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凌风又一次失败了--这一抛,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若是能救活她,至少还有她。
她说过,永远都会在他的身边,无论贫穷疾苦、不离不弃。
往日白皙透明的肌肤,黑气横布,不再光泽。嘴含着天山雪莲的她,是那么的安静,至少没有任何痛苦了。她正在一步步再次迈向死亡边缘。三日奈何!是不是代表,这三日,她会站在奈何桥上。她是在等着谁?
他怎么知道,毒药带给她的痛苦,远远不及她失去了他的那几天。若没有了他,她生存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是命运的抓弄还是人的不珍惜,他残忍的一次次的、把她推至鬼门关;他冷漠的袖手旁观,看着她在痛苦的悬崖一次次坠落,一次次的体无完肤,剩下血肉模糊的深情。
他以为,她只是死了两次。实则,她一早就死了千百次,哀莫大于心死。身体的退亡,怎比得心千疮百孔?
他发觉,此际,他的脚无来由的发软,这是为了什么?他在害怕失去她?他在害怕什么?他不是该恨她,该继续践踏她?
疼痛绕住了心头,原本的细丝变成数十条,越缠越紧,越紧越抽搐。这种痛,就像是当初失去花锦时那样的痛苦。
或许一早爱得无怨无悔的守侯,熬磨了他全部的希望,耗尽了他所有的情感,他的心不得不封闭起来。是她,拿着错误的钥匙,执着的要打开他的心门。其实,那是她心门的钥匙。
伸至床边的手有些颤抖,头一次,他是不敢去触碰她。
昨夜,他抓住她的手腕时,听出了她脉搏里又中毒的迹象。如果他再一次触摸她的手,是不是会摸到她已经停止跳动的脉相。
他不要这样,他该是恨她的,该是狠狠的折磨她,伤害她,残忍的看着她的遍体鳞伤。这才是他君凌风。
慕轻纱当初带给花锦的伤害,他怎么可以忘记。只有花锦,才是世上唯一无暇的纤尘,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值得他放弃所有去爱她。
冷漠覆上伤痛的眼眸,他站在床边,凝视着她气若游丝的脸容。再也没有任何情绪外泄。一块块的心墙已经垒砌起,重重叠叠在他的心锁前。他忍住不让阵阵痛楚钻出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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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缭绕,一个白衣人如往常那样,出现在她的梦境内。
“你来了。”她如白衣人一样的平静。
“你要放弃了?还有四十二次。你不可以放弃。”白衣人说道。
“怪就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有爱。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命运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你,缘分也一直都撮合着你们。”
“我的命终尽于此,埋入长空。命运是留给有缘分的人的,因为缘分一直不属于我和他。”
“是你把事情看得太悲哀了。请记得你还有四十二次的机会。”
“你一直都不让我死去,一直都阻止我的命运,因为没死在适合的时机里,没让你的安排妥当,所以,我不能死。原来--神仙的帮助,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不久的将来,你就会知道一切真相了。天机不可泄露。下去吧。记住,你还有四十二次的机会。”
深夜,他在房内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这一墙之隔,就像生与死的距离。狠下来的心涌潮万分,就看她一眼,就看一眼好了。
披衣下床,走入隔壁。
望着床上那个匍匐的瘦小身子,他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不对!依她的病情,不可能是这样的姿势睡觉。
恐防被子下有诈,他抓起一把椅子,挑起了被子。原来,床上真的空无一人。他奔至大开着的窗口,下面已空无一人。
摸着床榻,还有微微的余温。他不相信她这样的情况还能逃走,应该是被人掳走的。刚才他在隔壁,居然听不到半丝脚步声。难道又是上次那个奇怪的面具人?
齐州城内,又是不平静的一天。
红墙上的皇榜已被撕下,张贴上了另一张。
这红墙是建在大街的边上,方面人们观看。这告示一出,人群又火速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新科状元驸马爷居然逃婚了!真是稀奇事了!”
“悬赏奖金十万两白银?天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十万两白银,这是什么天文数目!”
“好好的驸马爷不当,那么美的公主不抱回家,才子佳人的结合一直都是这麽折腾人才安心。”
“你也不看看这驸马爷生得,那何止一表人才,简直眉星目采,还才高米斗……”
“那是才高九斗,农民别在这里砸舌头了,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人群涌得街道水泄不通,又刮起了另一波风暴。
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把偌大的大街完全霸占着。开头几个骑着高头大马,朝人们吆喝。“让开,让开!廖爷回齐州了。”
不少行人惊慌失色的逃开,街边一些摊子碍着大爷的道,都被队伍里的人蛮横的推到。霎时间,街道上更是混乱不堪。
队伍遇神煞神,遇佛杀佛,哪个跑不快的,下场就很惨。要不是被马践踏过,就是被人在身上踩过。一时间,民声惨厉,怨声载道。
红墙前在看告示的人群正沸腾着,有些察觉到不妥,而慌忙离开,而有些还在兴奋着,并没有见着那些簇拥而来的队伍。
“让开!让开!都不张眼的狗东西,没看到廖爷回来了吗?”
