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叔白手起家,起早摸黑劳累了半辈子,总算修了一座红砖房,在当时来说还是比较有脸面的,看着精神抖擞的满叔,看着那漂亮的房子,我常想,满叔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满叔躇踌满志,雄心勃勃策划着他未来的事业时,一个致命的打击突然从天而降,我的唐弟——满叔惟一的儿子,溺水而死。年未满十四岁,突听这噩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满叔,你可千万要顶住,我生怕你从此消沉,从此一蹶不振,在农村,还有比这更大的打击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满叔,命运为什么总这样残酷地对你,三岁失母,孤苦伶仃,可现在,刚好一家人情况好转,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却……我实在不敢想下去。可满叔,你以无比的意志坚强地挺了过来,当我们还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悲痛中时,满叔便默默一个人开始他的劳动。从此,你不苟言笑的脸面变得更加坚定,脸面沉静如钢铸一般,你总默默地注视着前方,总是闷闷地抽着旱烟。你总是没命地劳动,在我们面前,你总是装得那么若无其事。若干年后,就算再大的喜事,你那坚定的笑容中总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婉。满叔,你口头上说放得下,可在你心里,已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口,你用劳动,你用实干来掩饰你心中的痛苦,你怕影响到我们。是的,这个家还需要你支撑,这个队还需要你带领。你是他们的主心骨,你是他们的脊梁,你是他们的灵魂啊!
随着改革的深入,村里富起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修渠便提到日程上来,村里那条千疮百孔的渠道,那条全村的救命渠道需要重新修理,估计要四万元钱,你于是便四处奔走,县里、乡里打报告,贷款,集资。你总是那么认真执着,旁人都打退堂鼓的时候,你还把它当作自己的家事一般。从不求人的你,也学会了低三下四,也学会了送礼,且学会了拐弯抹角,事后,你对我不无感慨地说:“以后,就算天要塌下来,我也不干了。”以你那种倔强的脾气,以你那自主的性格,竟要差点跪下来求别人,要是为了你自己,就算刀子架在脖子上,你也不会干。
钱有了,剩下的便是组织劳工,这是最头痛的问题,现在搞单干,人如一盘散沙,哪个愿意关心集体的事,有时出工半天,还没有人来,满叔便一个一个去拉,这样一来,有些人开始抱怨你,有些人开始怕你,有些人也由衷地佩服你。在当代这样的农村,就是需要你这种公而忘私、勇于带头的人,要不然你永远别想办好一件事。每天,你总是第一个出工,最后一个收工,也只有你从不休息。如此几天下来,全队人被你的精神所感动,竟齐喊出一个口号:谁还缺工,便是猪崽子。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那些血性男子汉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榜样。工程如期完成。可满叔人已瘦了一圈,自己的庄稼地里已是杂草丛生,可你从未抱怨,仿佛你生来便是为公,为民,生来便是为一队人谋福利的。那时是你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水解决了,你便马不停蹄,着手解决电力问题,你以无比的胆识和力量,为一队争得了一个小型变压器。变压器装好后,那天在拉斜拉线,斜拉线要拉紧,全队的男劳力几乎都用上了,可这些大山的男子汉们为了图省力,竟没有关高压线的电,就在线拉直的一刹那,斜拉线与高压线突然相触,那时满叔正好拿了锄头在一旁,只听你大吼一声“呀——!”用锄头没命地砸向那斜拉线,那斜拉线从他们手中抛脱,在空中划一道弧线,反弹到你身上,只听你狂吼一声,便是你留在世上的最后的天籁。你走了,走得那么从容,走得那么义无反顾,用最简单的方法挽救了全村人的生命。
全村人都呆呆地站在那里,当明白了怎么回事时,个个抱头痛哭,对天长号,不,那不是哭。那是呼唤,满叔,你听见了没有,那是他们对你最崇高的敬礼。
你说过,生为岭上人,死为岭上鬼,你做到了,你永远是我的好满叔,永远是我们一队最好的队长。
渠道里的水清澈透亮,缓缓地流动着,那是你跳动的血脉,村里一盏盏明亮的灯光,那是你关注的眼睛。满叔,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故乡情结
张秀琴/中南政法大学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让人不可理喻:你远离了故乡的土地反而会对它多了几分亲近的宽容。粗野鄙俗的男人、女人,不知规矩的小孩、顽童,曾经令你感到厌烦的一切似乎都一个个列队走进你的记忆,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具体,他们那些曾经让你觉得索然无味的行为忽然间似乎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于是,你开始关心他们现在是否依旧贫困依旧目光短浅依旧虚荣。或许,这就是所有异乡异客漂泊天涯时的故乡情结。
故乡:你好吗?
