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从他人的目光里，察觉到唯有自身方能看见上空云彩的变化，但这自人脸巨口之中吐出的闪电雷霆，却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到的，也是能够看到的。
雷霆有手臂粗细，银芒之中更是隐隐带着红光，周围电弧跳跃着，牵引着乌云降下，如携九天之势一般，向着下方司南的方向，狠狠劈下！
危机当头，司南竟挺身而立，不见任何防守格挡之势，生死之间巍然不动，对于这闪电雷霆，若视而不见一般，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高空数千丈，闪电极速之下也不过瞬息降临，眨眼间便到了眼前。可就在最后关头，这一道雷霆竟偏了一丝方向，落下的位置，也有了改变，那……是悟明的所站立的位置。
嘭！
声响之中，霎那间，悟明一身毛发炸立，面孔上蛛网般密密麻麻的经脉鼓起，几欲爆裂开来。一缕缕烟雾缭绕而起，有着一股焦臭之味散发，颤栗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轻风便能吹倒。
这闪电仅伤了悟明，对于周围，却是没有任何损伤。
突如其来的闪电，使得周围众人惊吓中浑身一震，不由得抬头看向了天。但这闪电之速极快，在他们方才感受到雷霆，眼角余光中有一道银芒闪过的刹那，一切便已经结束。
而到得这时，他们才看到，浑身冒出缕缕烟雾的悟明，身上的血岚宝衣，有了褶皱。八字眉老者传出冷笑，他心中的猜测这时终于得到印证——血岚宝衣不是谁人都可以穿的。
强硬着去穿，就要有做好受到惩罚的准备！
“哼！”一声冷哼，那是司南发出。先前他那面对闪电英勇无畏的行为，是因为心中自知，有着劫雷不伤的天赋异禀，他可以笑对任何雷霆。但悟明不同，这一道闪电，将其打成了重伤，胸前被天行子击伤的伤口，又裂开了缝隙。
新伤旧痛加在一起，若是不马上得到救助，威胁生命不是戏言。
可就在司南向前一步，准备开口的时刻，身边突然传出了一声，若癫狂的怒吼：“喝啊——！！”
一声嘶吼，悟明仰天发出长啸，在他身上有一股金色血气喷涌，环绕周身之中，散作雾气弥漫。两手虚握之下，雾气聚敛而来，化作一柄金色大刀，仔细看去，与传承法器的墓碑血刀相似。
其昂首站立，持刀冷目望天，远远看去，一头金色短发，一身红色衣袍，一抹冷冽的神情，一缕不屈的意志。还有那身后的血色披风，随风飘摇，手中金色的大刀，微颤轻吟。
金色与红色相交杂，所化作的画面，是那样的令人心神震动。
众人侧目，震惊之下，眼中所见一道身影恍如天仙临世，挺立的身形高山般坚韧不拔。
悟明一手举刀向天，怒吼声中，神情里有着寒芒，目中有着杀意，似乎不止司南能够看到那模糊人脸，他亦如此。
于是，更多的雷霆闪电被随之引来，瓢泼大雨一般，轰隆隆降下，“喀喀”声响里，光明闪烁。
嘴角溢出了鲜血，双腿颤抖，但悟明手中举起的刀，依然没有放下。紧咬牙关，神色更添狠辣，金色大刀绽放光华，洒下愈合光辉，修复着身躯。
一伤一愈之下，是筋骨的更加凝炼，这代表着仙府威严，代表着惩罚之意的闪电雷霆，竟是被当做了淬炼身躯的磨练！
可想而知的，天空之上的模糊人脸更加愤怒，但却没了更多手段。这仙府神雷，寻常一道便是天仙也要重伤难愈，可这下界的区区妖猴，竟能抵挡神威，变幻的神情里，有了惊疑。
“猴子……又是猴子！该死的猴子！！”轰轰的声响，是这模糊人脸如雷霆般的话语之音，带着怒意，发出咆哮。
……
司南抬头望天，人脸闭上了巨口，乌云汹涌，竟有了散开的趋势。不禁轻哼冷笑：“不过尔尔。”
话语中，已是垂下了头，不再理会。转首而视，他没有去看那正准备盘身打坐的悟明，而是看向了八字眉老者，神色阴沉：“不知没了血岚宝衣，你等，还认不认我这掌教之位？”
或许是尚且震惊于先前雷霆万钧的场面，一干人等看着悟明，无人回答。沉默了片刻，依然是这八字眉老者开口应对，拱手一拜，有些犹豫：“自然……是认。”
“那便好。”司南双眸中寒光一闪，扫向了一人，喝道：“废除其修为，逐出师门！”
王菊瑛对视着这寒冷目光，如野兽窥伺，偏首而不敢直视，听到那话语，更是身躯一颤，震动中咬紧了朱唇。末了，又听得司南言语，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要你……立……即……执……行！！”
