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接过圣旨后,亲点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为副,然后率兵三千,发船五百艘,扬起蓝帆,一阵风地汲州而去。
炀帝看他率众去了,心里稍微宽松一些,便引着这一行人,忧心仲仲地向前边一个小镇走去。
此小镇叫快活镇,有百十户人家,东西有条一丈多宽的土路,路两边有几座门面——茶馆、酒肆、百货和客栈,一些行路人到此,也可以吃饭,住店的倒也方便。
他们走进快活镇后,见镇上很少有成年人,一些孩子和老年人,都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根本不像遭灾的样子,感到奇怪。正当他们一行在纳闷时,镇上几个老人发现是皇上来了,一人朝众人道:“喂!你们看哪,皇上来了,快去参拜呀。”
这些老人和孩子们听了都是一怔,见皇上真的来了,又惊又喜,忙问:“我们怎么拜呢?”
老人自作聪明地:“这我懂,跟我来。”于是,他便引着一群老人和孩子们迎了上来。当他们来到炀帝的面前时,老人向他们一抬手道:“都跪下。”
话音刚了,这些老人和孩子们都跪下了。
这一老人跪下后,朝炀帝叩拜道:“草民王三发,拜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跪着的老人和孩子们,见他如此作,于是也跟着拜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炀帝忙上前,搀扶这一老人道:“尔等快起,朕有话问你。”
这些老人和孩子们又拜,这才起身。
炀帝不解地:“此镇的丁男哪里去了?怎么都是些老人和孩子呢?”
老人拜道:“回陛下,这里的青年人,大多都去黉学里读书去了;壮年人全都到芍陂做工去了。”
炀帝惊喜地:“什么!这里的黉学可办起来了?”
老人笑道:“陛下废除九品中正制,创立科举制,以后黎民只要有才,也能当官了,哪个不愿读书?所以黉学很快就办起来了。”
炀帝满意地:“好极,好极,那么,他们在芍陂做的什么工?请道其详。”
老人笑着拱手道:“回陛下,我朝提倡的修渠灌田法是最好的!就拿今年来说吧,我州大旱,两年无雨,可我州修的芍陂渠,除了此处还没修通外,其它地方,旱涝保收。”
这句话把炀帝搞懵了——因为他(包括文帝)从没有下发过“修渠灌田”的诏书,难道是寿州刺史裴蕴所创?想到此,问老人道:“老人家,他们眼下在哪里修渠,裴刺史可在哪里?”
老人道:“就在南边不到十里处,裴刺史的行辕,就在当地番集驻扎。”
炀帝听了,急道:“那就多谢了。”说着,他急不可待地头前去了。
打黄伞的内相急忙紧跟。他的两名贴身护卫——段达和宇文化及不离左右,高熲、王弘、郭衍和众大臣,都是好奇地跟在后边,向番集走去……
再说修渠的地方,老渠以南显然是另一个世界——莫看今年大旱,但经过渠水浇灌的庄稼绿油油的,甚是喜人;而这边没挖通的地方,到处干裂,庄稼枯死,他们就在这干裂的土地上,接着老渠,向北开挖。
眼下,寿州的所有丁男都在这里修渠。他们挖的挖,挑的挑,还有人在堤上打夯唱着号子。
当地父母官、寿州刺史裴蕴和他的儿子、现任寿州长史裴愔,正引着一些下人在前边忙着划线。
此时,一差人跑来,朝裴蕴打千道:“启禀大人,皇上驾到。”
裴蕴父子听了,都是一怔,问:“在哪儿?”