仍然记得一年前你淡漠而视我的远去;仍然记得我毅然决然离你而去时的义无反顾。
真的,你那块曾经贫瘠得让人落泪的土地没有给我太多的恩惠,留给我的总是丝丝隐痛。小女孩稚嫩的心灵很容易受到伤害。村头那个永远和善的孤寡老人——九爷的形象又浮现在我眼前。可他已离我们远去。当疯狂的汽车压过老人的身体,奄奄一息的他躺在医院,几天来竟无人照料。故乡,贫穷与农忙是你当时惟一的借口。可起码的人道哪去了?我不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悄无声息地离去。“世态炎凉”忽然在我年轻的心中不再是一种理念而被体验,不再是一种感觉而被感知。你有过歉疚,从人们的口中,我能了解。而敏感的我只能这样理解:那是所剩无多的善良在向老人忏悔!
想象的困境比现实的困境可怕;最摧残人的不是对现实困苦的承受而是对未来困苦的恐惧。而这可怕与恐惧,我却经历过。故乡,你知道吗?当初握着高校录取通知书向你求援时,你的冷淡真正让人寒心!以至让我在绝望中感到本来光明的未来茫然无望。是的,穷怕了的你对钱的渴望比任何更长远的投入更在乎。于是,我的一个个同伴被你送走,南下,北上,为了生计,为了挣钱,也为了那份虚荣。
假若没有这个蛮荒的故乡,九爷何以走得如此匆忙?假若没有这个贫穷的故乡,我何以遭受那种恐惧?然而一切假设都无济于事,故乡贫穷,那是不争的事实!同时,我心中很自然地有了心结:是故乡害死了九爷,是故乡给了我一次刻骨铭心的痛,所以,我选择了义无反顾的离去。在异乡都市的喧嚣中,与人言的不是你的朴实你的憨厚你的善良,而是你的贫穷你的浅薄你的虚荣。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故乡的叛逆。初到异乡的忙碌很快就过去了,接下来是极端宁静极端自由极端孤独的生活。都市的繁华与淡漠似乎更让人生厌。于是,碰到一个故乡人,听到曾经厌倦的乡音,突然间,心中却有了一点亲切与欣喜。故乡,我抱怨你却依赖过你。要不然,为什么嘴里、稿上愈来愈勤地念叨着你,不管是恨,还是爱?我以为这辈子不会留恋你,却发现一切有关你的记忆在异乡竟然变得温存起来,包括你给我的伤痛。在湘江腊月雪飘的时节,我终于又回到你的身边。一切都没改变。还是原来粗俗的男人、女人,还是不知规矩的小孩、顽童。只是在众人望我的眼光中有了一种畏怯的同时也是羡慕的神情。听说城市的大学生可以当官可以挣钱可以不再受穷可以不再吃苦,他们一下围拢了过来。那种欣喜让我心痛!我不知道这种欣喜中包含的虚荣该不该一笑付之。“当官了就不穷了,多好!”“要是你回来,给我们造造福多好……。”这是故乡——你的最大的渴盼么?望着桌上鸡蛋、蔬菜之类的赠品,我感觉到的不再是厌倦和鄙夷,而是虚荣中那份难得的真诚。
其实,故乡也想走出贫穷,走进文明。只是太多的困苦太多的无奈已把你本来的纯朴与善良遮盖得严严实实,容易让人误解。或许,有一天,身为异乡客的我能真正了解你。
到了信的末尾,我的目光久久停驻在“故乡”的字眼上,只觉得肩上好沉好沉。故乡,你能走出贫穷,是吗?是的,你能。祝:一切都好!
