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我心内越加不安。”慕轻纱垂下了眼帘。“你说书红尘和谨儿怎么了?那日我们没有把她们两个带出来,她们恐怕已经遭受毒手了。若是太子哥……恒哥哥真的没有死,我该怎么面对他?”原本她以为慕知恒醒了,书红尘就不用被皇后欺压了,她带书红尘出来,那不就是拆散她和太子。而皇后,也不会加害谨儿。当初,她是朝着这处想的,却没有想到,短短一天会发生翻天大劫。恐怕现在慕知恒就算活了,也会有死的决心。
“你什么都替所有人想好了,最后却忘了自己。”复仇一旦拉开序幕,她只会忘了他们之间约定的幸福。他抬起了头,苦涩的道。
“我们是不是该为所有的鲜血复仇,那天,当我看着小俏那么悲惨的死在我的面前时,我就萌发了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于实现。”人生就是这么可笑,当她叫他摆下所有的仇恨、而他也全摆下时,她自己却染上了仇恨的色彩。甚至一想起来,这似乎比与他相守在一起而更让她蠢蠢欲动。
那个光年,那些挥洒的鲜血,她已经渐渐淡忘了恐惧。
“对不起,我该是和你一起远走高飞,抛却这些不该有的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压下心头的失望,她也强颜欢笑。
他们之间,终究是不能好好在一起的,他早就认清这个事实。“你想怎么做,我都会义不容辞。”他知道她是想的,可能太过于了解一个人,也成为了痛苦的源头。
“为了我,你万丈深渊照跳,万劫不复不悔;而我为了他,万丈深渊照跳,万劫不复终悔。你能不能研究出……后悔药?”
最后这句话,让两人都怔住。
要让人不后悔,除非是事情没有发生过,或是时光倒流,让人有再次选择的机会。“或许可以试试失忆药?”
“没了记忆,我不就像个傻子了。还怎么复仇,怎么救人呢。”她摇了摇头,也知晓是不可能。再怎样,她也不可能会让记忆抹去的。就算都是痛苦,她也不愿意失去那些属于他和她的回忆。
该死……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又想到了那个人的身上。她现在该是好好去忘记他,而不是去一而再,再而复始的去记起他来。
窗处,一抹踽踽的熟悉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自从改朝之后,汴京就没有安定下来过,白天黑夜不该沸腾。而老怪物也是因为客栈内太多高手,而不敢轻举妄动。加上她屠杀过多的人,高手不足,不可能会耗费那么多力量来捕捉他们,而是要用在别处。就像今日的满大街抄家……
街上火光烁耀,一个瘦弱的身子拖拉着一辆木轮子的车子,踽踽而去。
再次尝到了暴饮寒风的滋味,花锦却不像以前的软弱了。当初是她亲手拉着蓝清皓往汴京寻找奇迹,如今却又要回过头去,去寻找一处两人最后的归属之地。
“之语……”慕轻纱不安的叫道。
沐之语也看到了。“你今日把话说得那么决,现在静下来,才发觉,自己还是其实只是嘴硬心软。”
“那怎么办?我现在好矛盾,我不该救他们的,那天一时冲动就救回来了。现在,我也不该怜悯他们的。可是,她今日说的那番话,我又觉得心头难受。”
“我知道怎么做了。唉……”沐之语轻叹了声,替她拢紧了披风,而后才转身离去。
她看到沐之语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花锦身边,并拉着那辆车子离去。并且这一去,到朝阳抹天也没有再回到她身边。
她就这边一夜站在了窗边,双臂发凉,受伤的手因寒气而又麻又痛。
她举起手来,望着那丑陋的伤疤,脑海回旋那头白茫茫的银丝,思绪又不自觉回到了她与他说过的那些撕心裂肺的情话。
“纱儿乖,我吻吻,吻吻就不痛了。”
“我知道我没有他那般好,可是以后,凌风必定对你如珠如宝,把以前所有的过错都弥补上,好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离不开你了。我好爱你……”
“纱儿,这辈子,若不是遇见你,怕是都白活了。”
“若是我还介意,那我就不是人。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你这麽好,这麽傻的女子了。纱儿,往事全部都不要再提了好么,我们回到一起。”
泪不自觉的滑下凉腮,她黯然了双眸。“你不是说过,必定对我如珠如宝,弥补所有的过错,不再负我的吗?你不是说过,离不开我、很爱很爱我的吗?你不是说过要彼此信任,我们忘记所有,再回到一起?为何你的话,半丝也不能去相信,为何你先入为主的去怀疑我,伤得我再度彻骨般痛?为何我们最终走到了相见如仇人的地步?”
