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飞的保安团长当得可以称得上是自在逍遥。首先是他不必“上朝,”去向日本鬼子和关黑子、陆宗祥他们汇报工作,也免得听见日本人呜哩哇啦的叫唤。他的工作也不用太操心,作为条件日本鬼子在洼兴桥派驻一个团副叫相甫,小光头,小胡子,小眼睛,小短腿支个倭瓜肚子,什么事他都管,刘飞懒得理他,你管你就管,自己落得个清闲。更何况凭着他“黑山大侠”的名号,毛贼地痞早就退避三舍了,就连那些江洋大盗绿林好汉也都绕道走,不与刘飞发生冲突。说心里话刘飞恨相甫,还不是一般的恨,这小子整天操着鬼子腔,趾高气扬吹胡子瞪眼颐指气使,这种恨就是发自骨子里的。刘二和秃子也烦这个小日本。秃子没说什么,他知道刘飞为什么投降日本人,刘二则不然,经常在刘飞面前甩小脸子:“我们连高梁米子都吃不上好的,这****的小日本可他娘的好,顿顿大米白面吃小灶,还天天骂骂咧咧的,像是他们是‘八格牙路’生的似的,一刻也不忘记他娘,真是气死人了。弟兄们都气不过,背后数叨你变了,堂堂的黑山大侠给日本人当狗。”刘二本以为刘飞听了会生气的,没想到他反而哈哈笑了起来:“你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叫日本人吗?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谁是爹,他们是狗娘养的。”刘二和秃子都很诧异:“听谁说的?”刘飞说:“民间不是有一句话吗,天狗吐日,这不是说,日,本来自于狗吗?谁又听说他们的爹是哪个了?因此说他们是有狗娘养的,没狗爹教的杂种,跟他们一般见识的干什么?”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的,让你再得瑟几日,看过两天老子怎么剥你的狗皮下酒喝!
闲着没事他就带着弟兄们上山打猎,南山北岭的飘来忽去好不威风。这些人都是猎人出身,但每天所获并不多。原因是每遇猎物,刘飞就让战士们摆出打仗的队形,搞什么前三角后三角进攻,穿插包围,分进合击,还经常叫停,听刘飞说些这个不对,那个不行的指点批评,猎物自然乘机逃之夭夭了。秃子和刘二直叫:“你这是打猎还是军事演习啊?”刘飞一瞪眼:“哪那么多废话,执行命令。”
这天刘飞正在摆弄枪,秃子带进来两个鼻子脸都捂得严严实实的“老头”说:“这两个人找你。”刘飞打量半天,两人的眼神中分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想不起在哪见过:“两位老人家找我刘飞有事吗?”两个“老人家”没有回答,不住地拿眼睛看秃子。刘飞明白这是有话想跟自己“单挑,”就对秃子说:“这没你事了,你出去吧。”秃子瞧着两个“老头,”担心他们会对刘飞不利,在那干转磨磨就是不肯走。刘飞说:“你舌头不利索怎么办事也不利索了呢,没听清是咋的?”秃子拿眼瞪了刘飞一眼,意思说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赖呢,我这不都是为你担心吗?但见刘飞态度坚决,只好退出屋去,悄悄躲在门外怕出什么意外。秃子离开后,来的两个人一人拽住他一条胳膊,眼泪就在眼圈转转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们……”他们的举动把刘飞搞蒙了。
“刘飞,是我们啊!”
“张司令,赵政委,真是你们吗?”
