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达看他开窍了,忙将纸张铺开,提起笔道:“你说吧,在这场废立太子的事件中,你是首功”。
姬威又吃了一杯酒道:“说真的话,这十几年来,我发现太子确实无才,更谈不上有德。近些年,我从未见过他习过文,练过武,整日玩乐。圣上执政十九年,从未纳过一个妃,然他已纳妾七人,又让高龙义等几个奸臣为他建‘春宫’。此春宫规模之大,耗资之多;并且让元旻和邹文腾主管选美。现在春宫内,包括乐工、歌女和绝代佳人,至少也有二百多,供他玩乐。他最宠的妃子阿云,为了想让她当太子妃,让邹文腾与他买毒药,便亲手把药下到参汤内,然后欺骗他的下人丁芝,说是看太子妃身体虚弱,让她把参汤喝了补补身子。丁芝信以为真,就把参汤端去了。谁知太子妃用罢,七窍出血,一命归西了。’
“太子妃死后,他欺上瞒下,说她是病死,并且假惺惺地与她办丧事。他今年三十五岁,早就想当皇帝,然圣上身心很好,不能如愿,所以,他命元旻和邹文腾到处请左道——与他下镇物,迫使文帝早卒。谁知他害人不成,反而大祸临头了。’
“这天,他把新丰的王辅贤请来了。王辅贤到此一看,发现白虹贯东宫,太白袭月,有废太子之迹象。但他不敢说,以寺中有事为由,离开了东宫。他出了东宫后,才把此事向邹文腾说了。文腾听了大惊,问:‘可有解破的妙法吗?’王辅贤叹道:‘法子倒有,但这是天意,不起什么作用。’文腾道:‘不管起作用否,我们作到仁至义尽。’于是,他便说了个解破之法——就是在后园里建个庶人村,房屋要卑陋,可用铜铁五种兵器,分东南西北中镇之,然后让太子布衣草褥,寝息之中。就在杨大人查看东宫那天,太子高傲,不欢迎杨素,但杨大人并不生气,只是说道:‘我看太子,真像太子,看来太子,快失太子,既然太子不欢迎,那我就告辞了。’
“夏侯福看他说罢走去,又发觉这话里有话,急忙报于太子。当时,太子正和元旻、唐令则和邹文腾吃酒闲谈,听他说后,都认为有废太子之意。但太子不服,认为自己是长子,谁也不敢废他。就在这时,文腾才把王辅贤的话说了,太子这才惊慌,忙让他们几位去建庶人村……”
后来姬威又讲了许多,段达便都一一记下,然后说:“你讲这些都很重要,我等还要一一落实,尚若这些都属实,不但废了他太子,恐怕连他的人头都保不住了。”
姬威道:“随你怎么落实,我讲这些,千真万确!待早晚公堂对质时,我情愿出面作证。”
段达喜道:“好极。”继而将劣变揣好,说:“姬老兄,我还有要事,后会有期。”于是,他二人分手,各自去了。
却说段达离开酒楼后,又骑上快马,来到宇文府,就把他写的劣迹交与了褒公。
宇文述看了大喜,说道:“有两件大事,还需你去亲自落实。”
段达道:“哪两件事?”
宇文述道:“一是害死太子妃的事,可到丁芝家去一趟,将原文读给她听,她若认为是实,可让她鉴名作证;二是请人下镇物,欲害圣上的事,可到新丰去一下,寻找王辅贤,让他作证。这两件事若办成,大事就成功一半了。”
段达颇有信心地:“请褒公放心,我一定寻到他二人。”起身拱手道:“说去就去,在下告辞。”于是,他又离开宇文府,来到街上。
他刚到大街,正好又碰上姬威,下马小声问:“姬老兄,你晓得丁芝的家么?”
姬威道:“就在城内,何事?”
