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老人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还嗟叹着气,年轻人则在心内被震异得骇浪惊涛。阳鹰皱着大眉头道:“红颜终究为祸水哪!”谢顶立也褶着红红的酒糟鼻道:“幸亏我也看开很多年。”
慕轻纱、花锦、唐雪樱、书红尘,每个都因为美貌以吃了不少苦头。
慕轻纱挺得身子老直,不以为然的牵着抹淡笑。“倚红偎翠丈夫事,朱颜能耐江山何?横祸来时说女子,弱水自古载污浊!”男人们可以好色,可以荒诞,可以昏庸,最后,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推诿给女人。果真无毒不丈夫!
曲汶归会意的点着头,看来他出奇的赞同慕轻纱的话。“自古红颜、祸水相连,实非天灾,全为人祸。故智者当博古通今,趋吉避凶,择善而从,以水利万物之善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其他人脸色各异,也没有说话。花锦首先从沉思中转来。“难道……我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可能是龙烨磊。他……他一直抓着我,问我唐雪樱在哪。我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蓝清皓立马紧张的问:“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花锦摇了摇头,愧疚因它怀。“他没有对我怎样,还救了我。若果我真的是沉羽山庄的遗孤,我觉得好对不起你。”
唐雪樱问:“五十年前,蓝焘楚城官大人一家被沉羽山庄血洗,蓝清皓你就是蓝焘楚的遗孤?”
蓝清皓微颌首,徐徐道:“我爷爷使计保住了我爹,让他被得以成功逃走,只是自己的首级却被挂在了临湘城的城门前狠狠羞辱。沉羽山庄被铲平,我们不需要再隐姓埋名。而我爹凭着才智,无所不用其极,又攀上了高官之位。如果不是爷爷这笔血海深仇的鞭策,我爹绝不会堕落于此。战争还是让我们流离失散,相隔异地尝尽伤思。身在汴京,却不知道爹和紫轩在乡下现在过得怎样了。唉……我和锦儿现在只想回去和他们团聚。”惆怅的结尾。
宴会成了故事会,针锋相对却不得不相互倾诉。家不成家,国不成国,浩大的天下也填满不了人心。
谁都没有留意到,光竹宁怪异的神色。
联系起所有的疑点,慕轻纱大胆作起了假设。“她的手段那么毒辣,赶尽杀绝,一个不留。照这么推想的话,那嘉园帝会不会也会是沉羽山庄的遗孤?因为自己是个遗孤,却能扰得天下大乱,甚至改朝换代当君王。所以,她最忌讳的应该是遗孤的存在。这个推设成立的可能很大。当年蓝家都能在沉羽山庄这样的暗杀门下落下遗孤,而沉羽山庄照样也可以在龙家堡的眼底下把遗孤落下,留作他日复仇。”谁都没有想到,‘遗孤’这个悲剧,今后还会再度上演,甚至更惨烈。
花锦道:“关键点还是回在沉羽山庄和龙家堡身上,龙家堡那边我们是没有办法能追杀出来。依照嘉园帝的手段,沉羽山庄也不会存在了。”
廖泽岩沉重的道:“我们这里谁都不能单独行动,只会再让她抓住了作要挟。”
君凌风道:“总的来说,我们还是束手无策。”
光竹宁突然出声:“你们……我在齐州见到一个小孩子,很像他们。”视线在蓝清皓和花锦之间徘徊。
蓝清皓和花锦睁圆了美目,不安在心头扩大。“能不能言明点?”
