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上路后,少不了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几日,便就回到长安、进到皇宫了。杨广让夫人和孩子们回府,然后他和宇文述二人上殿复旨,在内相的传禀下,他二人很快上了宝殿,拜见了文帝。
文帝赐他们平身后,笑道:“宇文爱卿鞍马劳顿,一路辛苦,快回府休息去吧。”
“多谢陛下。”宇文述又拜,这才退下。
文帝朝杨广道:“广儿,此次召你回朝,本是为我皇孙办喜事的,快回府安排新房,后天同东宫的皇孙一道办喜事。”
杨广拜道:“谢父皇。”说罢又拜,这才退出朝门,匆匆去了。
却说杨广回到王府后,就开始让家人安排了。这两天,府上府下忙得不亦乐乎。满朝的文武大臣们,听说晋王回京与儿子办喜事,又听说太子失宠,欲立晋王,于是,便都带着礼物,来到晋王府,与杨广拉关系。
杨广是个细心人,这两天,他发现朝内的大臣大多都来了,唯独太子没有来祝贺,心里确实有些不快。
这天上午,当文帝在大兴殿与群臣议事时,他却匆匆地来到永安殿。他刚走进殿门,就见独孤后在内室里闲坐,于是便整整衣帽,上前跪拜道:“皇儿阿摩奉召回京,特意来向母后问安。”
独孤后看是晋王回京来了,心里一喜,忙道:“原来是阿摩,你可回京来了,快起来叫我看看,想煞吾矣!”说着起身,来扶杨广。
杨广拱手道:“多谢母后。”这才起身,不禁由衷地:“母后,这些年来,孩子我领兵在外,很少孝敬母后,我心里……确实难受得很。”说到此,他竟伤心地落下泪来。
就这几句话,也确实触动了独孤伽罗的心,不禁潸然泪下,道:“我五个皇儿,你们四个都在边关,只说身边有个勇儿,可他……贪恋女色,不学无术,又把太子妃也害死了!他不但不给我争气,反而给我加气,气死我了。”
杨广听到此,忙上前一步,非常关心地说:“母后,你万不能气出病来。”
独孤后叹道:“他若照常当太子的话,我即使没病,也要给我气出病来。所以,我决心要废掉他,立你为太子。”
晋王杨广听了,心里暗喜,稍一思索,说:“母后,不可,他毕竟是长子,恐怕……”
话音末了,独孤后道:“怕什么!虽说他是长子,可他无德无才,我和你父皇早晚千秋后,这大隋的基业,岂不毁在他的手里?”
杨广听了点一点头,继而试探地:“这废立太子,并非小事,还不知我父皇和众位大臣有何看法?”
“你父皇也答应废了他,只是想征求一下大臣的意见。其实,废立太子,乃是我杨家的事情,废与不废,与他们何干?”
杨广点头称“是”,想了想说:“母后,这几天,我已看出来了,皇兄他非常恨我,我还怕他……”
独孤伽罗道:“眼下都在办喜事,他是绝对不会对你下毒手的。等你把昭儿的婚事办完后,立即回到扬州,没有我的诏书,万不能回京。关于废立太子之事,你就不要管了。”
杨广心里有了底,忙道:“孩儿记下了。”
独孤后一抬手道:“你府上很忙,快回府招呼去吧。”
杨广说“是”,这才离去。
二十八日的这天,文帝下旨罢朝三日,又令宫人将宫内宫外装饰一新,然后下诏,让新任尚书右仆射杨素和吏部尚书苏威为这次的双王(东宫的长宁王杨俨,晋王府的河南王杨昭)新婚管总;让礼部尚书庐恺主管新婚的礼节;特意把辅佐蜀王杨秀的兵部尚书元岩请回来,同左卫大将军元胄和右卫大将军杨弘保卫京师;让工部尚书杨异和蔡王杨智积为东宫的迎亲官;又让刑部尚书薛胄和广平王杨雄为晋王府的迎亲官;让褒公宇文述、唐公李渊、宋公贺若弼、神公窦毅等在宫内接待客人。
这天无话,次日晨,向东宫送亲的第一个赶到。新娘子叫韦英儿,今年十六岁,生得芙蓉粉面,杨柳纤腰,再加上一身凤冠霞帔,真像一朵牡丹花儿。
她父叫韦师,字公颖,京兆社陵人。她祖父叫韦真,在北周时就是骠骑将军。韦师自幼爱学,文武双全,当时很受北周大冢宰宇文护爱戴,引为中外记室,后转参军。武帝时,召他安抚山东,封为兵部大夫。杨坚即位后,拜他为吏部侍郎,后迁河北道台兵部尚书,召为山东河南十八州安抚大使。
当他得知,东宫长宁王纳他的女儿为妃时,竟激动得一夜都没睡着——他很清楚,早晚文帝去世后,太子杨勇就是皇帝,长宁王就是太子,他的女儿就是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皇后了,所以,二十九这天,他们全家寅时就起了床,将女儿精心地打扮一番,然后坐上五彩香车,由他长子韦德政,引了三百多名送亲的,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进了皇宫。
他们刚到,前来晋王府送亲的也吹吹打打地进了皇宫。双王新婚大总管杨素,看送亲的来了,忙引着文武迎接于宫门。
