,又似是小孩子的口无遮拦。
彭辰依旧笑笑,不想对她说任何狠话,“哈哈哈……我等着那一天。”
“我爹什么时候接我回家?回去之后我还能来看你吗?我家在哪?离你远不远?要多久能从我家到你家?是需要骑马过来吗?”独孤秀一口气都没换。
“你爹……你家……”这一长串的问题,彭辰却不知从何回答,但听独孤秀刚才说想学武的事,他脑子飞快的一转,排除了惠河岐山县县令独孤闽,因为他心中以为她盘算,杨骁应该会是她很好的师父。
“要不了几日,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彭辰继续道。
独孤秀一听这话,似乎下一刻她就可能会离开,她将彭辰递过来的茶双手拿起,低身嗫嚅道:“我不想离开……”
“什么?”彭辰没听清楚,问她时又见她摇头,想也是和想家有关,这事是要加紧办才好,但这也是个难办的事。
独孤协继仁义贤后任青蓝院掌事,是个典型的文人雅士,其妻杨骁之妹杨威却是个将门虎女,二人成婚近十年,性格相差甚大但恩爱非常,美中不足便是二人一直未有一儿半女。
本来齐瑶就不想将独孤秀留在齐都,如今擅作主张,已经是违了她想独孤秀远离是非的初念,既然都这样了,他更得让事情天衣无缝。
第二日一早彭辰就出了门,他未去掌事府上,而是去青蓝院等独孤协,见面后两人一直聊到天黑,分开时,彭辰躬身道:“这其中之事委屈大人了!”
“我既然答应你了,就没有什么委屈而言。待明日安排好所有相关事宜,后日便去贵府接人。”独孤协态度明确,但他眼中透着少许担心,彭辰只希望他的态度打败那微弱的担心。
彭辰回府后并未告诉独孤秀任何事情,依旧如常的全军戒备,满城找寻齐瑶,拿他自己的话就是认认真真的装模作样。到了与独孤协约定的那一日早上,他未着急出门,而是等着独孤秀一起用早饭。
同时,伺候独孤秀的丫头香儿,把从赵启那得知独孤掌事是自家小姐的父亲,而且马上会来接她回府的消息说给了独孤秀。
独孤秀动作行走都很灵动,听完香儿的话自己仿佛不会迈步了一般,总感觉自己蹩脚到了前厅。
“快坐下!”彭辰一脸轻松自在,“今日应该是秀儿小姐最后一次在这用早饭了,过了早饭,你父亲就会来接你回府。”
独孤秀纵然再不舍,她也知道,自己和彭辰非亲非故,这里不可能让她待一辈子。她快速坐下,动作恢复如常,为彭辰斟了一杯茶,在为自己斟满,拿起时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身染疠疾之时,将军舍命将我从鬼门关救回,此等恩情等秀儿成年之后再报。”
报恩?彭辰救她可不为此,不过‘成年之后再报’作何解释。
“等秀儿长大,我要嫁给你。”独孤秀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彭辰觉得不懂事的孩子说这样的话着实好笑,“你多大,我多大,谈何嫁给我?”
“所以要等成年啊!”独孤秀道。
“你成年了,我就老了!”彭辰道。
“只要你还活着!”独孤秀道。
彭辰没想到这小妮子说话竟让人无从下口反驳,吓得他一口将面前的茶灌进肚肠,等他准备放下茶杯时,独孤秀将自己的茶杯递过来碰了一下,“今日一诺,来日必践。”
独孤协是掐着时间来的,二人刚用完早饭,漱了口。
独孤秀见到独孤协,就是陌生人见陌生人,一个想不起来父亲的概念,一个不知道有孩子是什么感觉,只学着大多是父亲和女儿那般,行礼问安。
独孤秀虽然很舍不得彭辰,但有了刚才一诺,她便有所期待,何况接下来的事已经让她无暇顾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