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五人分手后,便都暗自行动,不必细说。却说次日早朝,也就是大业十四年三月十八日辰,满朝文武除了司马德戡和赵元枢没有上朝外,其它大臣全部来了。
山呼舞蹈后,帝赐平身。
裴虔通第一个出班执笏道:“陛下,臣等奉诏去追杀窦贤,行不到五十里,就追上叛贼,只战几个回合,窦贤就身首分家、死在马下。众人看首领战死,便都弃刀投降了。”
炀帝听了大喜,没见德戡和元枢,问道:“司马将军和赵将军现在何处?”
“他们看江都粮食紧缺,便率众弄粮去了,特让臣回来复旨。”炀帝听说他二人去弄粮,信以为真,大喜道:“三位爱卿都是忠臣,待粮食运回后,朕要加封尔等。”
虔通拜道:“谢陛下。”
就在这时,王义出班,朝上边拜道:“陛下,蕃厘观琼花盛开,请圣上去玩赏。”
炀帝听了,非常满意地:“琼花乃世上异卉,天下无二,朕从来不曾见过。”冲王义道:“速去通知皇后和十六院夫人,到朝门口聚齐,一同去观花。”
“遵旨。”王义拜罢,匆匆去了。
炀帝看他走去,说:“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可陪朕去观看。由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率兵护卫。”一抬手道:“下殿准备去吧。”
众大臣叩拜,高呼万岁,然后退出朝门——该回府的都回府了,该去伴驾的大臣也都到朝门外的广场上等候去了。不大功夫,炀帝、萧后、十六院夫人和众美人都出了朝门。
炀帝和萧后是乘的御辇,萧后的辇上还坐着皇孙燕王倓;十六位夫人和朱贵儿、袁宝儿、薛冶儿、杳娘、妥娘、雅娘、月宾等美人都坐的香车,而沙夫人的香车上,还坐着她的养子赵王杲。
他们出了朝门后,在来护儿的安排下,这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上路了。前边是吹吹打打和执着金瓜银斧、各种旗幡的仪仗队;跟着仪仗队的就是炀帝的御辇;毫无疑问,挨着就是萧后的风辇;凤辇后边是十六院夫人和众美人的香轿;再后就是骑马坐车的、四品以上的文武大臣了。本来江都宫距蕃厘观并不太远,不多时,便就到了。老远看去,只见此观有百项左右,围墙有一丈多高,院内是琼楼秀阁,参天的古树;再看门楼,既高且大,古色古香,门楣上悬着块大匾,上写“蕃厘观”三字,七步台阶下,一边有一个石狮镇座,道路两边,是来护儿安排的卫兵,非常威严。
炀帝看来到观门口,便让停辇。御辇停下后,后边的车马也先后停下了。王义忙扶炀帝下辇,二宫女也搀着萧后和燕王走下辇来,众美人和众大臣便也先后下车、下马了。
炀帝今天特别高兴,下了辇后,便兴冲冲地拾级而上,萧皇后拉着燕王,便心喜神驰地跟在左边;沙夫人拉着赵王,也乐滋滋地跟在炀帝的右边;在后就是众夫人、众美人和文武大臣了。他们很快就上了台阶,走进了观门。
他们走进院门后,见院内有花、有草、有竹、有树,并且有不少古老的殿堂,确也赏心。、
炀帝边走边问王义道:“琼花在何处?”
“在后边土台上。”
“你可知道这琼花的来历么?”
“回陛下,传说在很久以前,一位仙人道号叫蕃厘,常与人谈仙家的花木之美。世人不信,他便取白玉一块,种在地下,须臾之间,长起一树,并且很快就开出花来。此花与琼瑶相似,又因是玉种,故取名叫琼花。后因仙人去了,乡里为奇,所以造这所蕃厘观。”
炀帝边走边听,竟听得如迷,赞道:“原来还有这么美妙一个传说。它现在长势怎样?”