此时,钟鼓楼上的钟鼓也敲响了,再加上送亲、迎亲的四班鼓乐声和说笑声,使这座富丽的皇宫,又增加了十二分的吉祥气氛。
工部尚书杨异和蔡王杨智积,便热情地把东宫的送亲的迎到客厅;刑部尚书薛胄和广平王杨雄,也热情地把晋王府的送亲的迎到客厅;礼部尚书庐恺和一群宫女们,将东宫的新郎官杨俨、新娘韦英儿和晋王府的新郎官杨昭、新娘韦福荣两对,说说笑笑地迎到装饰一新的大兴殿里了。
此时,文帝杨坚和皇后独孤伽罗都穿着一新,便微笑地在上首坐着。东西两边各站四名内相听用;后边还有二宫女打着龙凤扇。
庐恺看两对新人已经站好,便清了清喉咙,高声念道:
瑞气照龙门,山河气象新,
大隋喜事多,双王同完婚。
跟着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引入洞房”
这时,苏威让议仗队把长宁王和新王妃韦英儿送到东宫;杨素也让仪仗队把河南王杨昭和新王妃韦福荣送到晋王府了。
不说东宫和晋王府是怎样热闹,中午是怎样招待客人,却说新任尚书右仆射杨素:
杨素字处道,弘农华阴人。他祖父叫杨暄,本是魏朝辅国将军。他父杨敷,是北周时汾州刺史,破齐时阵亡,后来母亲也去世,眼下还有两个叔父:
他的二叔父叫杨文思,字温才,五十七岁,现任隆州刺史;他三叔叫杨文纪,字温范,五十三岁,现任荆州总管;他弟杨约,字惠伯,五十五岁,现任大理少卿。他妻郑氏,今年五十岁,为杨素生了五个儿子:
他长子叫杨玄感,三十七岁,袭他父清河公之爵位;二子叫杨玄奖,三十三岁,官拜上柱国、大将军;三子叫杨玄纵,三十岁,官拜淮南郡公;四子叫杨玄挺,二十六岁,官拜大将军之职;五子杨积善,二十岁,封为上仪同;他妾陈叔彩,原是陈国皇帝陈叔宝的二妹,今年二十岁,仍像二月的桃花,三月的春柳,然而,她过门以来,从未添生,这也算是美中不足吧。
闲言少叙,却说皇宫里喜宴散后,杨素便骑马回到杨府。他刚一下马,一群下人就把他迎到客厅了。
他的弟弟杨约,看他回府,便笑模悠悠地迎了上来,并且非常激动地笑着说:“兄长,我杨家到大发大旺的时候了。”
杨素看他那个高兴样儿,又听他如此说,大惑不解,问:“此话是何意?”
杨约就要对他说,又看到那么多家人也在室内,便冲众家人道:“尔等且退。”
众家人应“是”,匆匆退下。
杨约看下人去了,便神秘地拉着杨素的袍袖,道:“兄长,快到里边来看。”
杨素不知为何,便就跟着他走进里间。
杨约用手指一下桌上放着的东西,非常激动地,说:“兄长,你看这是什么?”
杨素看桌上堆放着那么多的金宝和玉玩之类,惊得他张大嘴巴,半天才问:“这些金宝是何人送来的?”
杨约压低了声音道:“乃是晋王托褒公送来的。”杨素更不解:“怎么晋王会与我送礼。”
“他有求于你,故如此也。”
杨素更加不解,问:“他是皇帝之子,堂堂的晋王,求我做甚?”
杨约让他坐下,又给他发上茶,然后也坐下,问:“你可听说,如今太子失宠于皇后,而皇上也想废除太子么?”
杨素道:“早有所闻,但这是他皇家的事情,他想立谁,与我何干?”
杨约一听,他那油光滑亮的脑袋摇得像个布浪鼓,说道:“兄长之言差矣!虽说你眼下是朝内的重臣,文帝爱戴,但东宫所欲不遂,切齿于兄长,一旦他得志,至亲自有云定兴等,官僚自有唐令则等,哪有你的天下?今幸太子失德,主上又有废他之意,如果兄长赞成废立,久后晋王继位,他能忘了兄长?到那时,我家岂不是长久的富贵?”
杨素听罢,幡然醒悟,起身抚掌笑道:“不料贤弟有此智谋,真是出我意外!”
杨约道:“知道就好,但要速办,假若太子用事,恐怕我杨家就大祸临头了。”
杨素自信地:“贤弟放心,那杨勇无才无德,且又好色,不成大器;杨广却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倾身礼士,为人节俭,在朝内声誉极好,况且圣上有立他之心,我只要从中说话,不要一年,废立太子,就能定局。但是,得遇机会,还不能贸然行事。”
杨约道:“那你就看着办吧。”
这天是开皇十八年四月初六,晋王广穿戴一新,趁他父皇、母后午膳后,准备休息而还没有休息的这个空儿来拜见一下。
这时,文帝和独孤后刚过午膳,听内相说晋王要拜见,他二人都是一喜,不约而同地:“快传他晋见。”内相说“是”,来到门口,便向外喊:“皇帝、皇后有旨,召晋王晋见——”
在外边站着的杨广听了,忙拱手道:“遵旨”。然后整一整衣冠,走进殿来,看他二老都在上边坐着,忙跪下拜道:“孩儿杨广,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文帝尚未开口,独孤后道:“罢了,罢了,皇儿平身,平身回话。”杨广又拜:“谢父皇,谢母后。”拜罢起身,站在一边。
文帝一笑问:“今日早朝,不见你说话,现在来到内宫,为着何来?”
