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年轻。他们,一批彝族文学新人,得天时地利人和,在这片旷古而急剧变革的红土高原上高擎火把,燃烧着,狂舞着,歌唱着,创造着,为几百万彝家人书写文学史新的一页,为中国民族文坛拓展新的版图。彝族青年诗人李福春便是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位。
摆在我案头的是李福春近年来发表在省内外报刊的诗剪报。近百首诗厚厚的一撂,虽然说不上篇篇佳什,句句珠玑,但读罢沉甸甸的,感觉滚烫而醇厚,今人惊奇而欣喜。福春10年前毕业于大学中文系,从事繁忙的编辑工作已多年。这位敦厚爽直的彝家汉子热爱生活,钟情缪斯,耽于思索,自信“火是燃烧,火是创造”,发而为诗,情动于中,意深昧浓。福春的诗根植于传统,立足于当代,追求“纵”的继承“横”的移植,意象丰厚,境界朗阔,诗风清新,如饮彝家的包谷酒,“饮下600的纯正/再融人体内350的真诚”(《同心酒》)。
福春发表的诗可分两大类。一类是对故土彝乡和红土高原上民族历史与现实的深切观照和真情歌唱。诗人对生长于斯的彝家山寨以诗的思考和精心构架,唱出了一支支情深意浓的乡土歌。如《寻根》、《重返故土》、《火把节之夜》、《同心酒》、《阿诗玛断想》、《阿诗玛》、《山寨之夜》、《大山的情感》、《山饮》、《山歌》、《走向都市》、《铁三角》、《火的断想》……都是既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又注入了当代彝人的生活情感及诗人的深沉思考和个性意识的好诗。《阿诗玛断想》中,诗人借那个不朽的传说起兴,兀地流淌出这样独特新颖的诗句: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
阿诗玛的温柔和坚贞
成了一个响当当的名牌
千千万万的阿黑哥
每日把那久远的思恋
深深吸进五脏六腑
把所有的忧郁烦恼
大口大口吐向空中
几个世纪前的美好时光
聚集成大片大片的彩云
飘飞在红红的高原。
诗人以当代彝族新一代人的高度和角度进行透视,“以飞机火车汽车的速度/踏上哀牢山红红的故土/以热泪浸湿的双眼/叩问重返山寨的归途/以一双美国耐克旅游鞋/裹住曾皲着裂口的赤足”,去寻找什么?探索什么?听着诗人那杜鹃啼血般的咏唱,我不由颤栗着吟和诗人的心弦律动——“给我一支歌/一支古老得没有名字的歌/……给我一碗酒/一碗普通得不知度数的酒/……给我一把火/一把松明子捆扎的火把……”好诗,应当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既是继承中外传统,也是不断革新的;既是独具个性和艺术特色,也是适应发展变化的读者的审美需求引起共鸣的。李福春对诗的追求不仅凝聚在他对彝乡的恋唱,也凸现在他对云南这块神奇美丽丰富的土地和民族以当代意识的痴情观照,这些诗篇也很多。且听《红豆》的倾诉:
当我终于发现了红豆
它成了被出卖的商品……
古老珍贵的相思
在现代被廉价地出售
尽管用金钱可以大把地买下
却不知它是否还会相思
诗人新颖的捕捉被诗化地流韵出来,给人以启迪和震动,诗味浓郁。
李福春的另一类诗是爱情诗。读着它,我仿佛闻见了彝乡的马樱花,炽烈清新香醇,开放在当代生活情调的氛围中,如《约会》、《水手之歌》、《梅雨心情》、《记忆》、《黄昏的感觉》、《假如》、《你的眼》、《别了太阳》、《等你》、《水》、《相思树》等,都是情真意醇的好诗。
西方一哲人有四字箴言:“爱能生爱”。李福春这些诗正是青年诗人心灵酿制的爱语而耐人品嚼回味。读着它,我依稀透视到诗人的另一心灵世界。我喜欢它。相信少男少女们更会从这些爱情诗中寻到新的感觉,得到美的熏陶。当然,萝卜白菜、各人所爱。我似乎更喜爱福春的前一类诗,并且寄予更多的期望。
1993年11月10日
(原载《春城晚报> 1993.12.“山茶”八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