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烈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并不清楚,只不过是防备而已。毕竟,那时的世子殿下锋芒已露,而吴王殿下,却是大智若愚。吴王殿下步步退让,或者能化干戈为玉帛也说不定。但是战争一旦发生,失败者一方的前途却可以想象……所以,父亲阻止堂兄接出浅绿姐姐,堂兄也同意了。”
风行云声音,淡淡的,飘飘渺渺的,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既然不能保证能给她更好的日子,不如让她继续过现在的日子……其实,有时,放弃也是一种爱,抛弃也是一种爱……”
“只是……这种欺骗,浅绿姐姐不见得高兴!”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既然是一种爱,既然全心全意的爱着她,那就不该欺瞒她,应该将事情真相分说明白,让浅绿姐姐自己选择!而不是……这样粗暴的抛弃!”
“你指责风行云不该欺瞒,其实你对蓝十三,何尝不是如此?”风行烈的声音,蓦然冷了下来,她目光灼灼,像匕首直刺入我的心窝,“你故意对蓝十三异常冷淡,你故意将蓝十三气走!你睡了两天,醒来之后,故意不曾问起蓝十三一句话!你故意这样做……不是为了,让蓝十三及时离开你么?”
“蓝十三……”蓦然生气了,我冷声道,“蓝十三?我讨厌他了,我不喜欢一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呆在身边了,我怎么了?我做错了?笑话,我故意将蓝十三气走?拜托,风公子,别弄错了,我不曾故意将蓝十三气走,我只不过是不想他继续呆在我身边而已!今后我要做的事情,可是大事,我不能让这样一个神神秘秘的家伙留在身边——这对我,是一种威胁!是的,你不知道,蓝十三的存在,是一种威胁么?”
“威胁?”风行烈重复了一句,站起来,盯着我,“不要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敷衍我。是的,蓝十三来历不明,蓝十三是有神秘之处!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也知道,你的眼睛也不是白长的!你知道,蓝十三的来历神秘,但是——不能否认,蓝十三是忠于你的,或者说,蓝十三是爱你的!”最后一句话,风行烈简直是吼出来的,“是的,不用看蓝十三救了你多少次,就看蓝十三对你的种种细节,你就该知道了!就在你中了杨凌一剑的瞬间,他完全可以抱着你往外冲……那时,他完全可以冲出来!只是,他手中还抱着你,你还有万分之一的挽救希望……他舍不得任何一块小石头小泥巴落在你身上!所以他抱着你往里冲……这些且不说了。你看你睡的床,软不?舒服不?你知道,那是蓝十三给你预备的……他说你在狱中一定睡不好,回来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又说你不喜欢绸缎,特意跑遍了延州,给你找来了棉布做被子!这样的细节,就是我,在边上看着也是眼热啊……没有想到,你出来之后,居然这样冷淡的对他!是的,我是看好吴王殿下,我希望你选择吴王殿下!但是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莫名其妙的就将他赶走,这对他来说,不公平!至少,他对你付出了那么多,他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风行烈气呼呼的看着我,她的胸膛在起伏着。一番吼出来的话,抽干了她的力气,也抽干了我的力气。颓然的坐下,我喃喃的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不后悔!”
“不后悔?”风行烈盯紧了我。
“是的,不后悔!”我目光灼灼,盯紧了风行烈,“不管你如何指责,我的立场不会改变……我与蓝十三是该分开了,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世界!他不应该纠缠在我的世界里!我已经选定了吴王殿下,我不将他送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我不会放手!这其中的风险,他一个局外人,没有必要来承担!而我,也没有必要与他说实话,说了实话,他就不会放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最好!”
“你啊……”风行烈淡淡叹息着,片刻之后才说道,“你应该与林子陌断绝关系,你应该将秋如意休掉,你不应该接纳香墨回来……既然这样的话。”
“你……”我一时回答不出来。风行烈没有再理我,自顾自出去了。临走,又转身道:“我父亲写信来,要我回京,去国子监读书,参加今年秋天的乡试。我原先还想再拖几天,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了。考个武举,弄个小军官做做,其实也不坏,你说是也不是?”
