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半月未来这琴若坊下的密室了,桌子上竟已布满了一层灰了,言茵茵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了一通,方才坐下。
“姜伯,那些村民安顿好了吗?”娄玥刚一坐下,就望着姜伯急切地询问道。
姜伯点了点头,“都已安顿好了,少主放心。”
娄玥听罢,才微松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就好!”接着又抬起头看着姜伯,“你去和他们交代清楚,一定要在三日后申时一刻集合在礼部门前鸣鼓喊冤,时机一刻都不能偏差。”
言茵茵笑着接道:“想必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帮村民不去吏部、不去户部,也不去陈府,反而是跑到礼部去大闹。”说到这里,言茵茵佩服地看了眼娄玥,露出会心一笑。
只有贾明面露担忧之色,眉头微皱,顿了顿方才说道:“公子,你就那么确定,王驾从围猎场回来时会走西天门?而且在申时一刻准时到吗?”这礼部就设在通往西天门的街道上,若是不走西天门,那这些日子的苦心安排岂不都是功亏一篑了。可是就算走西天门,但是时间控制的稍微偏差也是无济于事,若是到的早了,这村民还未集聚喊冤,王驾就已回宫了;到的迟了,那聚集起来的村民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会被控制住,王驾来时早已什么都结束了。
娄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缓声说道:“去时,他礼部选路定时间,这回来的时候嘛,”说道这里,娄玥转过头注视着贾明,嘴角微微上扬,接着一字一顿的说道,“就由我娄玥替他决定了。”这个他究竟指的是靖泱,还是礼部,不得而知,可是看着娄玥的眼睛,透着十足的把握。
贾明也微微一笑,这种眼神之前看过,每当这种眼神出现时,事情就已经完全在掌控之中了,所以也不再多问。可是,言茵茵还是很好奇,追问道:“公子,你是如何做到的呀?”
娄玥转动着手指,眨了眨眼睛看着言茵茵回道:“自有贵人相助。”说罢,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阮峥那边情形如何?”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说起阮峥之时,言茵茵也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地笑意,“现在已和田奎以兄弟相称了。”
“嗯,那就好,”娄玥点了点头,转动着手指接着说道,“千万不可让他生疑。”
“公子放心,三杯迷魂汤一下肚,这阮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起阮峥,言茵茵鄙夷之情毕露无疑,“只是,何时动他?”言茵茵心想这阮峥与田奎认识已有段时日了,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阮峥的信任,各种古董宝贝都是变着法的送,虽才短短数月,这送出去的东西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还是送个阮峥这个酒囊饭袋。
娄玥听出了言茵茵话中的含义,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佩,略做沉思后,方才说道:“快了,”接着抬起头,注视着言茵茵继续说道,“方才丢了兵部的差事,现在又丢了肉搏场这块肥肉,如今想引他上钩就容易多了。”这肉搏场虽然阮峥没有经手,可是从中也是捞了不少好处的。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下月初三,召各诸侯进宫替公主送嫁,为太后过寿。”良久,娄玥突然说道,接着抬头看着姜伯,继续说道,“你去通知夜蝉,时机已到,按原计划行事。”说罢,眼中闪现出一丝落寞,可是转瞬即逝。
听闻此语,三人皆是身子微微颤动,可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诺。”姜伯答道。
一语毕,密室中一下子就陷入了沉寂,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了轻微的呼吸声。
郧州城中,正是青山绿水美如画,微风袭来吹动着行人的衣衫,虽是夏日正午可是却丝毫也不觉得闷热。