段达道:“褒公让我见一下丁芝,如若属实,好让她鉴名作证。”本来姬威也吃了些酒,胆子大些,说道:“我到他家去过,干脆,我引你去。”
段达大喜,于是,便在姬威的引导下,很快就来到丁家。丁芝的父亲叫丁安,五十出头,个头不高,干瘦巴巴,在街上开了个杂货店。他看姬威引一位武将打扮的人走进店门,忙迎上来。
姬威说明了来意后,丁安道:“上个月,我已将她许配给城南王家庄王春的儿子,你们若想找她,我愿带路。”
段达说谢,于是,丁安将店门关了,引着他二人,很快就来到王家庄,见到了丁芝。当丁芝得知他们的来意后,怒道:“太子真不是个东西,自从他纳了云昭训后,他再也不到红楼去了,一心贪在玩乐上。后来,他一连又纳了五个妃,仍还嫌少,又让高龙义等与他建春宫,特意让元旻和邹文腾与他选美女。’
“他为了想害死太子妃,那天下午将我骗去,对我说:‘这些年来,只因我事务繁忙,很少到太子妃处,真有些对不起她。所以,我今晚就去她房里休息,重温旧情,故而命你去传话,让她收拾一番。’
“我听了很激动,巴不得让他二人和好。当我扭头就要走时,他喊我转来道:‘听说她最近身子虚弱,我特意熬了碗参汤,你端去让她喝了,略表我夫妻之情份。’
“我听了格外感动,替太子妃说谢,忙将参汤端到了红楼,我向太子妃说明了此事后,她也非常激动,认为太子回心转意了,竟一口气把参汤喝下。谁知她刚刚用了,顿觉腹内痛疼,七窍出血。当我把老御医请来时,她已经是气绝身亡了。’
“御医问:‘她刚才吃什么了?’我说她喝了碗参汤。御医说:‘此汤内有毒,这参汤是谁熬的。’我就把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御医听罢吓了一跳,对我说:‘这汤内有毒,又是你端的,以后你是说不清楚的。’
“当时我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好,御医忙道:‘事大事小,一走就了,万不能在这里等死。’所以,我便溜出宫,跑回家了。我父怕我在街上出事,就把我许配给王家。”
段达道:“如今废太子已经定局,现在就是在写他的劣迹。你若敢与她作证的话,可在上边鉴上你的大名。”
丁芝正色地:“我为什么不敢。”于是,她便在上边签了大名,又按了指印。
段达说“谢”,又对姬威道:“你眼下先在东宫,以后晋王会重用你的。我还要到新丰去,以后再说。”
姬威知道他去找谁,说道:“王辅贤在新丰白云寺住。祝你一路顺风。”说罢分手各自去了。
却说段达与他分手后,又飞身上马,不住加鞭,天还不黑,便就来到新丰,找到了白云寺,见到了王辅贤。
王辅贤字中德,河南洛阳人,自幼父母双亡,被一个姓王的僧人收留。他成人后,便就在白云寺当了和尚,并学了很多知识,包括天文、地理、五行、八卦……
他今年七十二岁,红满满面,二目炯炯,就是须发皆白,再加上一身锦绣袈裟和毗卢僧帽,真有些仙凤圣佛的样子。他看有人找他,两手一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六根清静,与世无争,不知军爷找我作甚?”
段达拱手道:“吾乃晋王帐下的参军。只因圣上要废太子,正在找他杨勇的劣迹。前天,东宫一幸臣讲,他为了想早登王位,特来请大师与他作法,不知可有此事?”
王辅贤道:“他们来请几次,说是太子有事相求,我不敢不去。见了太子后,我发现他无才无德,又无帝相,所以,他让我所办之事都是应付,不想害死这位黎民爱戴的文皇帝。”
段达听了非常感激,忙拱手道:“那就谢谢你了。大师,既然你承认文皇帝是有道的名君,而他的不孝之子又想治于他死地,那么,可敢在他‘多次请你,欲害圣上’的条款上签名作证嘛?”
王辅贤道:“我乃出家之人,本不当参与此事,然而,从东汉末年起,近三百年来,天下分裂,战争不断,给黎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自从文帝的出现,统一了南北,黎民方才安泰,巴不得文帝寿比南山!他杨勇无才无德,贪恋女色,毫无大志,竟利用左道欲害圣上,天地不容!我情愿作证,与你签名。”
段达闻之大喜,忙掏出他的罪状。王辅贤接过,又寻来笔墨,便匆匆地鉴了大名,按了指印,交给了段达。
段达接过连连说“谢”,然后告别了王辅贤,便星夜赶到了长安,住进了客栈。
次日晨,段达飞马来到宇文府,把杨勇的罪状交给了褒公。宇文述看他办成,喜道:“大事成矣!你可以回扬州了,告诉晋王,让他放心,听候佳音。”
段达然之,便告别了褒公,回扬州与杨广报信去了。宇文述看他走去,又骑上他的枣红马,一阵风地来到杨府。
此时,杨素正和他小弟杨约在客厅里议论废立太子之事。杨约非常担心地:“现在就看褒公的了,他若能搞来东宫的劣迹,这废立太子就算是定局了。”
在一旁坐着的杨素,非常自信地:“我想,他是会……”就在这时,一门官进来报道:“二位大人,宇文府、褒公前来求见。”
他二人听了一喜,不约而同地起身说:“来的正好,里边有请。”
门官应“是”而去。
他二人忙整一整衣帽,走出门去,刚到上院,就见宇文述由门官引着,神采飞扬地走进府门。
他二人紧走几步,同时朝宇文述拱手笑道:“不知褒公到此,失迎了。”
宇文述也拱手笑道:“哪里,哪里。”
杨约是个急性人,便上前小声问:“褒公,此事办得怎么样呀?”
宇文述神秘地一笑道:“不要张扬,咱们到室里谈。”杨素看他如此高兴,定知事成,忙朝宇文述道:“宇文大人,快请客厅一叙。”
宇文述笑道:“一同请。”于是,他们三人走进客厅,先后落座。杨约亲自献茶,急不可待地问:“褒公,大事办成了吗?”