“你去参加武举……”我喃喃重复了一句。风行烈,也要走了……
归元回京了,蓝十三被我气走了,风行烈也走了……所有的相逢,都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分别。
风行烈是功臣子弟,本来就有免试进入国子监的资格。原先风行烈与我一起闹腾着考县试,也没有想到这一茬。现在风行烈耽误了府试,考秀才无望,走国子监的门路,已经是最后的选择。
一块石头压在心中,压抑得难受。我面上却依然带笑:“你说的是正理。什么时候走?”
风行烈淡淡笑:“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走……哦,顺带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院试是考功名的最后一轮考试,是最严格的……嗯,进门就必须到门口附近的小间里,由专门的小吏衙役给你搜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身,保证没有夹带。”
搜身?
我完全怔住。
傻了。
风行烈走了。人走了,却给我留下了几十个护卫,将小院子围了个牢牢实实。
接下来的日子,连会文什么的,也懒得去参加了。一是那个讨厌的“搜身”在纠结着我,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身边似乎缺少了一点什么。我安慰自己说:这大半年来,身边一直围着几只苍蝇,现在突然之间,苍蝇失踪,自然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至于搜身的问题,始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也曾走门路进监狱去见那只东门狐狸,却也没用说很多有价值的话。那些狱友见了我倒是另有一番欣喜。东门狐狸倒是安安心心做自己的教师了,笑着告诉我:“托你的福,县令大人看样子是干不下去了。出来之后我再来找你,至于现在,你还是安心准备考试吧。”
我张了张嘴巴,想要告诉他心中的烦恼,没用想到,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怎么做?告诉东门狐狸,我是一个女子?
知道我是女子,东门还会帮我么?还会答应做我的门客么?
再说了——东门也说了,他曾将万般念想,都埋葬荒丘。也就是说,他曾对这个世界失望过。现在,东门将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能将他的希望都粉碎么?
所以,在监狱里呆了半天,与东门天南地北说了半天,要紧的话却什么也没用说,放下一堆食物,笑着走人。又塞了几个钱给狱卒,那狱卒自然欢喜。
走出监狱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走在路上,心神有些恍惚。
难不成要放弃科考,另找出身的门路?
本来设想好的一条人生道路,却不想被一个小小的“搜身”给堵了个牢牢实实!
我根本用不着作弊,我根本也不想作弊,但是这条为了阻止作弊而立下的规矩,却将我的前途,堵了个日月无光!
想起了唐朝人的行卷之风,一卷诗写得漂亮,就能上达天听得到皇帝召见的例子,不由在心中懊恼。怎么时代相差不大,这个科举制度,却相差如此之大?像李白,根本没有参加过什么科举考试,不是照样做他的翰林学士——
等等,李白能得到唐明皇召见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李白的名气已经够大,而朝廷之中,又有贺知章还有玉真公主等人帮他引荐——想到这里,猛然之间,心中升起了一个指望!
历朝历代,都有“举遗才”的规矩。地方官吏朝廷官员,都有资格向朝廷举荐科举选拨遗漏的人才。当然,前提是:这个所谓的遗才,名气要够大,年龄也够老。前朝也有十几个个所谓的“遗才”进入朝廷中枢的例子,然而,这些遗才,有个共同特点,年龄都是超过了五十岁!
五十岁,我可等不到那时候!
能不能——创造出一个例外?
是的,我有能耐,我能创造出一个属于我的意外——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奋斗,我,是在站在无数后人的肩膀之上。我的见识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我相信,我有这个能耐!或者说,不是我一个人的自信,是所有穿越人士的自信!
用怎样的办法才能更快的扬自己的才名?
我想起前几天在公堂之上的场景。我那天的表现,我自己也相当满意。至少,那个张潜渊,已经非常看好我,直到前几天还有书信送过来,他已经急不可耐的要与我定下师生名分了。可惜,那样的机会不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