寿王府中,靖瑾正躺在院中樟树下独自乘着凉,太阳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了靖瑾的身上,靖瑾抬起头,看着天空,只见蔚蓝的空中飘着几朵白云,时而有小鸟飞过。不过靖瑾觉得这些白云的点缀有些多余,就像蓝绸子上发霉的斑点一样。阳光的直视,有些刺痛了靖瑾的眼睛,他也显得有些疲惫,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额头突然有一丝冰冰凉的感觉,难道是下雨了,靖瑾慢慢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却看见一双眼睛也正贴近着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鼻子正顶着自己的鼻子,靖瑾吓了一跳,完全清醒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夜蝉,只见她正一手端着一盘杨梅,一手拿着一颗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见靖瑾睁开了眼睛,方才说道:“这是刚刚摘回来的杨梅,用冰镇过,酸甜爽口,要不要来一颗呀!”说罢,将杨梅递到靖瑾的嘴边。
靖瑾方才入睡就被叫醒,心情不佳,扭过头,背对着夜蝉也不搭话。
夜蝉见状也故意背转过去,将杨梅拿到自己的眼前,嘟哝着嘴,用一副很可惜的语气说道:“只是可惜了这盘杨梅,本来好意端来给王爷尝尝,可是王爷不领情也没有办法,”说罢,用眼角瞟了瞟靖瑾见他还是躺在那儿丝毫不动容,又故意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原想着王爷要是喜欢吃着杨梅,明日便带着王爷一起去那儿摘杨梅的,”说道这里,又瞟了瞟身后的靖瑾,见他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知道已经中计,抿住了笑,继续说道,“今儿摘杨梅的地儿可漂亮了,有山有水,还有漫山遍野的野花,蝴蝶飞呀飞的,不过王爷不喜欢就算了。”说罢,故意朝外走去。
这是靖瑾一下子坐起来,一把拉住夜蝉拥入自己的怀抱,笑着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夜蝉的鼻尖,从盘中拿出一颗杨梅送入口中,说道:“你呀!本王真是拿你没办法~”说罢,又凑在夜蝉的脸颊旁笑,一副亲昵地姿态。
“你呀,总是这般没有正经,”夜蝉瞟见不远处的丫鬟们正偷偷看着这儿,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靖瑾听罢,将夜蝉楼地更紧了,笑着说道:“若是在寻常人家,你就是我的娘子,我便是你的相公,有什么没有正经的。”
听了这话,夜蝉心中一暖,这靖瑾待自己如何,夜蝉比谁都清楚,虽然因为出生低微,不能给自己王妃的名分,可是这王妃一位却始终悬空,这么多年靖瑾从未有过纳正室的念头。若说这么多年,从未对靖瑾有过半分真心,又怎么可能,可是……
想到这里,夜蝉脸上闪过一丝伤感,不过转瞬即逝,扭过头来看着靖瑾,莞尔一笑说道:“这次公主出嫁、太后过寿,在同一天进行,真是前所未有的大事,王上传召诸侯进宫一同庆祝,王爷打算何时出发?”
靖瑾似乎并不急着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夜蝉,眼中不似刚刚那般柔情,多了一丝凄凉和深沉,默默地看着夜蝉,看的夜蝉有些发虚。
夜蝉强作欢笑,可是心中却总觉得靖瑾似乎已经将自己看穿了,“郧州地势偏远,路上耽搁时日较多,后日就要出发,你也收拾收拾,到时一同去吧。”良久,靖瑾抬起手捋了捋夜蝉耳边被风吹散的头发,回答道。
听了回答,夜蝉强作镇定,略顿了顿,又笑着继续说道:“既是如此盛事,王爷打算献何礼?”
靖瑾收回抱着夜蝉的手,站了起来,微微低下头看着坐着的夜蝉,似笑非笑地说道:“无非按照以往的惯例,各色珠宝罢了。”说完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接着说道,“怎么?你有什么其它更好的主意吗?”
夜蝉看着靖瑾的身影,似乎透着淡淡的无奈与忧伤,靖瑾虽然平日里一副与世无争、玩玩哒哒的样子,可是跟在靖瑾身边这么多年,夜蝉比谁都清楚靖瑾其实并不是人们口中的‘糊涂王爷’,他比谁都清楚比谁都聪明,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因为明白所以许多事情自然知晓的透彻,而因为透彻就难免会心寒,毕竟人心本就善变。
“臣妾哪有什么好主意,不过是想着这郧州的双面舞很是特别,太后必定喜欢而已。”夜蝉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刚好,臣妾前些日子新得了两名舞姬养于府中,这双面舞跳的尤为一绝。若是王爷此次入宫替太后过寿之时,能带着她们,在晚会时,于君前一舞,必定别出心裁。”
靖瑾转过身,注视着夜蝉,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盯着夜蝉。
难道被看穿了,夜蝉心虚的想到,脸上的笑意愈发的不自然,就在这时靖瑾一步走到夜蝉的身前,弯下身子一把抱起夜蝉,“那这些就由你来安排吧!”靖瑾抱着夜蝉边走边说道。
“王爷,要抱着我去哪儿呀?”夜蝉在靖瑾的怀中挣扎着想要下来,可是却被靖瑾紧紧地抱住,遂问道。
靖瑾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夜蝉,微微一笑说道:“上次不是说去东山挖野菜吗?”
