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头火烧净兀兀,野雉畏鹰出复没。将军欲以巧伏人,盘马弯弓惜不发。地形渐窄观者多,雉惊弓满劲箭加。冲人决起百余尺,红翎白镞随倾斜。将军仰笑军吏贺,五色离披马前堕。”此为韩愈的《雉带箭》诗,苏东坡曾经以大字书写,认为诗写得绝妙。我读曹子建(曹植)的《七启》,论羽猎之美说:“人稠网密,地逼势胁。”乃知韩公诗意出处如此。《七启》又说:“名誉秽污我的身心,地位拖累我的身体。”这与佛教的《八大人觉经》所书“心是万恶之源,形体为千罪之薮”一样,为修己正心之要语也。
奸鬼为人祸
【原文】
晋景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孺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隋文帝以子秦孝王俊有疾,驰召名医许智藏,俊梦亡妃崔氏泣曰:“本来相迎,如闻许智藏将至,其人当必相苦,奈何!”明夜复梦,曰:“吾得计矣,当入灵府中以避之。”及智藏至,诊俊脉,曰:“疾已入心,不可救也。”二奸鬼之害人,如出一辙。近世许叔微家一妇人,梦二苍头,前者云:“到也未?”后者应云:“到也。”以手中物击一下,遂魇。觉后心痛不可忍,叔微以神精丹饵之,痛止而愈。此事亦与上二者相似。
【译文】
晋景公患病,求医于秦国,秦伯就派名医缓去医治他,未到,景公梦见疾病是两个小孩所造成。一个说:“来的是良医,他可能会伤害我们,我们逃走吧!”另一个说:“我们是在病人的肓之上,膏之下,他能奈我何?”医生到了,说:“此疾病已经没有办法医治了。”隋文帝的儿子秦孝王俊有病,急忙召名医许智藏医治,杨俊梦见自己已死去的妃子崔氏哭着说:
“本来要迎接你到我这里来,听说许智藏将至,这个人必定要摧残我,怎么办?”第二天晚上又梦见她说:“我已想出办法,当入灵府之中以躲避。”及许智藏至,诊断俊脉,说:“疾病已入心,不可救了。”二奸鬼之害人,如出一辙。近代许叔微家有一妇人,梦见二仆隶,前者说:“到了没有?”后者回答说:“到了。”以手中之物击打妇人一下,遂为恶梦惊醒,感觉心痛不可忍受,许叔微以神精丹服之,痛止而愈。此事亦与上面二者相似。
监司待巡检
【原文】
今监司巡历郡邑,巡检、尉必迎于本界首,公裳危立,使者从车内遣谒吏谢之,即揖而退,未尝以客礼延之也。至有倨横之人,责桥道不整,驱之车前,使徒步与卒伍齿者。予记张文定公所著缙绅旧闻中一事云:“余为江西转运使,往虔州,巡检殿直今保义成忠郎。康怀琪,乘舟于三十里相接,又欲送至大庾县,遂与偕行。及至县驿,驿正厅东西各有一房,予居其左,康处于右。日晚,命之同食,起行数百步,逼暮而退。夜闻康暴得疾,余亟趋至康所,康已具舟将归虔,须臾数人扶翼而下,余策杖随之。”观此,则是使者与巡检同驿而处,同席而食,至于步行送之登舟,今代未之见也。
【译文】
如今监司巡历郡邑,巡检、巡尉必定到本郡邑的边界去迎接,穿着官服,肃立于旁,监司使者从车内叫他的下属致谢,双方拜见即退,未尝以宾客之礼延入相见。也有高傲专横的监司,责怪桥梁道路不整,使巡检、巡尉走在车前,与公差士卒一同步行以示惩罚。我记得张文定公(张齐贤)所著《缙绅旧闻》中载有一事说:“我为江西转运使,曾巡视虔州(今江西赣州市),巡检殿直(今为保义成忠郎)康怀琪,乘船到三十里外迎接。后欲送我至大庾县(今江西大余),就与他一同出发。到大庾县驿馆,驿正厅东西各有一房,我住左,康住右。当日晚,一起同食,散步数百步,天将黑而回。夜里听说康得了急病,我迅速赶到他的住房,康已准备好船将回虔州去,一会儿数人扶康下船,我拄着拐杖随后。”观此,则是使者与巡检同驿而处,同席而食,甚至于步行送他登路,现在不会有这种事了。
十二分野
【原文】
十二国分野,上属二十八宿,其为义多不然,前辈固有论之者矣。其甚不可晓者,莫如晋天文志谓:“自危至奎为娵訾,于辰在亥,卫之分野也,属并州。”且卫本受封于河内商虚,后徙楚丘。河内乃冀州所部,汉属司隶,其他邑皆在东郡,属兖州,于并州了不相干,而并州之下所列郡名,乃安定、天水、陇西、酒泉、张掖诸郡,自系凉州耳。又谓:“自毕至东井为实沈,于辰在申,魏之分野也,属益州。”且魏分晋地,得河内、河东数十县,于益州亦不相干,而雍州为秦,其下乃列云中、定襄、雁门、代、太原、上党诸郡,盖又自属并州及幽州耳。谬乱如此,而出于李淳风之手,岂非蔽于天而不知地乎!
