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六朝国都的巡安城,经过十余位君王的精心修建改造后,可谓极尽土木人气之盛,甚至大儒孔丘在参观巡安城后也发出“一城尽揽天下巍峨气象,乃千古一城也”的感慨。
此时正值腊月,城外的银装素裹让城内春意盎然的巡安城显得如同一个“异类”。经历六次改朝换代,三十余次的君王更迭,巡安城又何止只是表面上的那样繁华。华夏自古尊儒尊道,而相比治国利器的儒家,可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的道家在筑城建阵方面就要受欢迎得多,相传每一代道家道首都需要去那千古第一城去布下两座大阵,直至前些年当代道首荀敬凉赴往巡安城布阵后对天子说道:“贫道对先祖布阵做出调整,现巡安八十一座篡天大阵相辅相成,臻至圆满,可自成小千世界。”后才停止了天子对巡安城大阵痴迷般的精益求精。
巡安城内四季如春,使城内较为寒苦的平凡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却也让城内那些贵妇人们失去了穿裘衣摆阔的机会。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的争奇斗艳。
紫檀阁,这座名楼一至三楼内聚集了各地各色的顶级胭脂水粉,天华地宝,四至六楼内则摆满了名帖古画和一些宝贵乐器,六至八楼内的兵器更是令天下武者眼红不已,其中位列剑榜第二的湛泸更是作为镇阁之宝放在八楼的大厅中央供人观赏,至于那第九层楼,似乎除了阁内的守卫还从未有外人进去过。整座紫檀阁材质更是纯粹用天下读书人无比青睐而又望价兴叹的紫檀制成,紫檀阁的价值无可估量,天下无数人觊觎那紫檀阁内的每一件珍藏,也有不少人以身试险进入阁内行窃,可那些盗贼都如泥牛入海再也不见归来,直到后来紫檀阁的守卫们用一大堆盗贼尸体在楼外建起一座京观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打这座紫檀阁的主意了,因为京观筑建成那天,很多人都认出了最上面的那一具尸首——当代盗跖,展雄。而关于这座楼和阁主的传说更是层出不穷,有人说这是旧朝公主在被灭国后用尽私藏筑成,甚至还有人说这是那天上下来的谪仙所筑。然而因为从未有人能一睹这紫檀阁主的庐山真面目,所以这些传说到今天都还只是传说。
今日的紫檀阁异常的冷清,没有带着美眷前来一掷千金的富豪,也没有慕名而来一睹这闻名天下的紫檀阁的游客,或者说今天整个巡安城都是死气沉沉,大多数店铺都是闭门歇业,尤其那些出售古玩字画,奇珍异宝的店铺更是无一不紧锁店门,当然,紫檀阁也不例外。
紫檀阁九楼的窗边坐着一位红衣女子,这位女子正是那位披着层层神秘面纱的紫檀阁阁主,墨凤笛。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三十余位儒生模样的男子。
此时这位被天下人猜测身份的奇女子正紧蹙眉头望着巡安城西门外的白雪茫茫,自言自语道:“墨沉萧那个蠢货怎么教的儿子,当年离开王府的时候云川可还是可爱聪明得很啊,怎么才这么会就成了这幅模样。”发了一会呆后,墨凤笛喃喃道:“墨沉萧就两个儿子,其中还有一个是个不问世事的书呆子,这样下去西鞶只会每况日下的。”墨凤笛随即叹了一口气:“已是黄昏光景。”站在墨凤笛身后的三十余位男子中的一位中年儒生走近窗边,抬头看向朝阳道:“墨阁主多虑了,我西鞶正至如日中天之际,而且这份光景会持续很久的。”墨凤笛没有直接反驳,只是半带嘲讽似得说了一句:“借着王府的名号来这里这么多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儒生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轻轻转身离开这个房间,说不出的出尘飘逸。
离巡安城三百里的虎踞山脚,一队人马正向巡安城前进。
车队中心的马车内,坐着一位年轻人和一位老人。年轻人一双瑞凤眼,漆黑直发垂下,脸廓棱角分明,显得英气十足。老人鹤发白须,面相和蔼。此时两人正在为此去巡安城的事情做讨论。
“此去巡安万般顺利,就是那死心眼的三皇子和凤姑姑俩人令本世子头疼得很啊。”年轻人说道,虽是这样说,可脸上却笑意浓厚。
“凤笛阁主对殿下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没有恶意的。至于那三皇子,咳咳,殿下骗了天下人这么久,总该要付出一点代价的。”老者笑道。
“哈哈,其实我这也叫庸人自扰,现在真正头疼的还得数那位龙椅上的夏伯伯和那落雁公主吧。”年轻人笑道。“啧啧,落雁落雁,到底是得有多漂亮?难不成比二姐还漂亮了?”