直到无人之境的时候,她才能把之前逃避的想法刨出来,自个嚼吞着凄凉。
知道现在她才明白沐之语当初说的那句话--失去你比得到你更容易。原来,爱上一个人是那么容易,放弃比忘记还要难!
一双手轻轻的圈在了她的腰肢上,她身子一僵。该死,刚才那些话被沐之语听到了,自己肯定又把他伤透了。
当眼睛落在手背上拿到熟悉的伤疤时,她更是一震,不是沐之语。
她慌忙的转过身去,却见到了君凌风跪在地上,双手圈着她,眼神痛悔的溢满泪珠。“纱儿,我错了。”
“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若是没有听到,怕是我不敢再来见你,可是让我听见了,我是怎么都不会再放开。浪子回头金不换,对吗,纱儿?”君凌风什么尊严,什么都不想要了。此刻,他只想乞求到她的原谅。膝盖的伤还没有痊愈,这一跪,便觉得痛渗入骨髓。
慕轻纱低笑了出来。她何时见过,君凌风这么的卑微,从来只有她慕轻纱跪下来的份。“你跪吧,你现在模样,就像一只狗、一个乞丐,我看
着就觉得开心。”
他装傻:“你不是说过,不论我是什么身份、乞丐、赶牛郎,再一无所有的君凌风,你都会不离不弃吗?”
她抓住他的手,指甲陷入了他手背的伤口上。“我就记得你的丑陋,缩开你的脏手。现在有资格碰我的,只有沐之语!”
她挣着他的手,君凌风就是只是抱得更紧。挣挣拖拖间,拉拉扯扯间,她与他滚在了地上,两人滚来滚去。她是真的恨透了他,不停的拿手打他、咬他、用脚踢他。“放手,你这个疯子。这个世间没有后悔药可治,你死了这条心吧!”
暴力让情绪也上升,燃烧了她压抑已久的内火。她越发泄越气,打得累了,抓得累了。两人的姿势变成了她在上,他在下,方便她的用力。“给我滚开!”
他束得整齐的白发乱成鸡窝,他的脸颊、脖子被她抓出了无数伤痕,原本俊俏的容颜也血肉模糊,衣服也被能被她这种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拉扯开了几截。她的青丝也是乱如稻草,手甲都翻了,手心的伤疤也裂了开来,与他的伤口一样,涓涓的流着鲜血,脸上早已泪痕满脸。“纱儿,我不能放开你!绝不可能!”
她从来就没有试过这么激动的反应,惹怒了她,原来是会这么惨不忍睹,她也是现在才知道。
两人好不狼狈的互相对望着,她是仇恨的目光,而他是深情款款,丝毫不被刚才的暴力影响。她一字一玑的绷着齿舌道:“君凌风,你以为被我揍一顿我就会消恨,你太天真了!你对我的伤害,怕是死一百回也换不回来!”
她扶着冰冷的地板,指间挂着翻了肉的指甲鲜血也滴在了地板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君凌风再次抱住了她的腰肢,死紧缠着,布料滑过脸上伤口的刺痛感也毫不自知。“纱儿,现在、你可以把我所有给过你的伤害,都加倍付诸给我。若是一百次死不够,那就死一千次、一万次!你要你还许我无数次的来生缘,怎样、我都甘受你的惩罚。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了。花锦、蓝清皓都可以不要,独独要你。从今以后,君凌风就只会为你倾尽所有。纱儿!纱儿……”
身心的力量消耗完,终是倒在了他的怀内,人也昏厥了过去。
君凌风痛恨难当的滴下泪,他紧抱着失而复得的身子,朝天咆哮:“苍天大地,请您指条明路给我,不要让我们走得这么艰难。得得失失、跌跌撞撞,何时才到尽头!”
一整晚都在费力治疗中渡过,清澈的桃花眸微微牵上血丝,沐之语白皙透明的额头冒了一整晚的冷汗,湿了额际的丝发。
每次治疗一个垂死之人,费尽的不单只是心思,还需要更多的体里和心神日以继夜的进行治疗;单是找药材,就已经是寸步难行,配药调药又要历经无数次体能耗战。
沐之语记起与慕轻纱的约定,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脱下了全身的衣服,他盘腿坐在床榻上,闭上双眸。凭着无数次的熟悉,手上抓着银针,往身上的要穴刺。银针一根根穿插在玉枕穴、灵台穴、百会穴……这些穴0道上,都只有一个通红的小点,那是数以恒日的针孔形成的小红点。数不清的夜晚,白天,他都是靠银针支持体能。他并不如慕轻纱所想象的万能,他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但是他愿意成为她心目中万能的男人,可以永远无止尽的支撑着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