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或许无法理解我当时的恨,可假若你曾经试过自己一直盼望很努力才达成的成功却被人轻描淡写地剥夺,你应当知道。
这一个耳光,彻彻底底把我打下了地狱。
“喀嚓”一声,白光在我眼前一闪,还不等我回过神来,就听见许静盈的助理大喊了一声:“保安,有记者!”
我当时已经懵了,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当时许静盈捂着脸,恶狠狠地对我说:“你最好保佑那个记者能被抓到,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第四章 子曾经曰过,任何时候都不要认为你的人生已经到达了狗血的巅峰,只要你还活着记者最终是没有抓到,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闹了出去。那个记者是扑浪网的娱记,扑浪网本来就是天蓝经纪的地盘,再加上《我等你》这部戏的男主演陆琪是天蓝经纪的,将女三号的选角风波大肆宣扬有利于提高这剧的关注度和知名度,不仅打压了华娱还有利于陆琪,一箭双雕的事情,扑浪网怎么会轻易放过。
所以,第二天一早,扑浪网的娱乐版头条就换成了“许静盈手段下流打压同门”,下面配了一张照片,正是我气昏头打了许静盈一巴掌的那个镜头。
照片上许静盈头发散乱,而我面目狰狞,两个人看起来都狼狈得很,让我瞬间联想到楼下那个彪悍的两个大妈为了一棵葱大打出手的情景。而下面配的文就更不用说了,我粗粗扫了一眼,只觉得大祸临头。
而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当天下午,华娱就做出了对我的裁决--停工一年。
阿Mo把公司的决定放在我面前的时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瘫在了椅子里:“夏薇,我们完了。”
我颤抖着双手拿起那份决定书,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我快要哭出来了:“阿Mo…现在我们怎么办?”
停工一年,对于我这种小艺人来说,跟判了死刑没什么两样。阿Mo摇摇头,神色颓废:“我不知道。你先回去吧。”我无话可说,默默起身离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公司大楼里走出去的。
走出大楼的时候,门口的保安看着我,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艺人,在粉丝或者普通民众的眼里看来或许还有一点星光,可是在他们眼里看来,我们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普通人尚且算是公司的衣食父母,他们轻易不敢得罪,而我这种小艺人,才是他们眼里食物链的最低端。
其实这种待遇我已经习惯了,可今天,我却忽然有一种悲从中来的凄凉之感。此时正值日落,我看着天边那一抹晚霞,这景色与那日我拿到《我等你》里面的角色的时候无异,那一日,我觉得这晚霞如锦,忍不住要在这美景下翩然起舞,而如今,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垂垂欲落的夕阳是在讽刺我的演艺生涯从此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叹一口气,翻开口袋摸出银行卡,这卡里仅剩的五千块钱,就是我如今的全部身家。
停工一年,意味着这一年我再不能接任何工作,也不会有任何收入。而就算一年之后公司让我复出,恐怕都已经是斗转星移,娱乐圈里再无我一分一毫的立足之地了。远的不说,就说玉女歌手杨钰莹,当年是红遍大江南北一时无两,沉寂了几年之后再复出,也就跟石落清波一般听了个响声而已,何况是我这个五六线的小艺人?
我刚入行的时候听阿Mo提过,曾经也有一个女艺人,当时她已经算是准二线了,结果在媒体面前说错了话,加上脾气不好,结果被公司雪藏,因为合约在身不能接其他任何工作,又没有任何收入,最后只能去街边摆摊卖点小饰品勉强维持生计,可过惯了艺人那五光十色的生活的人怎么能再忍受得了穷困,到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跑去酒吧做了陪酒小姐,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事了。
当时我还很天真,问阿Mo她既然都愿意做陪酒小姐了,为什么不去找个大款富商包养她更好一些,阿Mo给了我一个很大的白眼:“你以为大款富商这么好找?这城中的富豪们,哪个不给华娱三分薄面?华娱雪藏了的艺人,他们一般也有默契不会碰,你以为人人都是梁洛施?”
我仔细品味再三,觉得这番话实在很有道理,所以出道这半年以来,一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谁知道如今一朝破功,还是堕入了雪藏的地狱。难道,我也要去夜市摆地摊去?摆地摊这活,我之前倒也干过,可如今我毕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艺人,万一在摆摊的时候被认出来…一想到那个情景,我都有一种立刻抹脖子结束自己生命的冲动。
就在我悲凉地叹息的时候,一辆红色的Mini“刺溜”一声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来的是钱多多那张浓妆艳抹的精致面容:“嘿,妹子,你怎么了,我从百米以外就看见你头顶上乌云笼罩大雨倾盆了。”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居然是钱多多在我的身边听我倾诉,这个我才见了两面的女人。在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钱多多毫不吝啬地翻了一个白眼给我:“你是白痴啊,就你这种EQ,还想在娱乐圈上位?”
