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之洲翻身下马,先看孩子,很好,稳稳当当,孩子没有被吓着,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急冲向渡船——却听见左右两侧,枫林之中,一声呼啸响起!
数十匹马从两侧枫林之中冲出,将前面的道路完全封锁;关之洲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那些骑士,已经对关之洲形成了合围!关之洲认得那领头的人,是剧王的心腹——原来,剧王早就在这路上设下了埋伏!
关之洲捏紧了手中的剑,目光在一群人面上掠过。
那目光,就如冰水一般,冷冷的扫过——很多士兵,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在他们的印象中,宰相关之洲,总是和煦的,就像最温和的春风,给人最无害的印象,给人最安稳的印象!
可是现在的关之洲,却像是一头出笼的老虎,浑身的散发着暴虐的气息。眼神的锋利,堪比钢刀,让周围的士兵,不自觉的感到害怕!
就在士兵们出现骚乱的时候,关之洲动了!
对准了边上一个慌乱的士兵,关之洲扑了上去,只一剑就将对方刺下马,翻身,上马,却不急着夺路逃走!
控制马匹,用最快的速度绕到士兵们的身后,从士兵们最意想不到的方位出招!
一瞬之间,刺倒了三个!
那将领也发现不妙,一声令下,士兵们转换阵形,再次将关之洲围在中间!
拼斗了多久?关之洲不知道。天色大亮,艳阳升顶,边上的枫林,都镀上了一层殷红的色彩。那是鲜血的颜色!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疲劳,手沉甸甸的几乎抬不起,伤口是一处一处的增加。虽然还在坚持,心却一寸一寸的暗淡!
那领头的,见关之洲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不由大是欢喜,大声道:“活捉!活捉回去,明正典刑,皇上重赏!”
就在这时,又一阵马蹄声,如暴风骤雨敲击着地面,一支骑兵队伍,直冲过来,像一把尖刀,cha进合围的队伍之中!
领头之人,大声招呼道:“相爷!”
关之洲心神一定,回应道:“李阳春!……你如何得到消息!”
来人正是李阳春。在关之洲的眼中,李阳春的模样也堪称狼狈。一身盔甲,血迹斑斑,也看不出有多少伤口。跟随着他出来的士兵,也一个个都是这般模样!
李阳春这支生力军加入,关之洲负担一轻,待看清情况,心中却还是一片黯淡!
李阳春一群不过二十三人,而且都已经非常疲劳,眼见路上是经过了一场恶战!而围攻自己的人,却有七八十人,因为只围攻自己一人,力量上并没有多少损伤!
李阳春道:“相爷,我们才得知消息,慕容傲天那狗娘养的,居然——下令北边蒙宜西边罗成义,将关口放开一条缝,将苏国庐国放进来!放人家的军队进来要在我们将军进京路上设下合围……”
关之洲心一颤,厉声道:“什么?”
李阳春道:“引狼入室,只为了对付凤歌将军这一头虎!我们不是特意来救相爷的,我们是想要将消息传递给凤歌将军,却不想最有用的几条暗线都被打击了,没奈何只能明着来!相爷……”话音还没有落下,关之洲厉声道:“小心!”
长刀划过,李阳春的右臂上又添了一条血口。边上一个士兵怒喝着,拍马扑上前去,在那对手的腿上也狠狠划了一刀。
马蹄得得,又有大队骑兵冲将过来!云阳诸人与关之洲,脸色又是变了一变!领头之人一马当先,转瞬已经冲到,而后面,烟尘滚滚,看不清有多少人!
关之洲眼尖,已经看见领头来的一人,马脖子上挂着一个首级,依稀是方才放脱自己的那个将领!心神不由一黯——
一个人为自己牺牲,自己却不知他的名字。
李阳春看了一下四周,厉声道:“杀出一条路,护着关相爷先过河!我们拖住敌人!”
关之洲怒道:“我岂是没有义气之辈!”
李阳春笑道:“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看武功,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有望突围,而你又不熟悉云阳军,你留下指挥,不能发挥云阳军的全部战斗力!相爷,我们只能护着你先过河!至于过河之后如何,要看相爷的命了!”喝道:“展开虎翼护着相爷,形成尖锥杀开血路!”