“可是,我说的是明年,”夜蝉一说到明年,心头一颤,感觉到靖瑾的身子也是微微一抖,抬头看着靖瑾的眼睛,一种莫名的伤感油然而生。顿了顿,话锋一转,接着道,“现如今野菜都老了,挖了也吃不了。”
“本王今天就想去,明年,”说道这里,靖瑾低头瞟了眼夜蝉,又抬起头看着前方,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夜蝉总觉得靖瑾似乎一切早已知晓,“还有别的地方等着我们了。”
怎么可能知晓,若是知晓那又怎么会在往里跳,夜蝉自我安慰道,可是心中却总是隐隐难安。
靖瑾就这样一直抱着夜蝉走在路上,身后跟着一大帮侍从婢女,而夜蝉也是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躺在靖瑾的怀中,一直手臂环绕着靖瑾的脖子。
一阵微风吹过,靖瑾身后系的流苏结随风摇曳着,一时间路上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好一对神仙眷侣,恩爱夫妻,真是羡煞旁人……
“公主前番在受惊了,寡人敬你一杯。”靖泱端起案几上的琥珀杯转身对坐在下方的丽阳公主说道。
丽阳公主起身回礼后,说道:“吴王此话严重了,是我给吴王添麻烦了”,说罢也端起桌上的酒轻抿一口后,坐回位子时用眼角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娄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葡萄美酒月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吴国的葡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
靖泱微微一笑回答道:“公主喜欢就好,”说罢,转头看着正在进行的马球比赛继续说道,“只是不知这马球比赛可入公主之眼?”
这陈国是游牧国,马球比赛也是从陈国传来的,陈国百姓无论贫富皆喜爱这马球,这次丽阳公主在吴国受惊,故才特意安排的这场马球比赛为公主压紧。现在靖泱这一问虽不露声色,可是却明显不怀好意,若说这场马球比赛精彩,那将置陈国于何地;可是若说不入眼,又显得刁蛮无理,全无礼仪之风。
袁寺听出了靖泱的话外之音,正想着帮丽阳公主解围,却见丽阳公主端起桌上的琥珀杯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瞟了眼靖泱身旁的云曦,笑着说道:“吴王精心安排的马球比赛自然精彩绝伦,”袁寺捏紧了拳头,心想公主已中计,却听丽阳公主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只是略显单调,”说罢扫视了一眼在场的王宫大臣,笑着说道,“在我陈国,马球比赛向来是男女双打的活动。”
今日的活动是靖泱特意大费周章筹划的,这参加比赛的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虽然没有熙子廷这个马球高手在场,但是也绝不会是单调无趣的,靖泱扫视了一眼在场的王公大臣,无一不被这马球赛吸引着眼球,现在却被丽阳公主如此婉转地给了一个并不理想的评价,靖泱有些后悔今日派熙子廷暗中调查肉搏场之事了。
“这么说来,想必丽阳公主也定会马球了。”靖颖听了丽阳的话,站了起来笑着作揖说道。
“你是?”丽阳闻声看了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靖颖问道。
“这是颖郡主。”蒙瑱见状也起身作揖后引荐道。
“哦,”丽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靖颖,见她倒是与平日见到的吴国女子不同,无柔弱之态,眉宇之间反倒是透露着一份飒爽英姿,“我陈国女儿个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我身为陈国公主,这骑马打球自然也会。”
看着丽阳公主眼中闪烁的一丝挑衅,靖颖也挑了挑眉毛,笑着回答道:“我吴国女儿倒是与公主不同,”说罢,话锋一转,“除了骑马之外,我们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毕竟我吴国是礼仪之邦,单单骑马是不够的。”
这句话明显是说这陈国不懂礼仪,呛得丽阳公主瞪大了眼睛,却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靖泱虽然觉得靖颖说的很好,可是面子上却不能流露出来,看着靖颖故意责备地说的:“丽阳公主是我们吴国的贵客,你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向丽阳公主赔礼道歉。”
靖颖见状,微微欠身,做出一副态度诚恳的样子,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丽阳打断道:“郡主好大的口气,既是如此我们马背上见高下,如何?”