我很郁闷:“可我真的很气愤,多多姐,你知道的,为了争取这个角色,我都愿意穿成那样去…去勾引卓少了,许静盈凭着华娱捧她就抢我的戏,我不服气。”
钱多多叹一口气,薄薄的红唇一抿:“要不怎么说你蠢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娱乐圈本来就没有是非之分,为了搏出位,多少心计多少手段都使尽了,你这完全是小菜一碟。再说了,这件事摆明了就是你自己能力不足抢不过人家,你输得不冤枉。”
钱多多的话让我更加郁闷。
“唉,总而言之,我现在是前途一片黯淡,世界末日啊!”我长叹一口气,无力地瘫在座位上。
钱多多瞄我一眼:“别跟滩烂泥似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到最后一刻别整天末日末日的。得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天姐姐请客,想吃点啥?”
我无力:“我现在就想一醉方休”。
其实我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的酒量,那就等于没有酒量,也就是能在各个派对上端着香槟做做样子,这也是阿Mo很郁闷的一点,作为一个女星,不会喝酒是很吃亏的。所以,当钱多多的小Mini真的把我载到酒吧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走吧!”钱多多斜眼睨我,我真担心她会把她的美瞳镜片翻到眼球后面去:“god"s love,你对手成名前卖唱的地方,带你来见识见识。”
本来我是真的打算不去的,但是一听这话,我改主意了。
我对许静盈在这卖唱过的往事不是很感兴趣,毕竟英雄莫问出处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但是我对god"s love感兴趣啊。GL是本市最有名的酒吧之一,采取的是会员制,也就是说非本店会员或者会员带去的人,一概是不许入内的,说白了,这就是间面向艺人和公子哥儿们的酒吧。当初阿Mo打算让我多接近几个公子哥儿做靠山的时候,就曾费尽心机想把我塞进来,可惜是徒劳无功。
今天,我也好歹算能一睹GL的风采了。
进了酒吧,就发现这儿果然有点与众不同,跟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个群魔乱舞的酒吧完全不一样,灯光幽暗音乐轻柔,一个长发大胸的女人抱着吉他在台上轻吟浅唱着,我忽然有点懂了,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格调。
没等我多加赞叹,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小帅哥就凑了过来:“哎哟,多多姐,好久不见呀,今天还带了个小美女,怎么称呼?”
钱多多一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干妹妹,林夏薇。”
此时此刻,我很想对钱多多高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但我也知道,以钱多多的人脉交际,我做这个干妹妹做得超值,于是我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这个身份。
小帅哥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哦,就是‘花满枝桠’那个林夏薇吧?你好,我是阿T。”小帅哥笑嘻嘻地朝我伸出手来,我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也有人认识我,有点受宠若惊,连忙也伸出手去。“还握手,你以为自己是中央领导人六方会谈啊?快给我找个安静地方去!”钱多多一挥手就把阿T的手一把打掉,可怜我始终也没能一亲小帅哥的芳泽。
阿T给我们找了一个安静的包厢,包厢不大却很精致,很有格调。钱多多先要了一箱啤酒,开了一瓶就往我面前一放:“来,一醉解千愁!”
我有点犯怵,端起来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口,一股涩味冲进咽喉,难喝,难喝得要死!钱多多却斜眼睨我:“你可别告诉我你不会喝酒,告诉你,既然来这儿了,这一箱你不给我喝完,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否则,我丢人!”
说完,她抄起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就干了。
我看得肝颤:“多多姐好酒量。”
钱多多笑了笑,又开了一瓶:“都是练出来的。干我这行当的,不会喝酒行吗?你也是,不会喝酒也要学着喝,要是以后红了,有的是喝酒的场子。”
听了这话,我有点悲从中来:“红?呵,我都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呢。”
“别摆出这副怨天尤人的怨妇脸,这回是你自个儿活该!”钱多多斜眼睨我,“这个圈子有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你反了天了去找许静盈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岳总在捧她。”
这是实话,可是说得我有点堵。
“可是,我不明白,我也是公司的艺人,为什么公司要从我手里抢角色给许静盈,我也给公司挣钱。要捧她,公司多的是大把的资源。”为什么偏偏要跟我抢。而且明明苏导已经定了我,为什么就能那样轻易改变,这对我来说算什么?
假如真的想让许静盈演这角色,大可以一开始就动用关系让她来演,华娱不是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搞个什么试镜,为什么还要推荐我去试镜,为什么还要让我得到这个角色,为什么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我不理解,实在是不理解。
钱多多耸了耸肩:“有的事情本来就说不出个为什么来,你较真只会让自己受伤,就像这次一样。”她看了我片刻,又叹口气:“唉,算了,看着我们投缘的份上,我告诉你吧,是卓少亲自开口要用许静盈的。”
我愣了愣:“卓皓?”
钱多多点头:“昨晚也在这,苏导的助理小蔡,他亲口跟我说的。许静盈想进这个剧组,其实是想做女主演,不过卓少又不是傻子,岂是几分美色就能冲昏他的头脑的,就把你的角色给了她。许静盈没拿到女主演,心里已经憋着气了,你还赶在这个当口去招惹她,你这不是找死吗?”
