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绕（２８）
记得那天，到了深夜，季子言才又一次出现。他告诉我，他的妹妹丢了，他要去找她，他不能陪我了。我冷笑，我就是要你陪着我，这是你欠我的，做鬼味也要让你还清你的债。
“你就不怕我会永远从你眼前消失吗？”
“我怕，但我知道你不会。”
“不，我会，你不信？”我笑道。
“别乱想了，我知道，你很坚强。”他摸摸我的头，小声说。
“季子言，你爱过我吗？”我知道，到了现在，再问这样的问题显得太愚蠢了，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也许，自己真的在乎，也许，只是想要证明什么。
“爱，一直爱。”他轻轻的回答。其实我知道，我们都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彼此。嘴上说着爱，可是，心里却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微微笑了笑，却用沾满了汗水的手掌握紧了被子下面的刀子。然后默默的将全身的力量积蓄到右手上。季子言，我会杀了你的。爱与不爱都已经挽回不了那些已经消逝了的东西，包括他们的生命，也包括我们的爱情。
“那你可以吻我吗？”我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季子言，就算你再聪明，也想不到自己就要结束在这香艳的一吻中了。我在心里暗笑，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注意。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向我走来。就在那两片冰冷的唇点落到味的额头上的时候，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把冰冷的刀子刺进他的肚子里。
“蓝儿，你……”他愣了愣，然后用双手捂住肚子。我看到他眼里闪动着晶莹的东西，然后，同血液一起奔涌而出。
我冷笑，看着血液涌出他的身体，然后溅湿了他的衣服，我开始笑，想要将一切冻结起来的笑。可是，笑过后，冰冷的脸颊上却挂上了两滴冰冷的泪珠。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对不起，子言，我们，只能这样了。如果有来世，我们，再也不做敌人了，好吗？
“蓝儿，好痛……”他边大口的呼吸着，边断断续续的说。说完后，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开始摇晃起来。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指使着我，我抱住了他，像他一次又一次的抱住我一样。我还是不忍心让他倒下。
血液顺着刀柄往外流，血红到让我觉得恶心。心开始搅动着疼起来。他死了，季子言死了，我真的开心吗？他死了，是我要的结局吗？不是，他死了，那些消逝了的一切，依然无法挽回。
“子言，子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要你死了，你活过来吧！”我拼命的摇晃他的身体，直到他的眼睛又一次睁开。然后，我大声喊医生。这里是医院，对，医院，医生不会让他就这么死去的，不会，他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蓝儿，你还是爱我的。”他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我闻到了一股血的腥味，很刺鼻的腥味。后来，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向我袭来，我开始感到无法呼吸，然后，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这次，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妈妈。是的，现在，能守在我身边的人只有妈妈了。我清楚的记得，凌儒死了，陈皓也死了，而季子言，则被我杀了。我把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刺入了他的肚子。他流了好多血，倒在了我的怀里。也许，他也死了吧！
“妈妈，我杀人了。”我闭上眼睛，淡淡的说。
“别乱讲，子言没事了，没有伤到内脏，只是你叫医生叫得太慢了，所以流血过多。”妈妈怜惜的摸摸我的头，接着说道：“还有啊，别再刺激他了，否则又要自杀。”
“自杀？怎么回事？”明明是想要杀了他，是我把刀子插入了他的肚子的，为什么要说是自杀呢？
“好了，别再说了。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包括凌儒和陈皓的死，警察会顺着他给的线索往下找凶手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可是，明明是我把刀子插入他的肚子的。”
“他已经告诉我们了，他说，你们为了陈皓的死吵了起来，然后，一激动，他就想要用死来威胁你。你也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怪人家。子言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妈妈轻轻在我的头上敲了敲。
他为了保护我，季子言为了保护我，居然说是自杀。怎么可能？我是他的敌人，他怎么可能会保护她的敌人呢？现在的结局，不正是你想要的结局吗？现在的我，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你现在应该高兴了啊！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的妹妹也是别人的妹妹了，只要我也死了，不是吗？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完全可以告诉警察，是我把刀子插进你肚子里的。现在，你救了我，为的，又是什么？