这一差人向北指去,道:“大人,你看。”
裴蕴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见北边确实过来一行人,并且打着黄伞,定知是炀帝无疑。
他急忙整一整乌纱,抖一抖蟒袍,冲他儿子和众随从道:“快去接驾。”说着迎了上去。
裴愔和众随从也急忙紧跟。当裴蕴看清楚是炀帝时,忙跪地叩拜,高呼万岁。裴愔和众随从也跪地拜道:“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炀帝忙道:“众爱卿平身,平身回话。”
裴蕴和众随从拜道:“谢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才起身,原地站着。
炀帝赞道:“朕下诏开渠,是为了交通方便,裴爱卿开渠,是为了旱涝保收,这在世上也是首创。朕要留你在朝内,将你的经验推广开来。裴爱卿听封。”
裴蕴忙跪下叩拜,高呼万岁。
炀帝道:“自古明君哲后,立政经邦,何尝不选贤?裴爱卿德才兼备,高瞻远瞩,理当重用。朕封你为民部侍郎,随朕南下,巡察全国,改革旧制,不负朕望。”
裴蕴拜道:“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炀帝看一下裴愔,笑道:“封裴愔为寿州刺史,继承父志。另外,为了赈济灾区,特拨粮食万石,已让杨素转运去了。”
裴愔非常感激,忙跪下拜道:“圣上莫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炀帝一抬手道:“罢了,快快平身。”
“谢陛下。”裴愔又拜,这才起身。
炀帝对裴蕴道:“裴爱卿,快回府打点一下上路,朕在河边等你。”
“遵旨。”裴蕴拜罢,便骑上马回府去了。
却说裴蕴回到府后,就把炀帝到此,封他为民部侍郎,让儿子袭他寿州刺史,并要他同炀帝南巡的事儿跟夫人说了。
刘氏也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听他如此说,非常激动,道:“圣上能如此看得起你父子,你父子可要忠心报国呀。”
裴蕴严肃地:“请夫人放心,我会肝脑涂地的报效朝廷的。”
刘氏听了非常满意,忙将他的换洗衣服和行李包好,递给书童——裴二道:“同你家大人去吧,要勤快些。”
裴二应“是”,接过行李。
裴蕴看收拾齐毕,朝刘氏拱手道:“夫人,圣上还在河边等我,望夫人多多保重,告辞了。”说着,同裴二走出门去。
刘氏夫人,现任寿州刺史的裴愔和众家人,都是恋恋不舍地将他二人送到门外。
裴蕴和裴二二人各牵一匹马,与家人话别后,便骑上马匆匆去了。
他二人很快就来到河边,见到了炀帝。
炀帝对他很感兴趣,特意命他上到龙舟。一路上,他们是夜往晓行,细细查看,不几日,便就来到扬州城了。
再说扬州刺史王充:
王充又叫世充,字行满,原是西域人氏。其实,王世充并不姓王,他姓支,西魏时,他祖父支颓辱,引着他全家人等迁居新丰,不到一年,他祖父因病与世长辞了。
那时他祖母尚少,竟和仪同王粲鬼浑,生子叫琼,无奈,王粲就纳她祖母为妾。他父支收,也就随他母亲来到王家,当然要改为王氏。因为王粲在朝为官,所以很快就与他父弄来一官半职。杨坚即位后,竟封他为怀州刺史,后来因病去世。
王世充是个内向人,但他多疑、诡诈,很会溜须拍马。可他学识渊博,能言善辨,最爱研究兵法,十八岁就封为左翊卫,后转为扬州刺史,至到如今。
他今年四十岁,生得又高又大,一张脸像个大饼盘,扫帚眉,三角眼,酒糟鼻,张风耳,蛤蟆嘴的下边长了一把山羊胡。
他的大兄长王恽,现任扬州司马;他的二兄长王伟,也在他部下任録事参军;王伟的长子叫玄应,是扬州的光初主簿。也可以说,眼下的扬州是王家的天下,无人敢惹。
却说这天上午,王世充正在大帐议事,忽然见一差人进来,朝上边打千道:“启禀大人。”
世充问:“何事?”
“当今圣上视察来了,快去接驾。”
世充听了一喜,忙起身问:“现在何处?”
“他们从水路而来,快到码头了。”
王世充急忙离位,边整衣帽边下令道:“快备一百面鼓乐,一百面彩旗,所有文武官员,都到广场聚齐。”
一声令下,各司的文武官员、乐工、旗手和众多的兵卒们,都衣帽整齐地来到广场。
这时,王世充头戴乌纱,身穿蟒袍,腰系玉带,足登朝靴,骑了一匹枣红马,在司马王恽、参军王伟和主簿王玄应的陪同下也来到了广场。
世充看一切就绪,一扬手道:“奏乐,开道,码头去之。”
一声令下,这一行人便都行动了,他们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向江边走去。当他们还没有走到码头时,老远就看见炀帝一行上岸了。
王世充看炀帝已经上了御辇,忙让乐工、旗手分列两边,自己跳下马,继而整冠、抖袍,紧走几步,朝黄罗销金曲柄伞下、在御辇内坐着的炀皇帝跪了,拜道:“扬州刺史王世充,不知圣上驾到,接驾来迟,万望恕罪,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司马王恽,参军王伟,主簿玄应和众文武一齐下马,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炀帝看州府的官员们迎来,非常高兴,便一笑说:“朕是巡察,迎不迎无干。众爱卿快起,平身回话。”
他们又拜,这才起身。
炀帝看他们起身,便兴奋地走下辇,说:“朕离开此处,整整五年,今日重游,怎么山水又更加秀丽了?”
王世充执笏道:“陛下,这里的风景,天下第一,当初迁都,何不迁到这里?”