队伍的脚步已经来到红墙之处,来不及逃跑的人民,很快就要受到惨无人道的撕扯了。
君凌风就在这其中,趁人乱,他撕下墙上的告示。反正就是不要见着这根竹子。
他冷然的从人群内走出,仿佛并没有看到身边发生的一切。齐州最大的黑头,此番回来为什么要闹得轰轰烈烈才罢休。就不怕人暗杀?
这个念头才闪过,替天行道的果然马上出现了。
屋顶上,人群里,陆续飞踏出十几个白衣人,他们挡在了那些受惊的人群前,队伍的进行前。
“廖爷,戒备,有刺客。”马首的几个大汉扯下大刀,
有两个白衣人跑去安抚和驱散那些受惊的群众。
当白衣人来到一直没有挪动脚步的君凌风面前,脸色一变,而后走开。
那不是关心双媚么,又出来假仁假义了。君凌风瞬间明白这一切的预谋,他挑了个隐秘不失视觉的地点,站在那里看这场打斗。
“什么,驸马爷才逃婚不久,这下,连珺瑶公主也逃跑了。真的是荒天下之大缪!”龙椅上的天子,脸容微微抽搐,眉宇间却敛着一抹几乎看不出的病态。
报告的小太监,抖瑟着瘦瘦的长板躯干,“皇上小心身子为紧。听说,珺瑶公主这回是为了把驸马找回来。”
“堂堂公主,私自出宫,还是主动去寻男子。成何体统!”
“把国师叫来,朕让他起坛寻人。”
“启禀皇……上……上……上……”
本就心情不佳,皇帝对着这个上了半天的小太监不满到极点,“再结结巴巴,朕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启禀皇上,国师也不在宫里。”
一时间,室内一片静谧--
“朕知道,她不能从情伤中走出来,朕太过忙碌,而忽略了她。结果,连朕最疼爱的纱儿都私自离开了。”
皇帝一直以为慕轻纱私自逃出宫了,也不敢发告示,免得有不轨之徒趁机敲诈。派出的高手汇报说,她已然安好的侯在君凌风身边。他不得不感叹,那傻孩子,怎么会用情这般深?放在整个天下,别说娇生惯养的公主,就算是平常女子,哪个女子有她爱得这麽勇敢、坦白、真诚、忍耐。
天子对她的爱是这样诠释的:她留着皇家高贵无比的血迹,她的骨髓里有着只有强者才敢直闯的坚韧。天意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人间自有多情种……
“我能这麽想事的日子不多了。”他低喃道。
一直以来,那群处心积虑觊觎皇位的人,一步步的逼着他走入绝境。他渐渐地,看着权贵、情感、一切的一切都在身边消失着……
江山再美,也会有鲜血染红的一天,腥风血雨下,谁还能笑谈天下?
她痛苦、抽搐、血水污了她的脸颊,衣物、腥秽弥漫间,她半梦半醒……
她想死,想要投入奈何桥下的滚滚河水,她不想坚持,她想放弃。
身边一直有着一个人,也只有他这麽一个人,不离不弃的照料着她,把她往死门关上一遍遍的拉回来。她哭着求他放过她,她只是想死而已,为什么那么难?
他替她一遍遍抹去那些疼痛,伤痕,他把她揉入了身体深处。他浅蓝无暇的衣物承载了太多血腥,几欲昏昏作呕,因为他有洁癖,他最讨厌就是见血。
她躺在他的怀里,咬紧的牙关也渐渐松开。他太固执了,一直把碗凑在她的嘴边,他的手轻拍着她的脸颊,直到她肯张口咽下药为止。
曾经以为温暖的怀抱才是她的依靠,他的怀抱并不温暖,凉凉的,却能抚慰住她的心。
拖地的青丝缠绕在一起,他透明苍白的脸秀逸无俦,就算沾染了不少鲜血,他还是看似纤尘不染。糅合着柔光的美眸,如朦胧的星辰,她的力气只能张开一眼来望他。就是这一眼,她把他烙进了心底。也许、不是这一眼,他也早已经烙进自己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