冲上前来的骑兵,也已经靠近,然而不等他们与原来的伏兵会和,云阳军就发动了突围!
云阳军人数虽少,却是人人骁勇。二十人一起,拼死冲杀,果然给关之洲打开了一条通道!
然而这一场冲杀,却也将云阳军的战斗力消耗殆尽——原来二十三人,现在只剩下十六人!
李阳春冲着关之洲的马屁股“唰”地一击,说道:“相爷,快走!将消息带给易将军!”
关之洲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当下一拱手,往前疾驰而去。
李阳春指挥道:“摆成一字长蛇阵,拦截他们!”
十六人轰然听命。
关之洲人已经去远,却依然听见李阳春这句命令,在一片兵戈厮杀声中,是那样的清晰。
急速奔跑中,泪眼再次将面前的景物模糊。一字长蛇阵,是兵家常用的阵形,只是,那至少需要数千人马!
从来没有人在只有十六人的情况下摆一字长蛇阵,用一字长蛇阵来抵挡数百敌兵!
因为,那简直是自己找死!
然而,李阳春用了。
不为什么,只为了将更多的敌兵抵挡住,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其他的,他是顾不得了。
关之洲终于奔到了渡口,上了渡船,船到中流的时候,他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厉喝。他很想知道是否与李阳春有关,但是,他不能站住!
没命的奔驰!奔驰!
前面是风,前面是雨,前面是暴风骤雨,前面是雷霆闪电!前面,还有男子的泪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今天——关之洲,向来云淡风轻的关之洲,脸上是亘古不变的笑容的关之洲,泪下如雨!
关之洲泪下如雨的时候,李阳春正仰面看着天空。
一支长戟将他钉在了地上。
他仰面看着天空,天空之中,白云悠悠,有鸟群飞过。
鸟群飞向西边,飞向易凤歌所在的西边。
凤歌将军一定没事——李阳春嘴角挂着笑容,满足的笑容。为了那样的女子,送出自己的性命,不是自己曾一度幻想过的么——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将我忘记了——
头脑中蓦然闪过很久之前的画面。
那个女子,一身火红的盔甲,如同天神一般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沉冷的目光像是一盆水一般,在自己的面前掠过——那时,我认得她,她不认得我。
那个女子,头发已经枯黄,脸上也没有任何血色。她站在自己的面前,说道:我能代替凤歌将军。凤歌将军的威仪,我能模仿一二……
那时,她认得我,我不认得她……
她曾经叫我帮她换药包扎伤口……她的后背,肌肤细腻如绸缎……
杂乱的思绪,在一瞬之间模糊。
他带来的弟兄,已经没有活口。
一群敌军,也不管地上一堆尸首,急速奔驰,来到渡口——
江边无舟水自流!
关之洲,已经去了——
来自云阳的一群士兵,用他们的性命,给关之洲开了一条路,一条求生之路;用他们的性命,给关之洲搭了一座桥,一座救命之桥!
近了近了!
远远的,就是易凤歌的营寨!
守卫的士兵,远远的看见一团血人奔驰而来,不约而同,就将手中的武器亮起来!
关之洲的两条大腿,已经全数磨破。长时间的纵马驰骋,两条腿也已经僵硬没有力气。看见对面的哨兵将手中的武器亮起,他张大嘴巴要说话,只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发不出任何声音——失血过于严重,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想要下马,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想要与哨兵沟通一下——可是,他没有想到,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他的身子,就如同一截朽烂的木头,往地上倒栽下去……
只是倒栽下去的时候,关之洲到底还记挂着那个孩子,没有让自己前胸落地。
哨兵策马上前,却是担心关之洲耍什么花样,浑身戒备。等见到了双目紧闭的关之洲,才稍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试验了一通,知道这人是真的昏迷了,当下几个人一起努力将关之洲带回去。
到了营地,才有认识关之洲的士兵出来见到了关之洲,疾声说道:“这位是关相爷!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竟然闹得这样狼狈?赶快叫军医来!”
关之洲虽然昏迷,一个信息没有报到,心中一根弦始终不曾松开。军医略略一碰触,他就睁开了眼睛,疾声就叫起来:“快,快去告诉凤歌将军——不要进京,不要进京!”
一群人都是大吃一惊!那个军医好歹是懂事的,当下就厉声说道:“快去请韩元虎将军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