王义边走边说:“它现在长势很好,有一丈多高,花如白雪,蕊瓣团团,就如仙花相似;并且香气芬芳,异常馥郁,与凡花俗卉大不相同……”正说间,他已看到后边台上的那株盛开的琼花了,便惊喜地:“陛下,你看。”
炀帝忙伫步,便好奇地顺着矮子指的方向看去——见一殿后边那个高台上,确实有一株盛开的琼花树,并且琼堆玉砌,一片洁白,异香阵阵,扑面而来,所有的人见了都是一喜。炀帝惊喜地:“果然名不虚传。”对左右道:“速在台上搭锦篷,设御宴,再安排笙箫歌舞,朕要美美地在此玩赏一天。”
众宫人不敢怠慢,便匆匆地上到台上忙碌起来。不大功夫,锦篷也搭起了,酒宴也摆上了,众乐工奏起了乐曲,众美女也走起了舞步。
炀帝看一切就绪,便同他们一道走上高台。当炀帝来到琼花旁,尚未站定时,突然花丛中卷起一阵狂风,这阵风来得狂猛,向个至高无尚的大隋天子卷去。
众宫人看突然起风,朝炀帝刮去,都很吃惊,忙将黄伞、御盖打拢来,把个炀帝、萧后和两个王爷团团围住,直等风过,方才闪开。
炀帝和萧后虚惊一场,当他抬头看花时,才发现树上的花也飞了,蕊也落了,像玉片似的花瓣吹了一地。炀帝开始吃惊,继而手指着落得光秃秃的树杆,怒道:“妖树!朕还没有看个明白,你竟落得这么干净。”看那边的乐工仍在奏乐,美女还在起舞,抬手吼道:“停下!”
一声令下,众乐工和舞女都停下了。
炀帝看众内相都愣在那里,大声叱道:“还愣着干啥?快把它砍了,快把它砍了!”
众内相听了,谁敢反抗,便用仪仗内的金瓜钺斧,一齐砍伐。不多时,就把这株世上稀有的琼花树,连根带枝都砍了个净。
一内相问:“陛下,还吃酒么?”
炀帝余怒未息,冲道:“还吃的什么!?”一抬手道:“回宫!”于是,他们一行回宫去了——可真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这天中午,炀帝什么也不想吃,便在龙床上躺了半天,生着闷气。天快黑时,他对王义说:“你去,把杳娘唤来,我有话说。”
王义说:“遵旨”,匆匆去了。不多时,他就把个仙女般的杳娘请了来。杳娘走进宫后,朝炀帝拜道:“臣妾拜见陛下。”
炀帝一抬手道:“平身回话。”
“谢陛下。”杳娘拜罢,站在一边。
炀帝看一下美丽的杳娘,问:“近些天来,怪事层出,是不是我隋朝的气数尽了?”
杳娘道:“请陛下说个字,一拆便知。”
“那就拆个‘隋’字。”
杳娘略思,道:“隋之者,国号也,有耳半掩,中间工字,王不成王,又无之字,定难走脱。”
炀帝听了,心里一沉,又问:“这些反王中,可知是何人取代?”
“请陛下再说一个字。”
“就拆个‘朕’吧。”
杳娘想了想,说:“若移月字左边一竖为右的话,很像个‘渊’字。肯定是西京李渊了。”
炀帝听了一震,道:“原来是这厮!那么,朕当尽在何日?”杳娘道:“请陛下再说个字。”
“就拆你的‘杳’字。”
杳娘想也不想,说:“命尽在今天。”
炀帝听了一怔,继而生气地:“何以见得?”
“杳字乃十八日组成,而今天是三月十八日,所以,陛下要在今天尽矣。”
炀帝闻听大怒,道:“可知你尽在何日?”
杳娘看炀帝动怒,并不害怕,说:“陛下去后,就该臣妾了。”
炀帝听了格外生气,便“噌”地起身,手指杳娘道:“朕偏要让你卒我前头!”向外喊:“来人!”