这两个人正是张甲洲和赵尚志。
张甲洲和赵尚志带领队伍,一路上斩关夺寨夜行晓宿,力尽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杀到齐齐哈尔城下,派人一打探才知道李海清、邓文率领的游击队,早已经开往内蒙古方向了。此时已经接近腊月门子了,天寒地冻,战士们大多没有棉大衣御寒,战马也没有挂马掌,行进在冰雪之上一跐一滑的站不稳。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在这种形势下红36军党委决定回师巴彦。部队改编成红军后,继续执行从南方学来的“土地革命政策,”一路上打土豪分田地,得罪了地主富农,这些人听说红军一来就分他们的地,由原来给枪给粮支持抗日,变成了见红军就打跟红军玩命。再加上日伪军的围追堵截,部队伤亡很大,士气越来越低。不断出现开小差的现象。部队在铁力境内被几十倍于已的敌人包围,经过七天七夜的血战,才杀出重围。一清点只剩下了十三名官兵,每个人身上最少也有两三处伤。张甲洲、赵尚志的警卫员都战死了。敌人的追兵又到了,看来甩是甩不掉了。张甲洲和赵尚志无奈,研究决定:保存仅存的一点血脉,分散化装隐蔽潜伏下来,以图东山在起。张甲洲站在一个山坡上,表情严肃,目光中充满了悲愤、悲壮、无奈、不甘和不服,他用目光一遍遍扫视着眼前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伤痕累累的战士,哽咽着说:“我们失败了,我张甲洲无能,愧对党、抗联和死难的战友们,现在我们只能分散潜伏,愿意继续干革命的准备好东山再起,有不愿意继续革命,不愿意做精忠报国的岳飞的,也绝不能做遗臭万年的秦桧当卖国贼。请大家记住,这只是暂时的,我们的队伍虽然失败了,但革命并没有失败,一旦时机成熟了,我们还有力量东山再起的。”他想到了刘飞,心中充满了自信,斩钉截铁地说:“是的,我们有这个力量,请大家相信我们党,相信我张甲洲,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的党,属于全中国抗日军民!”
张甲洲和赵尚志解散了队伍,化装潜入哈尔滨,向满洲省委汇报游击队的失败原因,请示下步行动。没想到战场上失踪的省委巡视员吴功已经先逃回了省委,向省委做了汇报。省委根本听不进张甲洲、赵尚志的解释,两个人被开除了党籍。赵尚志气不过,跟与会的省委领导大吵了一架。省委主持会议的人大动干火将二人逐出了会场。在会上唯一为他们说好话的省委委员冯仲云追了出来,请他们到道里一家叫永生号的小店喝酒。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酒一贴唇张甲洲感觉撕心裂肺般的疼,原来从部队走麦城至今,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的眼睛一直红着,嘴唇上的泡破一层又长出一层,嘴里唇上如今没有一块好地方。他一直靠着找组织这个信念来支撑,如今组织找到了却不要自己了,他就像一个被娘误会抛弃的孩子哇地放声大哭。他一哭,赵尚志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刘飞听到这里也禁不住流下了泪,他既为死难的战友难过,也为组织这么对待司令、政委心里不平:“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什么国民党、共产党的咱一个也不入,天马行空自由自在多好。”
“别胡说,共产党是目前唯一能够救中国的组织,他的理论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最先进的理论,在实践中出现点问题是难免的,正如马克思指出的那样——道路是坎坷的,前途是光明的。如同光明必将战胜黑暗一样,共产党一定能带领人民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建立起一个崭新的,由人民大众当家做主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张甲洲自信地说,“一个人要想干一番大事业,必须要融入到共产党这个大家庭来,否则,光靠自己单打独斗,绝干不成解放全中国,建立新中国这样大业的!”
刘飞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觉得张甲洲说的有道理:“对了,我原来带出二十五人,后来发展了三十七人,现在一共62人,清一色的马队,三十条三八大盖四挺机关枪,队长以上的军官人手一长一短两套家伙式,按照你的吩咐我已经把他们全部保存了下来,这回你回来就好了,我现在就把队伍交给你,咱们再轰轰烈烈地****一场,这些天可他娘的把弟兄们憋屈坏了。”
赵尚志对张甲洲说:“原来你在这还藏着一手呢!我说嘛,刘飞平时跟你这么铁,怎么会因为那么点小事就把队伍拉走呢?怎么,你早就断定这次西征凶多吉少?”