听闻此言，脑海中如遭重击，王菊瑛心如死灰，泪水不甘的涌落。她虽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为何，但尚且明了，眼前之人，已是有了若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为了一位宗门掌教，一位自身师门的掌教也只能望其项背的，大人物。
“……是。”八字眉老者低首领命，转身看向了毫无抵抗力的王菊瑛，她已是放弃了抵抗，任由他人施为，无神的目光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老者掌心中吞吐出白芒，照亮了其丹田，那是一把小剑，不过寸许，绽放着青光，在不停回旋。但是在蕴含特殊白芒的手掌重力一击下，小剑崩飞，划破了丹田，青光黯淡，断作了数段。
王菊瑛身形后退，一口鲜血，自其口中喷出，苍白的脸色，如死人一般。脚下踉跄着，她勉力的维持着身形不倒，如此重创之下，终于像是回过了神，眼睛里有了光彩，不再思索其他。
从云端打落下来的天人，也只是凡人罢了，此时她的眼里没了傲然，只剩下颓废。她瞥向了司南，淡淡的语气，问出了一句：“你说……人死后，会去何方？”
这问语有着摸不着头脑，司南皱眉，但仍是回答了。对于这般问题，不说书上，坊间也有着传言：“当然是地府。人死而魂魄散，鬼魂归于地府，由太乙救苦天尊掌管。”
“原来如此。”王菊瑛笑了，她看着司南的目光，却带着怜悯。又说道：“原来我认为也是如此，且坚信着，直至有一天，我听闻了……地狱，和那十殿……”
话未说完，毫无征兆的，一道天雷降下，劈在了其身。
喀嚓！！
一具焦黑尸体，取代了那倩丽身影。紧接着一声惊叫传出，清莞攥紧了司南的衣角，看着眼前的焦黑尸体，十分惊慌。她不知废除修为代表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对于天人又意味着什么，但死亡之意，懂得的同时，却是畏惧且惶恐。
这尸体倒下，向着司南而来。他向前一步，想要托住尸体，却不想一碰之下，抓在手里的，只有一手黑灰。一切衣衫与肉躯，皆在雷霆之下化作了灰烬，轻风拂过，不留痕迹。
司南愣在了原地，心中只觉空荡荡的，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先前的一幕，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出手接尸。他对王菊瑛只有痛恨，因为清莞的原因更是升之为憎恨，所以要废除其修为的就是他本身。
那么又是为何，会出手？
“是为了答案吧。”司南呢喃，王菊瑛的死，给他留下了很多疑惑。
人死后会去何方，真的是地府吗？
为何会有天雷降下，没有任何征兆？
何为地狱？
王菊瑛那未说完的话语中，又包含了怎样的隐秘？
掺杂着汗水的骨灰从掌心滑落，恍惚中，天际里，有一句飘渺之音在回荡：“我在地府等你，希望真如你所言，人死后，是去地府……”
“这都是为什么？！！”蓦然的，一声咆哮，司南仰天而问，神情疯狂。抱着他衣角的清莞被甩开，眼中血丝乍现，如疯似魔。
“混蛋！一切都他娘的藏着掖着，还想要让我随你所想，去做不知道什么事的事，真是痴心妄想！”
他所骂的，自然不是死去的王菊瑛，而是天上，仙府之内的仙人。
掌心里，汗水不断溢出，司南自踏入这王家院子里一刻，心神就已紧绷，紧张的感觉时时刻刻笼罩着周身。只是碍于局势，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即便是察觉到空中惊人的变化，神色也不露分毫。
但心底里，早已掀起滔天巨浪！对于如八字眉老者这些修为高深的一干人等，颐指气使的样子，也只是假扮。此事换作其他任何一个邪魔之辈，面对这些天人，怕是早已吓得落荒而逃，更妄谈命令其做事了。
司南不怕死，所以胆敢如此。
若是连死亡也不怕了，那么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将能够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与胆气。对天骂仙，说是勇敢，也只是无奈，司南愤怒的神情渐渐垮了下来，只剩下苦涩与颓然，手掌一握一松，却空空如也抓不到任何事物。
蹲在地上，司南双头抱头，黯淡的目光里，两道晶莹滑落。
众人愕然之中，一名不畏生死，传闻里杀人如麻的邪魔，他，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