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成独自坐在阳台上吸闷烟。
今天,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一天。本来说好的发小聚会,硬是没有去成。
“天成,快来给我搓背。”敞开的卫生间里传来一个女人清脆的,不容推辞的声音。
季天成好像没有听到,依然大口大口地吸烟。此时,他对这个女人已经深恶痛绝,就是她让他在发少面前名誉扫地,而且不止一回,不止一次。
“你听到了没有?快来给我搓背!”卫生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已带上了气愤。
季天成还是没动,又接上一棵烟抽了起来。
“姓季的,你胆子越来越肥了,老娘的话你都不听了!”随着骂声,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从卫生间里蹦了出来。
一一这是一个即使穿着乞丐服也能迷倒一片男人的女人,她的皮肤虽然不如羊脂般洁白,但巧夺天工的五官配备和修长匀称的身材,就是让最挑剔的男人也无可厚非,此时此刻,她那挂满水珠的胴体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光彩夺目。
季天成视而不见,满脸的厌恶,他狠狠地把烟蒂掐死在烟缸,闭上眼,双手抱膀,躺在了藤椅上。
赤身女人怒目圆睁,跑过去抓着季天成的头发往卫生间里拉,边拉边说:“今晚你不好好伺侯老娘,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去你妈的!”季天成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口出脏话,第一次攥着女人的手腕用力去折。女人疼得松了手,跪倒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但他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天成,你松手,哎哟,疼死我了!”
“松手!你说,以后还欺负不欺负我?”
“王八蛋,我挣你吃,供你穿,让你伺候伺候我,倒成欺负你了!我实话告诉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每时每刻我都欺负你,除非你弄死我!”女人干脆仰面躺在了地上。
季天成松开了手,他知道妻子一一沂星酒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孟沂的个性,永不负输,永不屈负。与其和她纠缠,不如上床睡觉。
季天成站起身来,向卧室走去。
“你今晚不给我搓背,想睡觉一一没门!”孟沂抱住了季天成的双腿。
季天成扭过头来,恨恨地说:“姓孟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想我这几年,一切唯你马首是瞻,在单位,在家里,从没按自己的意识行事,你考虑没考虚到我的尊严!”
孟沂讥笑道“你一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别认为多读了几年书,就能挤身上流社会,就能去掉一身地瓜干的味道,没有我,你还不知在那个肮脏的角落里流浪呢!你要尊严?跟着我一一就是你的尊严!”
“这样的尊严一一我不要了!”季天成胸中的火山全部爆发了,他双腿奋力一挣,摆脱了孟沂的环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别墅。
孟沂的别墅就建在沂河边上。
此时,正值夏季,按理说,风光旖旎的沂河边一面纳凉,一面欣赏夜景的人应该比比皆是,但今夜不同,今夜有暴风雨!漫长的沂河边,空无一人,只有岸边的路灯在雨幕中发出鬼火一样的光。
季天成直到出来,才知道今夜有暴风雨。
这是多么滑稽的事情,明明是坐在阳台上,开着窗,吸着烟,漫无目标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怎么电闪,雷呜,狂风,暴雨一样也没发现呢?!
难道自己已成行尸走肉?
想到此,季天成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是啊,多少次的自轻自贱,多少次的自欺欺人,多少次的自甘坠落,终于有今日的自食其果!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啊!
哭够了,季天成也清醒过来了,事到如今,怨天尤人以无济于事,唯一的出路是按照自己的人生规划走下去,那怕前面荆棘遍地,是刀山,是火海,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让原来那个不谙世事,有时庸俗,有时虚荣,有时薄情的季天成见鬼去吧!
季天成平日上班的地方就在他家(故切称作他家吧)的不远处,是沂州市最闻名的五星级大酒店,他的职务很高,大酒店的副总经理,除了孟沂和总经理,就数他了。但他管的人却不多,只有一个,那就是孟沂。管的事可老多了,孟沂的衣食住行全是他的,他在单位是秘书,在路上是司机,在家里是佣人。
一个劈雷响过,大雨更加倾盆。
此时,他只需跑上十几分钟,就能进入昼夜营业的大酒楼,上至总经理,下至服务员都会热情地迎接他,想喝酒有上菜的,想跳舞有伴舞的,想睡觉有铺床的,但这一切他都毫无兴趣,他只想回家!
人在困境,想到的都是家。
家是温暖的港湾,这话一点也不假。
季天成的家座落在沂东市以东绵延数百里的丘岭之中,他居住的村庄名叫季家村,村子不大,仅有七百多人口,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远古的高梁花子和近代的地瓜干子哺养不出达官贵人,翻阅解放前的村史,连个真正的秀才和地主都没有。到了现代,有了好政策,有了大米白面的滋润,一个个凤凰才从鸡窝里源源不断地飞出来,但在二十世记八十年代,像季天成这样凭才学考上省师大的农家子弟,也是寥寥可数的,在当时,考上大学,不亚于旧社会中状元。
季天成曾经给他的家族,他的村庄,甚至他所在的乡镇带来很大的荣誉。
他一直是家乡父老的骄傲。
每次回家,他都像是一个凯旋归来的勇士,享受着人们的欢呼和赞誉。特别是和孟沂成亲后,人们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其实,有谁知道,在这亮丽的风光背后,有多少难言的酸楚!
这次回去之后,过去所有的一切可能都会改变,但他毫不在乎,他只想找回自己的根,自己的爱。
沂河边的环城路上,每到夜晚,出租车很少光顾,今晚,大雨如注,更是绝了踪迹。万般无奈,他只好走进市区,在最繁华的地段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费尽口舌才让的哥送他回家。
就在他上车的时候,身上的手机响了,不看他也知道,是孟沂在呼叫,而他,唯一的反应是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