炀帝一笑道:“洛阳乃中原地带,各地的物资便于转运,并且还能控制关东和江南。”
王世充忙说:“陛下英明。陛下,以前的州府,已经陈旧,臣又在芜城建一座衙门。此建筑庞大,楚楚可观,眼下尚无使用,正好圣上到此,可住在里边,当作行宫。”
炀帝喜道:“好极,那就到行宫看看。”
王世充忙执笏道:“遵旨。”说罢,朝他的部下一摆手——让他们站在道路两边。
他的各司文武和众兵卒们,很快就闪在两边,这两边,形成了两道人墙,上下三里多长,旗手们高举彩旗,乐工们欢奏着鼓乐,吹吹打打,非常热闹。
这时,炀帝满意地走上御辇,落座后,向外边一抬手道:“芜城行宫去之。”
一声令下,他们开始行动了,在王世充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来到芜城,走进了行宫。
当炀帝看到这规模庞大,建造非凡的行宫时,冲身边的王世充赞道:“此处的规模,真像皇宫,就叫它‘江都’吧。”
王世充忙拜道:“谢陛下。”
炀帝道:“王爱卿,我等巡察这些天了,都很劳累,可安排个地方让他们休息。”
王世充忙拜道:“遵旨。”于是,他让司马王恽去安排四品以上的文武大员;让参军王伟去安排九品以上的文武;让主簿王玄应在宫内安排内相、宫女和御林军的住处;他亲自把皇室人等引到后宫,一一作了安排,不必细表。
却说临时命名叫“东宫”的深宅大院里,上院住的是四品以上的宫人和卫士;后院正厅住的是太子杨昭和太子妃韦福荣;东边阁内住的是大刘良娣和一岁的杨倓;西边阁内住的是小刘良娣的和二岁的杨侗。
说来也怪,太子妃是开皇十八年和太子成亲的,如今成亲都六年了,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就为此,福荣暗地里抹过眼泪。
作为她现在的身份——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会生子,就是皇后又怎么样?难道杨家的接替就此告终?好在太子对她有感情,并不责怪她。
前年,不知是谁出的鲜点子,把大将军刘世龙的双生女儿——大刘和小刘许配给杨昭。就因为她不会添生,只好答应让他纳妾,后来封为良娣,谁知她二人过门后,第二年都生个胖小子,使她福荣既羡慕又忌妒。
就为此,她回到娘家住了几天。
提起她的家,笔者还要交代一番:
韦福荣本是京兆杜陵人。她祖父就是南杀北战、功高盖世的开国元勋韦孝宽,但他早年去世。她父韦世康,在二十岁时就为北周民部中大夫。
杨坚即位后,曾封他为礼部尚书,后拜并州、扬州和益州三州大总管。在开皇十七年四月,他因病死在并州,终年六十七岁。
她母宇文氏,也就是北周孝闵帝的女儿襄乐公主,曾生下两男一女,长子叫福子,今年三十岁,现任同隶别驾;二子叫福嗣,今年二十五岁,现任内史舍人,就在朝中;当然女儿就是福荣了。
她母今年六十岁,生得雍容华贵,满身的福相,就是头发白了许多。
要说她老人家子孙满堂,吃喝不愁,也够幸福的了。然而,就为福荣不会生子,愁得她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特别是太子又纳了两个妃,并且大小良娣都生孩子后,她更加着急。
她清楚,如果女儿真不会生子,莫看她是太子妃,尚若太子早晚登基后,她是绝对立不了皇后的!像这到嘴边的一块肥肉,眼看就要被人弄走时,岂不心急?
正好这天福荣回来,她母女二人抱头大哭。
韦福荣边哭边说:“我真不中用,连个孩子都不会生。”
这时,她的大媳妇田氏走过来,看她母女抱头大哭,知道是为什么事了,便上前劝说道:“二位不要哭了,我想,恐怕妹妹是经血不调吧。我有一个方子,先让她用几天试试,也或许……”
她二人听了,都好像见了救星,忙向她拜道:“谢天谢地,快弄来试试。”
于是,便让人去抓药,回来煎上,一连吃有十几付。
虽说药水苦口,但福荣为了后代,为了将来能当皇后,她咬着牙,闭着气,整整喝了几十天的苦水。
这天,田氏见到福荣,向她悄悄地说道:“妹妹,你快回宫去吧——光吃药不行房,怎么会怀孕生子呢?”
一句话,把福荣的脸蛋都羞红了,但她还是回到了皇宫,主动和太子亲近,不到两个月,她发现自己断了经血,怀孕了。于是,她又专程回府,把这个喜人的消息告诉了家人。
她家人听了,无不高兴,特意办了几桌酒菜庆贺一番。
她母宇文氏,又派人给她买了些补胎安神药,以免出事。
这些月来,福荣她大门不出,二门不去,生怕有什么东西把胎儿惊了。这次南巡,她确实不想来——因为快到生的时候了,怕生在路上。然这是圣意,只是提心吊胆地跟着他们一道来了。
就在扬州刺史王世充与他们安排了住处后,她刚走进卧室,突然感到小腹痛疼,难以忍受,定知是要产了,忙对太子杨昭说:“殿下,此时我腹内痛疼,是不是要生了?”
杨昭闻之大喜,笑道:“好极,你快躺下,我派人去请稳婆。”当他稳婆还没有请来时,福荣已生下个白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