巡安城皇宫。
御花园。
刚下早朝,当今天子夏澂玹和落雁公主夏珊便来到园中散步。
夏澂玹揉了揉眉头,对夏珊温柔的说道:“珊儿,要是不想去的话,就不要去了,大不了爹去一趟西鞶讨顿骂就没事了。”
夏珊微微一笑,瞪了夏澂玹一眼道:“都坐上龙椅这么久了,说话还像个粗汉子似的,不像话。”
夏澂玹听后大笑道:“往金銮殿里坐着装深沉可累人哩,这儿就咱父女俩,还拘着做什么。”
夏珊无奈的抚了抚额头而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倘若那墨云川真如传闻所说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等到墨伯伯去世,没有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坐镇西鞶王府的话,西鞶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将军不免会对西鞶王之位动手脚,等到那时候,西鞶大乱,魔窟无重兵把守,到头来遭殃的还得是无辜百姓,我不远嫁西鞶,启夏国祚至少减去十年。”
夏澂玹沉默良久,怜爱的摸了摸夏珊的头:“难为你了。”
夏珊转眼又恢复活泼的神态,白了夏澂玹一眼,道:“又不是再也看不见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夏珊眼珠又转了转,气势汹汹道:“难不成你就打算把我扔在西鞶,都不来看我了?”
夏澂玹赶紧说道:“哪会哪会,以后爹一得空就来看看我的宝贝女儿。”
夏珊笑了笑道:“这还差不多。”
就在这两人说话的光景,一名黑衣男子从巡安城西城门快速奔至御花园,到了夏澂玹的跟前,单膝下跪:“张赣将军急报。”
黑衣男子腰间别有墨绿色短剑一把,臂铠上刻有一龙头鱼身的奇兽图案——传说无人能逃过其追捕的天子手下最锋利的一柄利剑,杀手组织,螭吻。
夏澂玹道:“念。”
黑衣男子道:“三皇子昨夜潜入禁军统帅韩当府中偷走虎符,用虎符下令守城禁军拦住了刚刚抵达巡安城的西鞶世子,现在守城禁军正在与西鞶世子的车队对峙。”
夏澂玹和夏珊相视无奈一笑。夏澂玹说道:“我就不去了,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就跟这位小兄弟去城头看看吧。”
夏珊点了点头道:“也好。”
黑衣男子听到天子对他“小兄弟”的称呼不免心中狂跳,但还是动作利索的用内力裹住落雁公主夏珊,向西城门快速奔去。
巡安城,西城门。
巡安城很大,大到步行从西门到东门得走上五天五夜。而作为接纳人数第二大的西城门,今天却是紧闭城门,不少商贾车队在门外不知所措的等候,等了将近一个上午,才好不容易从守城将士的嘴里套出点消息:今天巡安城有“贵客”要来。这却让人们更加迷惑,有贵客要来不是应该高接远迎吗?紧闭城门是要做什么?时至晌午,很多盼着进城海吃海喝一顿的人开始骂骂咧咧的啃起了干粮。就在所有人都打算绕路从南门进城时,有人指着西边大喊:“大家快看!”
只见西边有一队人马向城门驶来,这队人马中除去位于队列中心的豪华马车外,皆是身披重甲手持大戟的骑马甲士。为首的扛旗大将手中有一面漆黑如墨的王旗,上书一鲜红大字“墨”,大旗在刺骨北风中猎猎作响,地上雪积得很厚,但战马的步伐却依然整齐划一,每匹马每脚迈开的步伐距离几乎分毫不差。
乖乖,西鞶王的亲军,赤甲苍狼军。传说这只百战百胜的骑军身上鲜红的铠甲都是用敌人和魔物的血染红的。是整个启夏王朝杀伐气焰最重的军队。
车队走近城门,附近停留的商贾无一不被这队人马吓得战战兢兢,连那些拉货的马匹和骡子都丝毫不敢动弹。
只见为首的扛旗大将眯着眼看了看城头,然后抬手示意,整个车队迅速停下,不扬起丝毫尘埃。
扛旗大将叫郭守山,是当年跟随西鞶王墨沉萧打天下的一位无双猛将,功绩卓越。
郭守山看着城墙上脸色十分愤怒的年轻人沉声道:“开门!”
那年轻人刚要跳脚大骂,郭守山又是一声河东狮吼:“开门!”
这注入了内力的一声大吼使得地面以郭守山为中心泛起了阵阵涟漪。那年轻人刚到喉头的怒火硬是给生生逼回了肚子。这时马车内走下一个面向和善的老人笑呵呵的说道:“郭将军这是干什么?三皇子殿下来此迎接可是一片好意啊。”老人又抬头对城墙上的三皇子说道:“皇子殿下,郭将军脾气坏,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
被称作三皇子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对身旁的宦官道:“此人是谁?”