原来是这样。
许静盈没拿到角色正憋着气,又被我打了一耳光,更倒霉的是正好被记者拍下大肆渲染了一番,换了是谁都断然不可能会放过我啊!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看来公司给我这停工一年的处罚已经是从轻发落,而我应该大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了,我苦笑。
怪谁呢?要怪就怪我自己没抓住机会搭上卓少那棵大树,倒头来所有的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那晚就应该豁出去学得跟宋明媚一样不要脸,跟个八爪鱼一样黏着那个卓少不放啊!
想起卓皓,我的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那晚在车子里的情景,心下猛然一慌,急忙摇摇头,把那场景赶出脑外。
“对了,上次你不是去见未来婆婆,结果怎么样?”我忽然想起来,顺口问了一句,等我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晚了。
钱多多的表情有点阴沉:“没见上。”
我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多嘴了,但是话已经问到这个份上了此时打住反而显得更加尴尬,只好硬着头皮问下去:“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还是那个未来婆婆不愿意见她?
其实我心里一直是有这个猜测的,毕竟钱多多的职业并不光彩。
唇角勾了一勾,钱多多放下酒瓶:“他不让我见。”
“嗯?”
“我男朋友,不让我见他母亲。”钱多多朝我淡淡一笑,虽然包厢里灯光幽暗,可我却清楚感受到了这抹笑背后的酸楚。“他说还不到见家长的时候,其实是不想带我去见他母亲,我知道,他觉得跟我在一起很丢人。”
这个故事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原本在我的脑子里预想故事是这样的--钱多多和男友冲破世俗偏见为了爱走在一起,却遇到封建保守的婆婆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棒打鸳鸯。可显然,我猜错了。
“那,你还和他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问。
钱多多叹了口气,又笑,可那笑容中分明有一丝凄楚:“你是不是在猜,他这样对我我却还要坚持跟他在一起,他一定很有钱。”
“…”我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心底的确有这个想法。
“他,或许算得上有钱吧,可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一无所有。这个男人,我为他付出了我的一切,我那样爱着他,即使知道他不爱我,也没办法离开他。我真的很怕,很怕自己付出的那一切到头来都只是一场空。而且,我这样的女人,声名狼藉,除了他,谁还会要我呢?”她苦笑着,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手背:“夏薇,你或许很难懂,我也不希望你有机会懂。真奇怪,虽然我们这才第三次见面,可是我却觉得和你很投缘。”
此刻,我看着钱多多的面容,这个仅仅只大了我五岁的女人,却觉得她仿佛是一个经历过沧海桑田的老妪,而跟她比起来,我的经历简直好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有点为她难过。
这时,钱多多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一看屏幕,脸色一凝,匆匆起身跑到外头接电话去了。其实我倒不是很介意这个,我和她的关系也还真没到可以听对方讲私人电话的地步,所以我就独自一人喝起闷酒来。
都说借酒浇愁,我从前不明白,总觉得原来就已经够忧愁的了为什么还要逼自己去喝那么难喝东西,相较之下如果我不开心的话我会更愿意喝可乐,现在我明白了,等你真的忧愁了的时候,你哪里还尝得出自己喝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不过是跟喝白开水一样罢了。
钱多多讲完电话进来,我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她一脸歉意:“抱歉了夏薇,我有点急事要马上去处理一下,不能陪你了。你再坐一会儿吧,我会叫小T把钱记在我账上,回去的时候叫小T给你打个车。”
我点点头:“放心吧多多姐,我会照顾自己的。”
大概也是看多了借酒消愁的场面,钱多多拍了拍我的肩膀,提了包就走了。我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空酒瓶,按了服务铃:“阿T,给我再拿两箱啤酒来。”
等我迈出酒吧的时候,我的脑子和身体都已经不太听从使唤了。
这是我第一次喝醉酒,也是第一次知道喝醉酒的滋味实在太TM难受了,外头的暖风一吹,一阵汹涌的呕吐感向我袭来。虽然我醉了,但我的公德心没醉,急忙捂着嘴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吐出来,一边用仅存的一丝清醒寻找着垃圾桶。
夜晚的灯光很暗,江边这一块又是近些年才开发的新区,多是住户和酒吧,没有商店也就没有什么人和车,人行道上种着的绿化带比我还高,地面上干干净净的,连个垃圾桶都看不见。等我好不容易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前面的绿化带边上看见垃圾桶时,那种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能飞也似地奔过去,用实际行动表达我内心的激动。
有个词叫乐极生悲,我想,它是为此刻的我量身定做的。
就在我马上就要冲到垃圾桶边上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垃圾桶前方不足半米处的绿化带中间闪出来,他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目不斜视地朝着便利店走去,完全没有发现边上正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醉鬼正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他狂奔而来,而我,由于惯性的作用没刹住车,越过了垃圾桶直直朝他身上扑去。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