“妈妈，我要回家。”不想再想了，我累了，他爱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吧！现在，我想回家，想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
“好，好好，我们回家。妈妈眼角也掉下了两滴眼泪。我看到，她的眼睛肿得厉害，应该哭了很久吧！我又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要走了，看看他去吧！毕竟，你们好过一场。有好多事情，该讲清楚的，就要讲清楚。不要再动不动就激动了，免得又要昏倒。”妈妈边收拾属于我的东西，边嘱咐道。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爸爸，也点了点头。
那天早上，爸爸妈妈帮我办理了出院手续，我终于可以离开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是该走的时候了。医院是一个让人恐惧的地方，每次到医院，总感觉有无数的亡灵在飞离躯体，医院，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我是个害怕死亡的人。
我不打算见他，可我打算去看看他。季子言，以后，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以后，你一定要保重。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故事，就让我一起带走吧！
我隔着玻璃向病房里看去，季子言静静的躺着，他紧闭着双眼，显得安静而又慈祥。现在的季子言，像极了一个听话的孩子，这样的季子言或许会更惹人爱吧！
病房里空荡荡的，出了他，就再无他人了。心里忽然又冒起了几个酸酸的气泡，他没有亲人，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有一具不属于他的躯体。上天对他，确实不公平。
我将手掌放在玻璃上，小心的触摸着。再见了，子言，我注定不是那个能陪伴你的女孩。再见了，再见了。我仰起头，让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久久的，久久的让泪水的味道回荡在嘴里，咸咸的。再见了，子言。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死别我们都经历过了，现在的生离，对我们来说，还算得上什么呢？
他忽然像感应到我的存在一样，迅速睁开眼睛，然后定睛看着我。我咬紧嘴唇，转身向电梯走去。再见，保重吧！
“蓝儿，你别走啊！”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我从电梯的夹缝里看到了季子言的脸。他用双手捂住伤口，弯下腰大声喊我。血，又是血。我重重的靠在电梯的墙壁上，无力再去想什么。
他一定很痛，可是，痛了，为什么还要追？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再追回，可是，为什么还要追？
电梯门打开了，我快步走出去。我知道，他还在奔跑，奔跑在这座大楼上。而且，一定还流了好多的血。可是，子言，这一切，又何必呢？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是这样的结局了。不是吗？
医院大门口，妈妈笑眯眯的向我招了招手，我加快脚步向他们走去。正当我打开车门准备进去的时候，身后转来了季子言的声音，他在大声喊我，一声比一声绝望。我转过头去，看着他，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流了好多血，可却仍然艰难的向我走来。我咬咬牙，钻进了车里，然后重重的把车门关上。
“蓝儿，我爱你，真的。请你听我把事情告诉你，好吗？”你爱我，我能相信吗？你说，让我听你把事情讲完，你还要讲什么呢？讲你没有杀死凌儒，讲你没有害死陈皓，是吗？可是，一切，还用得着解释吗？我们的青春，就这样，被你埋葬在了这片阴冷的坟地，不是吗？算了吧！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生活，可是，我们却将生活在两个永不相交的平面里。
“开车吧！”我闭上眼睛，轻轻说道。
“微微，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不是说好了，让你好好和他说的吗？”妈妈责备道。
“妈，我累了，我们还是走吧！”我轻轻靠在她肩上，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的世界有真实感。
“那孩子流了好多血。不好，他倒在地上了。”妈妈边回头边向我描述。
妈妈，您不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别以为我不痛，别以为我很冷血，很无情。其实现在，最痛的人是我，其实，只有这样，才是对我们最好的回答。
“走啊，我要回家。”这些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没有力气大声讲话，甚至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而且，我不能再激动，我要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再次昏倒。
妈妈也没有再啰嗦，赶紧让司机开车。因为他们都知道，让我太多激动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它会随时夺去我脆弱的生命。
泪水艰难的流出了眼眶，顺着脖子流入衣服，冰冷的刺痛着肌肤。当痛到了极点时，就不再痛了，因为，那时，就已经不知道了什么是痛。
车子缓缓地驶出了医院，走上了繁华的街道。别了，子言，愿你早日康复，别了美丽的小城，别了，我们那段美丽而又悲怆的十八岁……
窗外的高楼渐渐消失，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知道，离开后，一切，将从头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