杨广又拜道:“回禀父皇,早朝时并没想起,只为扬州事繁,边关吃紧,李彻和段达很难应酬。如今昭儿完婚一月有余,我们也该回扬州了。”
独孤后听罢,朝文帝道:“你看看阿摩,想的是边关,想的是国家;哪像睍地伐,想的是玩乐,想的是美色!你若再不废掉他,咱杨家这大好山河,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
文帝叹道:“我早就想废掉他,立我阿摩,可是,总得有个能说服勇儿和众大臣的理由吧。”
独孤后听他一说,没好气地:“他二人谁好谁坏谁不清楚?”
文帝一笑道:“有道是欲速则不达。过些天了,我再问问杨素,看他对此有何想法。”
杨广站在一边,听他二老争论这些心里暗喜,又听说再征求一下杨素的意见,暗道:事已成了!于是一拱手道:“父皇、母后,我打算明日动身,还要回府收拾一番,望二老多多保重,孩儿告辞。”
独孤后一抬手道:“去吧。”
杨广施礼告退。
独孤后看杨广走去,谓文帝道:“圣上,这会儿无事,是否差人将杨素请来,我也想听听他对废立太子的看法。”
文帝无奈,只好差人把杨素请来了。
杨素是大礼参拜,高呼万岁和娘娘千岁。
文帝赐他平身,说道:“这些年来,朕发现太子无才,且又好色,不成大器。朕有心将他废了,另立太子,不知爱卿有何看法?”
杨素听了暗喜,拜道:“回陛下,太子关系到社稷的安危,臣民的命运,若选得好,基业永久,国泰民安;若选不准,陛下半生拼来的家业,将会毁在他的手里。”
文帝赞同地点一点头。独孤后急问:“杨爱卿言之有理。那么,我朝太子,立谁为好?”
杨素是个精明人,已看出皇上和皇后都有废勇之意,他连想也不想,说:“这些年来,臣发现晋王既有文才,又有将才——我朝这么多文官中,有哪个的文笔胜过他者?众多的武将,又有几个多次挂帅?他东定沿海,西征吐谷浑,南平陈国,北击突厥……也可以说,我朝南北统一,东西归顺,这功劳与他是分不开的,并且他还有……”
文帝和皇后都听得高兴,看他欲说又止,同时催道:“杨爱卿,你怎么不讲了?”
杨素非常尴尬地说:“有陛下、娘娘在此,微臣不敢妄言。”文帝和皇后同时笑道:“杨爱卿过虑了,请讲无妨,请讲无妨。”
杨素这才拱手道:“那我就讲了。微臣平生看书甚多,对于相法也略知一二。恕我直言,陛下的五位王爷中,只有晋王有帝王之相,如若立他,上合天意,下顺民心……”
杨素话还未了,独孤后抚掌笑道:“讲的对!我生晋王时,还梦见金龙摩天呢。”
文帝满意地点一点头,说:“爱卿之言,正合朕意,然而,这废立太子,并非小事,因为他是长子。这样吧!明天你先到东宫走走,若发现他肯学、有治国之心,也就算了;尚若他执迷不悟,仍然玩乐,坚决废除。可同苏威写一道诏书,晓于全国,不然的话,朕就无法向臣民交代了。”
杨素拜道:“微臣明白。”
文帝一抬手:“下去吧,待你弄清了再议。”
杨素急忙拱手道:“微臣遵旨。”然后又拜,这才起身退出宫门。
次日上午,杨素便同他的几位随行人员来到东宫。眼下在宫门看守的是左卫司马夏侯福,他看杨素到来,忙上前拱手道:“杨大人真是稀客,怎么今日会转到东宫来了。”
杨素道:“吾奉皇上口谕,前来东宫查看,望速去传禀。”
夏侯福听说是皇上差他来的,忙拱手道:“我这就去禀报,请大人稍等。”说罢,他便匆匆地跑进宫内,向东阁而去。
东阁内,杨勇正在和掌管东宫兵卫的五原郡公元旻、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太子监邹文腾饮酒闲谈。见夏侯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夏侯福跪拜道:“陛下命杨素前来查看,特来禀告。”杨勇也不加多想,说:“让他进来。”唐令则忙道:“不可!殿下,你应该迎他进宫。”
太子勇高傲地:“我为君,他为臣,哪有君迎臣理?”朝夏侯福道:“去!让他自己进来。”夏侯福不敢怠慢,忙跑出门,对杨素道:“我家太子说了,让你自己进去。”
杨素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望天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