宇文述在袍袖里取出一纸,递给杨约道:“请过目。”杨约接过,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看后惊呼道:“有份量,有份量,特别是那两条——不但亲手害死了太子妃,而且又请左道,欲害圣上。”递给杨素道:“你看,证人都鉴名了。”
杨素接过看了一遍,喜道:“确实份量重,明天早朝,我亲自将它交给圣上。”向外喊道:“拿酒来,我弟兄二人,陪褒公吃上几杯。”
众下人很快就端上了酒菜,他们三人,便高兴地饮起酒来。只因高兴,他们时说时笑,时而用上一杯,直直用到下午末时这才散去。
次日晨,杨素早早地起了床,洗漱一毕,用些早点,然后他戴上纱帽,穿上蟒袍,系上玉带,登上朝靴,带上朝笏,又将杨勇的罪状装好,骑上他的枣红马,由十几个随从引路,很快就来到午朝门外。
此时,一些文武官员先后赶到。杨素看高颎也来了,不解,就要上前问话,忽听景阳钟敲响了,龙门也打开了,众文武鱼贯而入,走进宝殿,然后都跪在阶下,等文帝上朝。
这时,忽听得音乐声起,一些宫女和众内相,簇拥着文帝和皇后走进宫殿。
今天是开皇十九年十二月九日,文帝已经五十九岁了,他那英俊的四方脸上,已无情地爬上了皱纹;他那秀丽的胡须,也变成了花白色!然而,他那顶前圆后方、前后垂着的白玉珠、十有二旒的通天冠,和那身皂上降下,绣有九条盘龙、日、月、星辰、粉米十二章的降纱袍,仍显得帝王的威严和尊贵。
独孤后今年五十一岁,脸也皱了,发也白了,目光也有些迟钝,可是,她很爱打扮,她戴的那顶风冠,仍然饰着东珠、珍珠、珊瑚、宝石和七个金凤,她穿的那身伟衣,还是用金线绣着八爵九华、万福、万寿,非常华丽,给她又增添了十二分的体面。
独孤伽罗是个很有修养的皇后,在她刚当上皇后时,幽州总管阴寿,以八百万金购买了突厥的一箧珍珠,赠送给她。而她却把珍宝卖成钱,分赏给有功的将士。
一日,她的表兄犯了死罪,文帝认为是皇后的亲戚,免去一死。她认为不可以因为自己的亲戚而破坏国家大法,竟将她表兄崔长仁依法处死了。
这两件事,满朝文武和皇帝都很尊重她。所以,每次皇上上朝,她也同辇跟来,怕他处理错事,可随时指正。另外,她还怕皇帝***人,伤他圣体,故而经常跟着他,不离左右。
闲言少叙,却说文帝和皇后在暖阁里坐下后,众文武一齐叩拜,高呼万岁。
帝赐平身后,高颎第一个出班执笏道:“帅府长史高颎,参拜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文帝看是高颎,不解地问:“你同汉王去征高丽,没听说凯旋,怎么你一人回来了?”
高颎忙拜道:“回禀陛下,去年我部出发,沿途行了三个多月,方才到了江边。谁知我军水土不服,大多染病,不能作战。更使人担心的:我三军大元帅汉王,身染重病,水米不进,为了让汉王早日康复,我决定将他护送回京,找御医调治……”
话音未了,独孤后急问:“现在汉王在何处,病情又怎么样?”
高颎道:“回禀皇后,现在已将他送到汉王府,让御医在调治。”
独孤后赞道:“你又为我家立了大功。”
文帝也喜道:“高爱卿,虽说这次没征服高丽,但你平安地将汉王护送回京,确实大功一件。你仍是尚书左仆射,辅佐朝政。”
高颎拜道:“谢陛下。”
文帝道:“高爱卿,宫内御医,全部交给你了,让他们尽快地与汉王和将士们治病。”
高颎拜道:“遵旨。”
文帝道:“你快下殿安排去吧。”
高颎叩头道:“万岁!万岁!万万岁!”拜罢起身,退下不提。杨素这才出班拜道:“臣尚书右仆射杨素,奉旨查访东宫劣迹,现已查明,望陛下御览。”
众大臣听了都很吃惊,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但文帝很高兴,道:“呈上来。”
一内相接过,递给文帝。文帝将状子展开,看了一遍,看后怒道:“畜牲!他不但亲手害死了太子妃,而且又请左道,欲害寡人。”
独孤后接过看了一遍,说:“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东西!”将状子往文帝面前一扔,问:“这人证物证俱在,你看怎么办吧?”
文帝正色道:“决定废他。”朝下边道:“左卫大将军元胄听了。”
元胄出班执笏:“臣在。”
文帝道:“你率宿卫兵三千,看守东宫,所有宫内人员,不得擅自出入。另外,速将他的庶人村毁了,免得殃及寡人。”
“遵旨!”元胄领旨,匆匆去了。
文帝又道:“褒公宇文述听了。”
宇文述出班执笏道:“臣在。”
“你速去扬州,请晋王回朝。”
宇文述闻之大喜,忙跪下拜道:“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