宦官低了低身子说道:“西鞶世子墨云川的亲卫饶莫,半步天仙境界。”
年轻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城门下的饶莫怒吼道:“你们趁早滚回西鞶,就墨云川那个草包,还想娶我妹妹?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看来夏颎兄对墨某偏见很大啊。”马车上走下一男子,笑吟吟的对城墙上的三皇子夏颎说道。
“墨云川,你就这么不知廉耻?在西鞶为非作歹不过瘾,还要来巡安丢人现眼?”夏颎嘲讽道。
墨云川撇了撇嘴道:“看来夏颎兄今天是不打算为墨某开这扇门了?”
夏颎脸上出现一丝讥讽的笑意,喊道:“开门简单,打赢我。”看着城下无动于衷的墨云川,心里更是无比嘲讽:就你这不学无术的草包,不被美色掏空了身子就很不错了,跟我打?我让你躺着离开巡安!可下一刻,夏颎便笑不出来了,墨云川不知何时就到了自己身后,大袖攀着自己的肩膀,袖中一柄散发着寒意的黑色匕首正对着自己的喉头。
不远处刚刚抵达城头的夏珊也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不可思议:三哥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习武天才,不然怎么能潜入戒备森严的禁军将军府?可这作风浪荡的墨云川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奇怪的能力?
“夏颎兄可真会开玩笑,凭墨某那几下花拳绣腿怎么能和夏颎兄过招啊?”墨云川攀着夏颎的肩膀笑道。
夏颎恼怒的咬了咬牙,然后挤出一副笑脸道:“是为兄的错,等会进城一定自罚三杯。”又转头对守城禁军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墨兄开城门。”
守城禁军很快将城门打开,墨云川也放开夏颎并抱拳道:“多谢夏颎兄,他日定登门道谢,告辞。”
夏颎脸色有些发白,并没有回应。墨云川回到马车,车队继续向城内前行,一直在暗处观望的夏珊走到了夏颎身旁,并向这位三哥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看不出这位西鞶世子功力的高低,倒是刚刚用的那身法古怪得很,不过也有可能是城下那位饶老神仙使的手段。”夏颎解释道。
“这样啊。”夏珊两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缓缓入城的车队喃喃道。
夏颎神色显得有些疲惫,低声道:“唉,如果这真是那小子的本领该有多好,我又何尝不盼着他好。”
马车内,饶莫的表情有些不快:“轩主,此举太过鲁莽。”
被饶莫称为轩主而不是世子殿下的墨云川笑呵呵的道:“前辈莫要动怒,其实这也不算坏事,一来给以后收拢西鞶军心留一个伏笔,二来有饶前辈您在前面作为幌子,即使明天那武林盟主昭告天下说我墨云川是天下第一高手,又有谁信呢?是吧?”
听了墨云川的话,饶莫闭上双眼开始快速掐指,口中念念有词。墨云川也不打扰正在占卜的饶莫,缓缓抬起手心,一缕缕黑色的气息从墨云川的掌心流出,在手上汇聚成了一片纹路十分复杂的图腾,墨云川盯着图腾喃喃道:“不愧是百年难遇的习武天才。”
良久,饶莫睁开双眼长吁一口气:“大善,此举对今后——恩?这是?”
墨云川道:“刚刚在城上挟住夏颎时放了一股内力在他身体里游走了一遍然后模拟出来的他的本命宝具,饶前辈,你能看出什么来吗?”
饶莫回答道:“像是一块符印,隐约可见上面有道家的禳蛇鼠相盘符,这是不祥之物啊,夏颎怎么拿了个这样的符印做本命宝具?”
墨云川道:“是有些蹊跷。这样,将士们一路走来舟车劳顿,您先带他们去事先安排好的客栈休息,我先去趟紫檀阁。”
饶莫点点头道:“注意安全。”
墨云川回应道:“晓得的。”便快速离开马车,直奔紫檀阁。
来到紫檀阁下,墨云川看着紧闭的大门和九层楼上半开的窗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想:姑姑约莫是真生气了。墨云川发了一会呆,然后不知是自嘲还是怎么的笑了笑,忽然猛力一跳,从那扇半开的窗子直接跳进了鲜有人能进入的紫檀阁第九层,进入紫檀阁后,墨云川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了看屋内,墨凤笛像是没见着墨云川这个大活人似的,继续望着窗外发呆,倒是原本站在屋内的三十余位男子突然单膝下跪,齐声道:“恭迎轩主大人。”此时一位中年儒生满脸笑意从里屋走了出来道:“轩主大人,可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