【译文】
古十二国分界,配属于天上的二十八座星宿,但实际含义又大多不相吻合,前人已经有过许多议论,最令人不可解的是《晋书·天文志》的记载。说:“从危星到奎星叫做娵訾,在辰时处于亥时的位置,为卫国的分界线,隶属并州。”卫国本受封于河内(今黄河以北)的商墟(今陕西商县),后来迁到了楚丘(今河南滑县东)。河内乃是冀州的辖区,汉朝时隶属司隶校尉管辖,河内的其他县邑则在东郡(今河南濮阳),属兖州,于并州毫不相干。而并州之下所列的郡名,乃为安定、天水、陇西、酒泉、张掖诸郡,为凉州辖地。又说:“从毕星至东井星称为实沈,这些星宿在辰时处于申的位置上,为魏国的边界线,属益州。”魏分晋国之地,得河内、河东(今山西西南部)数十个县,于益州亦不相干。书中又说雍州为秦国地界,而其下面所列云中(今内蒙托克托)、定襄(今内蒙和林格尔)、雁门、代(今河北蔚县)、太原、上党诸郡,又都属于并州及幽州。谬乱如此,而出自天文家李淳风之手,难道不是既蔽于天而又不知地吗?
公孙五楼
【原文】
南燕慕容超嗣位之后,悉以国事付公孙五楼,燕业为衰。晋刘裕伐之,或曰:“燕人若塞大岘之险,坚壁清野,大军深入,将不能自归。”裕曰:“鲜卑贪婪,不知远计,谓我不能持久,不过进据临朐,退守广固,必不能守险清野。”超闻有晋师,引群臣会议,五楼曰:“吴兵轻果,利在速战,不可争锋,宜据大岘,使不得入。各命守宰,依险自固,焚荡资储,芟除禾苗,使敌无所资。彼侨军无食,可以坐制。若纵使入岘,出城逆战,此下策也。”超不听,裕过大岘,燕兵不出,喜形于色,遂一举灭燕。观五楼之计,正裕之所惮也。超平生信用五楼,独于此不然,盖天意也。五楼亦可谓智士,足与李左车比肩。后世奸妄擅国,以误大事者多矣,无所谓五楼之智也。
【译文】
南燕慕容超继位之后,将国事全部交给公孙五楼,而这时燕国大业已日益衰落。东晋刘裕伐南燕,有人说:“燕人假若阻塞住大岘山(今山东益都南)天险,坚壁清野,大军深入,将无法归来。”刘裕说:“鲜卑人贪婪,不懂长远之计,认为我军不能持久,他们不过进据临朐(今山东益都县南),退守广固(今山东益都)而已,必定不会守大岘山之险和坚壁清野。”慕容超听说晋兵将到来,召集群臣开会讨论,公孙五楼说:“吴兵轻便,他们的优势在于速战,不可与之争锋,应当据守大岘,使他们不能进入。各命守宰,依险自守,将放弃之地的资储烧掉,把禾苗割掉,使敌人无所依赖。这样晋军无食,我们就可以坐守而制服他们。假若放纵使他们进入大岘山,出城迎战,这是下策。”慕容超不听,刘裕因得以顺利过大岘山,燕兵还是闭守不出,刘裕喜形于色,遂一举灭掉了南燕。观五楼之计,正是刘裕所惧怕的。
慕容超平生信用五楼,独于此计不听,这大概也是天意吧!五楼可以说是智慧之士,足以与李左车比肩。后世奸佞擅国,贻误国家大计的多得很,也缺少五楼那样的智慧。
荐士称字著年
【原文】
汉、魏以来诸公上表荐士,必首及本郡名,次著其年,又称其字。如汉孔融荐祢衡表云“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齐任昉为萧扬州作荐士表云“秘书丞琅玡王暕,年二十一,字思晦”,“前候官令东海王僧孺,年三十五,字僧孺”是也。唐以来乃无此式。
【译文】
汉魏以来,诸公上表推荐士人,必定首先写本郡之名,次写年龄,再称其字。如孔融荐祢衡表说:“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齐任昉为萧扬州作荐士表说:“秘书丞琅邪王暕,年二十
一,字思晦”,“前候官令东海王僧孺,年三十五,字僧孺。”唐以后没有这种格式。
兄弟邪正
【原文】
王安石引用小人,造作新法,而弟安国力非之。韩绛附会安石制置三司条例以得宰相,而弟维力争之。曾布当元符、靖国之间,阴祸善类,而弟肇移书力劝之。兄弟邪正之不同如此。
【译文】
王安石引用小人,造作新法,而弟安国极力非议他。韩绛附会王安石制置三司条例得宰相之位,而韩绛弟韩维极力劝止。曾布于哲宗元符、徽宗靖国之间,阴谋陷害忠良,而弟曾肇写信极力劝告。兄弟邪正不同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