“在!”遂着声音,便上来两个持刀的大汉。炀帝道:“把她推出去砍了。”
“是。”他们二人应罢,便抓着杳娘拖了出去,然后手起刀落,多么漂亮个杳娘香魂去了。
眼前的情景,把个王义吓傻了,呆在那里。
炀帝的怒气未息,看见王义,冲他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王义一听,吓得要命,忙拱手说:“奴才遵旨。”说罢忙退出宫门。他走出门后,方知天已黑定了,一轮圆月也升上天了。此时此刻的王义,真像失了魂,落了魄,在那昏暗的甬道上,头也不回,一阵风地跑进宝林院。
此时,清修院秦夫人、文安院樊夫人、绮阴院夏夫人、仪风院李夫夫、袁宝儿、沙夫人和赵王杲在一起闲谈。她们正谈在兴头上,王义来了,便没头没脑地:“大事不好了!”
他们听了非常吃惊,见是王义,又看他如此惊慌,不约而同地:“出什么事了?!”
王义就把炀帝请杳娘拆字的事儿讲了一遍。
他们听说杳娘被杀,皇上也活不到天明了,都吓得掩面啼哭。惟独沙夫人不哭,正色说道:“哭是没用的,快想个办法吧。”
秦夫人道:“说真的话,圣上一年进院有限,和他有什么恩情,万不能在这里等死。”
夏夫人道:“东天也是佛,西天也是佛,我们到哪里没有饭吃?”沙夫人道:“我若没有赵王,生有生法,死有死法。如今圣上既以赵王托我,我只得把他弄出去,扶养成人。尔等若主意定了,请各归院去,快快收拾了来。”
众夫人见说,都如飞地去了。眼下宝林院只有沙夫人、赵王和王义三人,正在商量着出路。就在这时,薛冶儿来了,见王义也在,说:“看来,你是来捎信的,比我早一步。刚才朱贵儿什么都跟我说了,并叫我来拜上沙夫人,恐怕今生不能见面了。赵王是圣上所托,万勿有负!我想我亦受万岁深恩,本欲与他相死,只是贵儿姐再三叮咛,只得偷生,前来保驾。”
沙夫人道:“我正在和王公公商议,这七八个人,怎么走法?”薛冶儿道:“这个不妨,贵儿姐已与我安排好了。”说着在袖中取出一纸道:“这是前天差人往福建采办建兰的圣旨,虽写好了,因圣上不适,故未发出。贵儿姐要保全赵王,就把它窃来了。”
沙夫人见了大喜,道:“有这道圣旨,还怕出不了皇宫?”就在这时,他们几位都来了。王义特意寻了七八身公公的穿戴,然后让他们都换了妆,王义拿着圣旨,便引着他们一行大摇大摆地出了皇宫,暂不提他。
这些天来,各地选的配军女子都先后送来了,把个礼部尚书许善心忙得团团转!好在他人老经验多——先选了十几名得力官员,然后再让他们去各个军营,通过名册,再和本人对照,便很快就把这些女子分发到每一个军人的手里。
这些将士们,大多都没带妻子,并且还有不少就没有成亲,当他们得到一个美女后,高兴坏了,天不黑就把女子按到床上亲热起来。
这样以来,给宇文化及政变提供了个大方便:仅仅只有两天时间,自称大王的宇文化及,除了他的左丞相司马德戡、右丞相裴虔通和兵部尚书赵元枢外,又说服了他二弟宇文士及,并且又发动了鹰杨郎将孟景、城门郎唐举义,符玺郎李霞、左千牛马文举、右千牛弟孝质、左直长许弘仁、右直长薛世良、校尉令狐行达和区正张恺等十几位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他们这些官员中,包括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裴虔通和赵元枢在内,他们手下都有兵马。眼下,他们已有七万多人,而且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人,但等着宇文化及的一把火,他们全部出动,冲进宫活捉炀帝。
再说宫内,自从炀帝让杳娘拆字,又把杳娘杀了后,他的心里也非常沉痛!他清楚杳娘所拆的字很准,也知道自己的气数将尽,但他想不到就这么快,就在今天晚上。
他把贴身内相赶走后,便一人来到铜镜边,坐在那里,呆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他,半天才说:“好头颈,谁当砍之。”
这时,外边已响了三鼓,在一边站着发呆的萧皇后、朱贵儿和燕王倓,听外边打了三更,便一齐走过来,声音不高,而且又是同时说:“陛下,打三鼓了,该休息了?”
