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院正堂鸦雀无声,下人们在远处探头探脑,主人苏战在堂内眉头紧锁,管家苏刃低着头跪在地上等待发落,他的幼子苏顺被他五花大绑,跪在他身边。苏顺鼻青脸肿,显然他爹之前已经对他动了手——教唆将军府小娘子偷盗府内财物,还帮忙销赃——不死也得断只手吧?!
“从开国初,我苏氏蒙皇恩封爵,你家祖就在国公府服侍,到你爹,已经整整五代了,你们随了苏姓,是几代家主的身边人,服侍主子、管理下人、内外打点……所做贡献,苏家上下有目共睹,无不敬服。”苏战看着苏顺:“眼下,因我个人之故,你爹失了国公府大管家的位子,跟着我在边城快15年,吃苦受罪,是我对不起他……”
“将军……您……”苏刃一直摇头,泣不成声。
“看在你爹的面上,我不想要你的小命。”苏战对苏刃摆摆手,继续说:“我只要你的一句实话,你为何这样做?你若心有不甘,我可以送你回京都国公府,你自去奔你的前程!若是爱财,我可以允你自由身,给你本钱出府经商!如何?”
苏顺抬起头歉疚的看了苏刃一眼,坚定的对苏战说:“小的做了错事,对不起将军、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祖上,小的愿意以命抵过,只希望不要牵连父亲和兄长,求将军成全!”
苏刃趴在地上无声痛哭,可他并没有起身劝阻苏顺。
“既如此,”苏战叹了口气,“来人……”
“阿爹!”苏孟瑜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快步走到苏顺身边帮他解绳子,可是绑得太紧,她急红了脸:“笨蛋!红丫拿剪子来!”
“是!”同样气喘吁吁的红丫又连忙跑了出去。
苏孟瑜见绳子实在解不开,就转身要扶起管家苏刃。
“使不得……瑜娘子……使不得”苏刃连忙摇头。
“使得!”苏孟瑜气急了,对苏战道:“阿爹,你错怪了苏顺,处事不公,就不怕真的对不起苏管家,伤了他的心吗?”
苏战被气得半天没喘气,桌子拍的啪啪响:“谁让你来的?嗯?谁给你通风报信,让你来求情?这府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他指着苏孟瑜:“你先回房,跟你的账一会儿再算!”
“规矩?阿爹,你一年没回府,一回来就要打这个杀那个的,这难道就是将军府的规矩?”
“这畜生教唆你……”
“苏战!”苏孟瑜大喝一声。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苏孟瑜自己。
“阿爹,”苏孟瑜跪下对苏战磕了个头说:“你看看呀,不是下人教唆主子,主子袒护下人;而是下人忠心侍主,主人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身背恶名、委屈赴死?你睁大眼睛看看啊!”
苏战沉着脸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人没有出声。
“瑜……瑜……瑜……剪……剪……”红丫终于把剪子递到了苏孟瑜的手里,跪坐在一边喘气。
苏孟瑜帮苏顺松了绑,仔细的看了看他脸上的伤骂道:“活该!死心眼儿,你真的不想活了吗?笨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要你爹了?嗯?下去你娘看到你这样窝囊,不得哭得再死一回?”
苏顺一直低着头流眼泪并不答话,苏孟瑜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的身上也有伤,只能堪堪歪在椅子上。
看苏战没有阻止的意思,苏孟瑜又去扶起了苏管家。
“阿爹,三儿没有想偷钱,也没有人教唆三儿偷钱,你相信三儿吗?”苏孟瑜重新在苏战面前跪下,红丫也连忙爬过来跪好。
苏刃父子刚想起身跪下,就听苏孟瑜怒道:“你俩还有完没完,坐下,听我说!”
“你身子不好,起来说吧!”苏战无奈的叹气:“小小年纪,好大的脾气,吵得我头疼!”
红丫连忙起身扶苏孟瑜坐了。
“阿爹,阿娘去的突然,接着你也不见了,我有很多疑惑、很多恐惧,你不知道,这一年我是如何过来的!”苏孟瑜抹眼泪:“我害怕了就自己到处走走,想着找点什么东西,也许就有了答案,就不再害怕了。东西找了一堆,也没什么用,直到我翻出了银子。”
苏孟瑜抬头,看到苏战已经泪流满面,眼含愧疚的看着自己。她走过去偎进他怀里,继续说:“之前我见过苏管家拿银子跟庄头换来了丫头小厮。我突然就不害怕了,真的。”
苏战哽咽着:“都是阿爹的错……”
“后来……后来就一直找银子……再后来……银子再也找不到了。”苏孟瑜伸出手帮苏战抹眼泪:“师傅办苏学拆了铁门,我就溜到外院找银子,不想被苏顺哥哥撞见了,他知道了原因并没有去跟苏管家告状,只说女儿家的名声重要,让我不要再那样做了。”
“苏顺做得对!”苏战称赞道。
闻言,一直没有出声的苏顺终于捂着脸哭出了声,苏刃也跟着掉眼泪。
“找不到银子,于是我又开始做恶梦,红丫担心我,就偷偷拿了她阿娘给她的银镯子找苏顺哥哥,想换银子给我。苏顺哥哥看我可怜,又怕我万一被人发现了……这才……”
“是阿爹错怪了他!”
“苏顺哥哥为了三儿的名声,刚才宁愿蒙冤死了也不肯讲出实情,他和苏管家都是有情有义的人,阿爹的确做错了!”
苏战点点头。
“此其一,”苏孟瑜接着说:“苏管家从小跟随阿爹,忠心耿耿,阿爹却出于私心,为了袒护三儿,想要……”
“阿爹错了……错了……阿爹认错!”苏战连连道歉。
这边苏刃父子已经跪下了。
“此其二,”苏孟瑜却并不打算放过:“阿爹说让他们随了苏姓,似乎是莫大的恩赐一般,阿爹可曾想过,他们放弃了祖宗的姓氏,世代为奴,当真是值得荣耀的事情吗?”
“三儿?”苏战惊讶的看看苏孟瑜,又转头看看跪着的苏刃父子,他的确没有想过。
“瑜娘子,能随着国公爷姓苏,的确是奴一家几代人的荣耀,国公府对奴一家恩重如山,瑜娘子言重了!”苏刃急忙说。
苏孟瑜并不理会,坐在苏战怀里问道:“苏顺哥哥也这么想吗?”她盯着苏顺的眼睛:“你可想过,有朝一日也能像我阿爹一样征战沙场,一展男儿热血豪情?或者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封妻荫子?或者成为一代传奇商贾,造福百姓,富甲一方?没有想过吗?”
苏顺注视着苏孟瑜,良久,他叩首说:“小的……罪该万死……”
“你!”苏刃万分惊讶:“你这个……”
“阿爹若诚心认错,不如真的允他自由身,恢复祖姓,先跟着白先生进学,然后选一条他自己想走的路。可好?”
苏战拍了拍苏孟瑜,看向苏刃,征求他的意见。
苏顺也抬头看着父亲,似乎对于突然到来的机会有些不知所措。
苏刃一直急切的摇头:“将军,奴一家几代服侍苏家,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啊!这个逆子,他竟……他竟……他这是鬼迷心窍了!”
苏战放开苏孟瑜,走到苏顺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孩子,问:“你可怨恨过?”
苏顺变了脸色,连忙磕头:“小的对将军只有仰慕和感激,是小的妄念了,请将军饶恕……”
苏战扶住他:“好男儿志在四方!”
“将军……”苏顺呆住了。
“将军!”苏刃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