这时,娄玥用眼角瞟了瞟靖颖,倒是替靖泱捏了把冷汗,这靖颖生在邑梁城中,怕是连马背都没摸过,怎么会骑马呢?更别提打马球了。
谁知靖颖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了出来,面向靖泱作揖道:“王上,丽阳公主既然想要见识我吴国的女子马球,还望王上恩准。”说罢扭头看了看丽阳,眼中也充满了挑衅的韵味。
本来这只是一场口舌之争,现在上升到了实战演练,一个是陈国公主一个是本国郡主,这伤了谁都不好,靖泱有些作难,正酝酿着如何和平化解这场纠纷之时,丽阳公主也突然出列了。
“一直想一睹吴国女子风采,今日有幸,还望吴王成全。”丽阳公主瞪了一眼靖颖,虽然嘟着嘴瞪着眼睛不过模样到时显得特别可爱。
云曦到没有靖泱想的这么多,只是觉得有些意思,又素知靖颖为人,虽然有些时候大大咧咧的,可是做起事来却又特别有分寸,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见靖泱还在犹豫,就笑着小声说道:“王兄,就随他们吧!”
靖泱也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大家的眼中似乎都充满了期待,心中暗自笑道,可能是自己多虑了,于是点了点头,对侍候在旁的荀启说道:“去马棚挑两匹温顺的骏马出来。”
荀启正打算领命作揖离去,却见丽阳公主说道:“不必麻烦。”
说着就直接走到了球场接过一侍卫手中的缰绳,轻轻一拉,一个飞身就跳到了马背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轻入燕,陈国使臣们眼中都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神情。
“这丽阳公主马技惊人,恐怕郡主不是对手哦。”卫淮俯身对身边的蒙瑱低声说道。
娄玥就坐在蒙瑱的旁边,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心中也是如此想到。
谁知蒙瑱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这几年刚回邑梁,对这城中之事可能并不太了解,”说罢看了看卫淮,见他一脸不信的神情,接着说道,“颖公主也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说起骑马的技术还不一定输给丽阳公主了。”
“怎么可能?我十一年前离开邑梁城时,闵王爷就在,后来我五年前回邑梁任职之时,这闵王爷还在邑梁城中了。这颖郡主怎么可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呢?”卫淮对蒙瑱的说法还是不信。
蒙瑱接着小声说道:“十一年前闵王爷确实在邑梁城中,后来你走后不过一年,闵王爷也走了,接着在你回来前三个月闵王爷才回来。”
“那闵王爷之前都是在哪儿呢?”卫淮将信将疑地追问道。
“禹王死后,闵王爷接先王指令接替禹王之位,戍守在边关之上,闵府全家都一起迁到了草原之上。这一守就是六年,后来王上登基,这才回来,”这不算什么秘密,所以蒙瑱也就没有隐瞒,如实说道,“所以,你说颖公主算不算在马背上长大的了。”
卫淮这才将原委弄清楚,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般事情。”
而一旁的娄玥此刻却是脸色煞白,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靖颖,心中不断的重复着怎么可能,若是闵王爷当真是五年前刚回来,那……
阳光洒在靖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别样的英姿,只见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握着缰绳,腾空一跃,犹如美女簪花般轻落在马背上,斜坐在马背上,一只脚微微抬起,洒脱之余显得格外可爱。
一阵微风拂过,娄玥的眼前却突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