光竹宁说:“我在齐州捡到了一个很像你们两个的孩子,结果我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被人打昏了,醒来就是在地牢里了。我记得那孩子的模样,很清楚的认得,他是那么的让人惊艳。”
这消息,霎时间在两人的脑海中打了一道响雷,脑子轰轰作响。“若是这样,爹和紫轩……”还是他们想得太过乐观了不是吗?依着嘉园帝的手段,怎么可能寻不到他们。
光竹宁悲凉道:“她不伤害你,还保护你。你的孩子可能也会没事。只是蓝老爷的话……”他明白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话覆了万重包袱,不堪承受。
只能看到她的浓密的两扇睫毛在煽动,她抚住绞痛难耐的心口,抖着声:“现在两人都生死未卜,也不知道她抓走爹和紫轩,是想着怎么威胁我们。”
书红尘咬着唇瓣道:“我们的孩子小谨儿也生死未卜。”同样多愁善感的两个女子,都忍不住伏在爱人的怀内黯然神伤,泪滑满凉腮。
听到这里,慕知恒脸色更加沉重。“我知道她的致命点,但也是所有人的致命点。”
闻言,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了慕知恒身上。
“先皇建立地道的时候,曾经建立了龙脉,也就是把所有的支撑点打在同一个地基之上,作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这个地基建在极度精细的机关之下,一旦开启,整个汴京都会倾塌。除了父皇和机关大师知道外,就连身为太子的我,也不知道那条龙脉在哪。不过,我有把握能找得出来。可惜,这个代价太大了。不是怕牺牲,而是怕牵连无辜的性命,我们作孽已经够多了。就算全汴京的人都撤走,皇宫内的人如何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撤走?我们要杀的,只是一个祸害,没必要牺牲掉那么多条性命。”慕知恒摇着头,无奈之极。“这个致命点,终究是未成兵,先败了。”
君凌风倏地站了起来,冰冷的表情凛凛而动:“绝处也能逢生,我倒是想到了个主意!我手边,收到了一个消息……”
萧条的身影单独立在梨树下,而梨树,也只剩光秃秃的树枝陪伴着孤独人。
影子映入眼内,慕轻纱抬起眸子,睇向被月色覆盖的三个出色的男人。“我问一句。”淡然的声音,听似毫无情绪,谁会想到,只是说话的人儿早已经精疲力竭。“你们……”
三个男子同样为这个问题踌躇不安,就算最坚定不过也不能靠近一步--只有情何堪。
晚风涟漪,青丝拂拂,厮磨着雪腮。毫无血色的唇瓣紧抿着,不再颤抖。“过了今晚,你们走不走?”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她这是要做选择了,她想把他们赶走。
君凌风第一个摇头,他的气息很不稳定,压抑着不上去拥抱着她瘦弱的身子。“不走。”“不走。”“不走。”
“不走是么,那就由我开始说了。君凌风--”她斜睨着地下的树叶,神色让人观摩不透。“你听过么,有一种爱叫做深爱,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深爱我经历过,放手我也经历过,竟然还是不能走出这个感情沼泽。其实,应该还有一种爱叫做解脱的对吧?我应该可以摆脱你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慕轻纱曾经很爱很爱你,后来好恨好恨你,却没有人知道,我现在太……”话音在咬住唇瓣的那刻停下,她在压抑着不让话出口。
“太什么?”君凌风急声问。
慕轻纱却不回答他的话,偏着头睇想了沐之语。“沐之语--”眸色与暮色相映,黯然得没有人洞察到她的眼神。“我们这种似友非友、似侣非侣的感情,或许,就是知己吧。我对着你有相知的悸动、有渴望的悸动、有怜惜的悸动。对于我和你的感情,我挣扎过很多次,我也跨出了好多步。我们可以互尊重、相互爱慕、相互欣赏、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关爱,但是却依然迈不进爱情的门槛。我给过你一个承诺,你铭刻得很深切吧?”
话到了这里,又打住,不给沐之语询问出口的机会,眸内的水波纡缓到廖泽岩身上。“廖泽岩--厮杀群里茫然站着的我,那是我最冷情,最不懂得情字的时刻,你却让我撞入了你的世界,从此牵住了你的心。这么多人之中,我与你相遇得是这么的不合时机,我还来不及心动,你就已经间接因为我,连累入狱。我救你只因一个‘义’字,连怜惜都没有。你对于我来说,也是深刻,深刻的……”
她依旧低着头,一步一步、僵硬的走着过来。“君凌风,我以为,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摆脱你的,但是现在却太缺太缺你了;沐之语,良人可以守护着他的爱人一生,但是我只想守护着我的爱人;廖泽岩,我觉得,这份难得的友谊很深刻。”
步子在他的身前顿住,她靠近了他,轻轻的投入了他的怀内。
廖泽岩闭上了眼睛,不去看缱绻的身影,嘴里坚定的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会选择我。我会接受你的选择,但同样不会放弃你。就算你从头到尾都对我没有感情,我也要等你。”握拳过于用力,已把厚重的手套也崩裂。
多少次魂牵梦萦;多少次寝食难安;多少次如痴如醉;多少次天人交战;最后落得了肝肠寸断的下场。沐之语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是不是被伤得太多,也麻木了?“我可以放你走。”
身体揉入的温暖让她感觉不到寒冷,却另有一股冰凉从胸臆间扩散……
“但是,你必须要在我眼前安全离开。”玉珠滚动的好听嗓音萦绕在她的耳边,甚至她没能察觉到沐之语已经离去。这句话在她脑海激灵的闪过,不停碾压着她的思绪。他不单只要成全她和君凌风,还是留下来保护着她。
朝阳升起时,他与她站在高楼琼梁上。那时候,她想过--那一双桃花眸,妖冶遍繁华、沧海的角落,纯净得撩人心怀,繁星失色,若是再也看不到了,她会不会不只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