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夺目绽放,高墙外熙熙攘攘的声音与墙内的清冷孤寂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慕云清独坐在后院假山上的八角亭内,大理石砌成的四角方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高点,和一碟颗颗饱满的葡萄。修长的手指小心谨慎的褪去紫红色的葡萄皮,露出水嫩的果肉,然后整齐的摆放在另一个青花碟内。
一小碟葡萄已经被剥得差不多了,对于果肉,他却一口未动,只是静静的望着,沉默发呆。
“爷,沈将军有密信回报。”假山下汇报之人名唤林卓,是慕云清的贴身护卫。
今夜乞巧节,他自知不该来打扰主子,奈何沈将军有急事回报,他不得不打扰主子暗自伤神的时间。
“知道了,我马上去书房。”擦了擦手掌心的葡萄汁,慕云清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轻叹道:“叫人撤了吧。”这些年剥葡萄皮的技术越发精湛了,可即便剥得再好,那个人也吃不到了。
雪白到几近透明的身影直直的立在凉亭之内,望了望那颗颗完整的葡萄果肉,又痴痴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只恨无泪。
慕云逸心有余悸的拉着悠然就急匆匆地的回府了,花灯也看了,虽然不尽兴,也好过被人行刺。若是放在以前他孤身一人之时,才不怕什么刺客,只是如今有个悠然在身边,她的安危是绝对不能拿来冒险的。
宽敞的马车上,段悠然扯了扯慕云逸的袖子,“云逸,苏越怎么办?”
苏越?怎么又是他。今晚之事叫他忐忑不安,这小妮子倒好,竟一心惦记着别的男人,“他?命大的很,用不着你担心。”
“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今日救我一命,身子又不好,我却……”悠然没敢再说下去,目光瞥见慕云逸板起的脸,剑眉紧蹙,目光狠戾,没有丝毫平日里的温润,不由让她退缩了。
见她不住往后瑟缩,慕云逸才发觉自己方才吓到她了。可是明明她对任何事情都无所畏惧,对他为何反而会露出害怕的神色,就像当年的段清然一般。
北疆战场晕黄的日光下万里黄沙飞舞,东盛作为调停这场战事的第三方国家,出面扶帮节节败退的北襄。西陵与北襄拖了近一年的拉锯战,却于胜利在望之时被东盛横插一脚。西陵战神慕云逸怎能甘心,两军对垒,于阵前坑杀五千北襄俘虏。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东盛领军的竟是段清然,而这一切的血腥场面全然暴露在她面前。慕云逸永远记得段清然脸上的诧异、惊恐与失望。
“你怕我?”慕云逸打手将悠然拉到自己身边来,脸上的狠戾渐渐浓郁,脾气如煮沸的水,眼见着就要沸腾起来。捏着她的手腕,力气越发的大了。“你也怕我?为什么,我对你这般,你却……”
“云逸,疼!”段悠然左右被他紧紧攥着,右手不管如何使力也没办法掰开他的手,手腕都快被捏断了。今晚的慕云逸这样陌生而可怕,段悠然不由得抿了抿嘴,“放手。”
“你着魔了。”悠然紧紧的盯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慕云逸的目光渐渐空泛,望着自己却好似在看着远方。这分明是着魔的神色,他怕是被人下了什么咒术了。
悠然在脑海中翻阅所看过的书籍,解咒术式不多,可组合起来却是纷繁复杂的。如今只能一个个的尝试,希望能在她体力透支之前将咒术解开。
虎牙毫不犹豫的咬开右手食指,艳红的血珠子缓缓从指间渗出。悠然以左臂为承托之物,一直将咒术绵延到慕云逸捏着的手腕之处。一个、两个,数个咒术试下来却毫无起色。眼见着慕云逸脸色铁青,再难控制之时,悠然的体力也快耗尽了。
慕云逸愣愣的望着悠然胳膊上的血痕,术式未曾写完,血痕便不会消失。他看了片刻,一把将悠然拉得离自己更近了,左手死死的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右手扯着她的胳膊靠近自己。舌缓缓的伸出去,试探一般的舔了舔悠然胳膊上的血痕,腥味夹杂着甜味在他的舌尖弥漫开来。
悠然诧异的望着失控的慕云逸,本来虚弱到不想睁眼的她瞬间脸颊泛出红晕,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硬着头皮将术式写完。
一切宛若梦境,他如梦初醒的望着怀里昏倒的人,自己的手还紧紧的圈着悠然纤弱的腰肢,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舌尖还残留着那股淡淡的腥甜,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不由得迷惑起来。
“叫太医。”慕云逸双手略显颤抖的抱着悠然一路奔回来了东苑,此等阵仗顿时吓坏了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赵嬷嬷也跟着六神无主了。不就去看个灯会嘛,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王爷,公主她……她到底怎么了?”
慕云逸清楚的记得马车上所发生的一切,自己虽然平时冷漠狠戾,却很少那样失控。悠然的左腕上已然残留着青紫痕迹,可见当时自己抓得有多用力,舌尖的腥甜顿时让他无地自容,“她没事,去打盆水来。”掏出悠然怀里的丝绢,那是他猜谜赢回来的,只为遮住她越发引人注目的容颜。其实当时的他也没考虑太多,仿佛只是顺着心,回过神来,倒真像慕云东所说的吃醋了。
折叠的丝绢缠绕住她指尖的伤口,慕云逸小心翼翼的拧干布巾擦去悠然一头的冷汗。
直到太医断定悠然只是惊吓过后太过劳累而晕厥的,慕云逸才松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赵嬷嬷停了片刻,本想说自己留下来照顾,但看慕云逸这副坚决的模样,还是同众人一道离开了。
原本热闹得夜晚,却有几家欢喜几家愁。秦妍亲手将信鸽送了出去,方才收到飞鸽传书之时的喜悦渐渐冷却下来,余下的就只是惆怅满怀。她犹豫的望着桌上那盏桃花灯,卖相一般,其中几根灯骨还扎得歪斜不稳。这是慕云东昨日送来的,亲手制作,独一无二。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心意属谁了。
秦旭隔窗遥望,姐姐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他紧紧的握起拳头,恨不得一圈打断这长廊的柱子。
“旭儿,为父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让你姐姐看到那些东西。”安平侯冷眼撇过秦妍手边那编残了的花灯,冷哼一声道:“还有下次的话,自己去宗祠领罚。”
“是,爹,儿子谨记。”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三年的时间让他知道,无论他现在做什么,也没办法动摇父亲的决定,没办法改变姐姐的命运,倒不如先韬光养晦,谋定而后动。
安平侯轻叹了口气,略显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站住,旭儿,你要明白为父的用心。一切都是为了秦家,为了你姐姐好。”
“儿子明白。”秦旭如同一只提线木偶,只是有问必答,一切的话语都顺着安平侯的心意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