刘飞一个劲地拍脑袋似有所悟:“你应该不会真像外面传的那样是大鹏鸟下凡,能掐会算,前指五百年后指五百年吧?”
张甲洲一脸的苦笑:“什么呀,那都是外面那些人瞎传的,我真有那么神还能有这次的失败?不过什么事情都有他的偶然性和必然性。比如这次西征,我们是在敌人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仓促实施的,再加上整个东北几乎都被日本人占领了,敌人的气焰正盛,几股抗日力量,国民党的部队大部分都降了,大刀会,红枪会本就是些乌合之众,不是散了就是被打败了。而一些地主武装保安团,也都被日本人扶持起来的傀儡满洲皇帝欺骗,名义上孝忠满洲大清,实际上是日本人的走狗。另外,我们不切实际地开展的土地革命,伤害了一些进步的,同情、支持、参加抗日的地主阶级。他们由原来支持我们到视我们为红匪,不但不给粮给枪了,转而枪口对向我们。所以,我们这次西征一开始就注定是凶多吉少的。”
三个人长叹一声,沉默了好一阵子。刘飞说:“得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不是说过道路曲折前途光明吗?失败是暂时的,大英雄在哪跌倒在哪爬起,我看我们还是合计一下如何起兵吧。”赵尚志也说这是当务之急。张甲洲默不作声。赵尚志和刘飞都是急性子,催促道:“是死是活你给个主意呀?”张甲洲又是一声长叹:“现在起兵还不是时候。”刘飞急了:“什么时候不时候的,男子汉大丈夫,生当做人杰死亦做鬼雄,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赵尚志说:“现在起兵刚刚散了的弟兄们都会回来的,用不了几天我们又能拉起一支队伍。”刘飞也赞成:“我这两天常听人说有弟兄们潜回了家。”张甲洲说:“你们俩别急,听我说,现在的形势不利于我们起事,主要是敌强我弱,现在很多人,特别是老百姓,都被日本人前面摆的木偶皇帝蒙在鼓里了,以为是大清朝又复辟了,他们的皇帝又回来了,日本人真是来帮自己建设王道乐土的。再加上我们的同盟军都没了,如果我们现在就起事,会出现孤军作战的局面。敌人可以集中全北满的力量来扑杀我们,我们这点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火种,很可能被敌人扑灭。我们现在更应该做的是继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以图东山再起。另外仲云同志安排我到下江地区工作,要尚志同志去进步土匪孙朝阳的队伍里去。我们刚刚受了处分,如果再不执行省委的指示就别想恢复党籍了。更何况要起兵得省委批准,现在省委不让我们起事,我们如果贸然行动,后果不堪设想。”三个人最终决定:各自秘密发展,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准备起兵。
张甲洲和赵尚志在洼兴桥只住了一宿,就匆匆上路了。张甲洲去了佳木斯,赵尚志去了苇河。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张甲洲和赵尚志走的时候,刘飞连门都没出,只在室内握手拥抱洒泪话别!
谁也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这三位出生入死的老战友最后一次见面,这件事也成了刘飞永久的一块心病。
——张甲洲在富锦中学以教书为掩护,开展党的地下斗争,为革命做出了积极贡献。1937年6月28日,****北满省委决定调张甲洲任抗联十一军副军长,并派张甲洲的同学、战友于天放亲自来接他上任。途中遭到敌军袭击,张甲洲不幸中弹牺牲,英年29岁!解放后,富锦县在张甲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修建了烈士陵园,竖起了一座纪念碑!1988年****巴彦县委,将县城的西郊公园改名“甲洲园,”并建烈士衣冠冢,让烈士魂归故里!
——赵尚志把土匪孙朝阳的武装改造成了抗联三路军,他担任该军军长,成为赫赫有名的抗日英雄。在一次战斗中,隐藏在队伍内的特务,从后面向他射出了罪恶的子弹。他中弹后连发两枪,将特务击毙,终因伤重被捕,惨遭日寇杀害。五十年代初,****中央决定将赵尚志战斗、牺牲的苇河县,改名尚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