木屋情愫
成人/湖南武冈师专
和农村一般红砖屋比,木屋缺乏时代气息,几乎被这日新月异的世界遗弃了;和城镇摩天大厦比,简直是色泽分明的黑白照片,天壤之别。木屋就是木屋,有粗大而弯曲的梁柱支撑着,像支撑着凹凸不平的生活;有微弱的阳光透入室内,像透入金光闪烁的乡下日子,偶尔一抚摸,木屋倏地年轻了许多、美丽了许多。
我挚爱我的木屋。25载风风雨雨,只依稀记得,长辈们在这简陋而偏僻的木屋里,日出是飞扬的锄头,日落是团圆的米饭。他们风平浪静的故事,却像野草似地长满我幼嫩的心田。职高毕业的我,没去远方“淘金”,而在故乡干起了兽医的行当。由此我与木屋就更亲近了。木屋像一叶小舟载我游山玩水,留一路如梦似诗的感觉。真棒!一旦有老农说他们的牲畜病了,我便对症注射一些药物,待畜禽们“正常运转”了,老农们就登门致谢来到我木屋,他们一落座,便兴奋得手舞足蹈,免不了一番夸奖与鼓励。于是这寂寥的木讷的木屋,就招来一串串有增无减的热闹。间或,咨询养殖技术的走进我的木屋,我便不厌其烦、认真耐心地指点一二。从此,一个接一个饲养专业户,就像豆种一样发芽、乃至收获。
我爱木屋,爱赐予我许多的我的木屋。
独居其间,什么都可以悟,什么都可以不悟。一个人的日子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似乎弥漫着神秘兮兮的芬芳。
独居木屋,拒绝纷争搏斗,拒绝牌朋赌友,拒绝一种丧气情绪,只一味深深领略属于自己一方幽蓝的天空。每每此刻,丑陋的木屋,便显得格外雅致和诗意了。没有无聊、没有烦忧、没有爱情的风花雪月,心像一只小舟泊在人生宁谧的湖面上,当缕缕馨风飘忽而至,人便好似神仙了。
木屋,我相依为命的木屋,也许世事变迁,它终会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取代,但在我心里,将永远有一座木屋撑起我生命的艳阳天……
我家的挑夫
烨子/中央民族大学
我家的挑夫,是我爸爸。
您,我的爸爸,永远任劳任怨,任凭风吹雨打。您,像一头老黄牛默默耕耘,一声不吭。对我们姊妹四个,您是一名挑夫,挑完了这个挑那个,挑不尽的是爱,挑不尽的是酸甜苦辣……
记得有一首歌这样唱道:“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还是你……”今年春节,我家姐弟四个从各自的岗位上回到您的巢旁,而守巢的您早已伫立在严冬的风雪之中,望穿秋水——等您的儿女。客车刚刚停稳,门还未打开,我早就注意到了您在急切地找寻什么?在您的眼中不知已倾注了多少热切的期盼。“清儿,爸接你来了……”随着爸的一声吆喝,我扑向了他那宽广的怀抱。此刻的我,却粗心地忽视了——由于道路受阻,我的爸爸,已在风雪天中等了我整整一天一夜。看着他那日益苍老的脸和冻得发抖的手,我把头深深地埋进了父亲的胸膛。
记得那次送姐姐,小妹调皮地说道:“爸爸可真是咱家的挑夫,送了姐姐还要送哥哥……”听了妹妹的话,我心头一酸,眼睛立刻模糊了。此刻,父亲正挑着行李艰难地走在我前头,看到他一摆一摆的姿式,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是感激,还是愧疚?我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我,本想接过父亲肩上的行李,可是我知道,他不仅不愿意而且会不高兴的。在他看来,父亲接送子女是天职,是乐趣。
很快,学校就要开学了。
那天,天还未亮,爸爸早早把我叫醒,说:“清儿,该整行李出发了……”我嗔怪地说:“起这么早干嘛?”可当我看到父亲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时,我开始忏悔了。
踏着夜色,我们上路了,仍然是爸爸挑起那沉重的行李,艰难地一摆一摆地走着。对于送他的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父亲有的只是兴奋和开心。
“清儿,还记得那年你念高中,我给你送米送衣服,事后你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湖南日报》,说的是你被爸的背影给感动了,并且发誓要努力学习考上重点大学吗?……看来,你爸爸这个挑夫还没白挑,只要你们有出息,你爸爸就算是爬着走,也要去接你们,送你们……”爸说这话时,一定是带着满腔的欣喜的。可亲、可敬的父亲啊,为了孩子,你历经生活的艰辛,五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艰难地拉送你长大离巢的儿女。为了儿女,您可以承受巨大的压力,为了儿女,您可以舍弃正当的生活甘露。
我家的挑夫,我的爸爸。您一头挑起现在,一头挑起未来,我的爸爸,我家的挑夫,您一头挑起挚爱,一头挑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