炀帝就要说话,突然见窗外东南角处火光冲天,并且能听到喧噪之声,大惊,忙向外发直地喊:“来人!来人!快来人哪!”
萧后、燕王和朱贵儿也吓得要命,看无人进来,格外惊慌。其实,王义同几个夫人逃走了,那几个内相已被裴虔通买通了。眼下,被封为右翊卫的裴虔通就在门外站着,当他看到火起,自己的人马杀进宫时,他的心里有些紧张,当听到炀帝在喊叫,怕引起他怀疑,不能顺利进行,所以,他便进来,朝他们几位安慰道:“请陛下、皇后不要惊慌,外边是失火了,兵民正在在扑救,所以有哗声。”
炀帝这才放下心来,便深深地长出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吓死我了。”对虔通道:“你去外边严守,朕要休息了。”虔通拱手拜道:“微臣遵旨。”说罢走出门去。
玄武门的一些守卫们,除了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和盛的儿子、现任千牛的独孤开远没有收买外,其余的那些全买通了。当司马德戡、赵元枢、宇文智及、令孤行达和马文举率众冲来时,独孤盛父子便上来拦道:“你们想干么!”
他的话音刚出口,就被前边的几位大将把他刺死了。独孤开远看他父被杀,大惊,便大叫着向宫内跑去,想请炀帝出来督战。
在宫门口站着的裴虔通,看他喊着跑来,先是一怔,继而迎来问:“外边出什么事了?”
开远不知他是叛党,见他过来,就跟他说:“外边有人造反,把我爹也杀了;他们已……”话音未了,开远被虔通一刀砍死。这时,他们的人马一窝蜂地冲进来了。虔通朝德戡道:“跟我来。”说着冲进宫。他们跑进宫后,看里边空无一人,便朝德戡等道:“到后院看。”于是,他们匆匆冲进后门。正好一宫女挟着细软,像是逃生。虔通抓住她问:“皇上呢?”
宫女非常惊怕,便结结巴巴地:“他看外边杀、杀来,他和皇后、贵儿、还有燕王躲到西、西阁里去了。”
虔通听说他们在西阁,遂将她放了,便引着他们冲进西阁。其实,当炀帝看出有变后,就拉着他们躲进阁内。他们尚未站稳,就见令狐行达提刀在前,德戡等也拿着兵器拥了进来,便惊问道:“尔等要杀我吗?”
行达道:“臣等不敢为逆,只是将士思归,请陛下西还哩。”炀帝道:“朕非不思归,只是宫内也无米了,所以到现在。”突然想起,问:“可知世基何在?”
马文举历声道:“早已枭首了。”
炀帝道:“我何罪至此?”
马文举道:“你违充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丁壮毙锋刃,老弱转沟壑,四民丧业,专任佞谀,拒谏饰非,怎能说无罪?”
炀帝道:“朕负百姓,不负尔等。像你们高官厚禄,无穷的福贵,为何要负朕?”
司马德戡道:“臣等实负陛下,但今天下已叛,两京贼据,陛下想归无门,臣等想生无路,只有拿陛下之首,以谢天下。”
朱贵儿见说,便挺身骂道:“何等狂奴,胆大妄言,竟敢弑君?!”
德戡看是炀帝的幸姬,反唇道:“天子不德,都是这等淫婢,巧为盅惑,以致如此,今日反来多言吗?”
朱贵儿仍然大骂,惹得德戡性起,顺手一刀,把个朱贵儿砍死,一道芳魂入鬼门关了。这样,把个炀帝吓傻了,半天才说:“朕为天子一场,能否给我全尸而死?”说罢泪流。
马文举略思,道:“好吧,就赐你个全尸。”见案上有匹白绢,遂手拿起,将一头递给令狐行达。行达接过,遂把绢套在炀帝的颈上,然后两边上来不少武士,一齐用力——这位堂堂的大隋二世炀皇帝,竟被白绢绞死,命归天了,终年五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