氢气球滑脱指缝的刹那,已是转身天涯。我们都无奈地注目着天空偌大的身影,一些事,渐渐模糊。
记得,总不愿让别人把我们说成小孩。你玩转着手柄游戏,一关一关地闯,不厌其烦。甚至,被夏天的溽热教训得死去活来。你仍旧开怀地笑,还说,天空就是你,你就是天空。
四季已没有明显的区分,这只对于你来说。只有光阴会保证,满脸不屑的你,不会玩物丧志,而是将活得有棱有角,正如你所说的,你要改变大地。
我要说的是,未来,也许只是一连串的密码,它可能和天空一样的蔚蓝,可能和海水一样雪白,甚至和街区拐角的修鞋师傅一样,面黄肌瘦。只是现在,我在远方漫步,潮水汹涌着,让自己无法辨认心跳和呼吸,你呢?
那个旧时钟,搬家的时候遗失了。我想现在还可以听到它千篇一律的轰鸣。郊游的时候,你总是把它放在身子的右侧,它的右边是我,紧张而呆滞的表情,夸张而又懒散的动作。不知道青草地是否禁得住一群无知少年的翘首弄姿,只知道你一个劲地摆弄老式的单反相机,为了拍下青春的模样,我们随意捕风捉影,到最后,连黄昏也累得满脸忧伤。
可是,那个慵懒的梦被骤然惊醒,才发现留在原地的只有背影。
现在,我在南方看海,没有你,朝阳席卷着整个氤氲的空气,潮湿地漫向心底。你在古希腊神话里见过的那一幕,公主被魔法囚禁在海底,王子要通过一座移动的岛屿,穿过海之心,口含冰露去吻醒公主。我穷尽了视野,没有岛,只有风,没有浪漫,只有孤单。
一个无计划的旅程,时间没有仓促感。生活是有预谋的,它在镜子里偷窥到羞于外露的眼圈,昨晚,我睡得很迟,没有你在隔壁的鼾声,心里很不踏实。只是不确定,黑夜是否是你黑色的眼睛,窗外只有一颗星星,指向北方?或者你的驻地!
我吃了江南的蜜橘,软软的,剥掉皮就是我们的秘密。可又发现,自己不敢轻易多吃,你说的,要一人一半,现在找不到另一半,我想我不会心安。七年前,你得到十个蜜橘,悄悄地留下两个,事后,闹肚子不止的你,面对医生苍白的叮嘱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把多的那份留给丫头。现在,我只有忐忑地把秘密包起来。擦掉凌乱的指纹。我想,等你回来!
天空,开始变得蔚蓝。你说,你就是天空,天使天天快乐的天,空是空视忧伤的空。
当你再度提及年龄的时候,我们都已默默无语。多年前,你幻想自己长生不老,你说你不相信老去。若干年后,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尺一寸的呼吸。对啊,天空,你是天空,我永远在你的视线里。一地绚烂的霓虹,一地烂漫的花雨,我藏在哪里,你都会找到我,然后对视,笑,简单得意地笑。
去广场的小路,已忘掉了大半的风景,只有一棵木棉,燃烧着空气中阴沉的分子。有孩童吹出来的皂水泡,一高一低,顷刻间,缠绕了所有的枝桠。从他的眼眸里,我看见了缩小的你,一样不羁的脾气,一样顽劣的裸笑。那时,你说,快点笑啊,笑死了人,算不上谋杀。
我总幻想,时光可以拧成一股粗粝的绳,一端捆着你,一端系着我,这样无论多远,我们都不会迷路。
天空,在我想竭力拥抱的时候,你却远了。我不记得海阔天空的远行,是否背负着彼此的承诺,有孤独,有失意,有艰辛和不弃。你所坚持的香甜的梦,是否依然有世故的屏障遮风挡雨。我却悄悄的,在远方等待盛开,然后荒芜。
也许你不再固执地说,丫头,相信我,我会一直保护你。
在匆忙的行人里,抽不出踮起脚尖回望的时机,我们都在远行,齐额的发丝延伸到眼角,我知道,就此看不见你,胖瘦不晓,冷暖自知。当思念牵绊脚踝的时候,就使劲地睁大眼睛,以免泪滴肆虐。
昨天,我瞧见一个在沙滩涂鸦的孩子。陪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妈妈。他把沙子细心地堆成小丘,然后一铲一铲地运在玩具卡车上。他们远去了,我不知道何处是终点,但他们相守的时光,将会经海浪的冲洗,变得更加鲜亮。那是两代人之间的交流,有时觉得,同龄的我们,也像有了时空逆转的间距,你在我的心里长不大,或者我在你的心里,永远是那个孩子。
你说,你是美食家,可以品味一切香甜。并肩吃晚餐的时候,被螃蟹吓得号啕大哭,其他人没心没肺地笑,你偷偷地看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只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星夜的秋千下,你义愤填膺: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定要亲手捉住一只螃蟹让你瞧瞧!我笑,你也笑,把尴尬化成一片漆黑的夜色。
纪念秋风中起舞的蒲公英,带着紫丁香忧郁的清芬,飘向远方。我已挽不住你的身影,和节节败退的模样。
刚刚分别的时候,你倔强地跺着双脚。最后一次放风筝,可是风强劲得恬不知耻。那刻,我感觉自己就像乱空里挣扎的风筝,不知道前方何处。你努力地控制着手中的线,可最终还是断掉了。只是,我们不懂,这是流年里最残忍的瞬间,自此,咫尺天涯。
天空阴霾以后,我是风呢?还是雨?或是难以割舍的四季?
你喜欢永久地占据这块高地,十岁……十六岁……二十岁。为了儿时那个单纯的怄气,你说:不敢吃螃蟹怎么啦?等我长大以后,就变成天空,那时,你骑单车摔跤的场景就会被我一览无余了,我还会知道你数学填空题的答案,当然,我也会阻止你和其他男孩子交往……
我呢,也不愿再做医生,记得十二岁的那场病,你因为吃了我秘密配制的“灵丹妙药”而上吐下泻。我在你的床前害怕得哭了。听你交代完自己脆弱的“遗言”,我明白,我是你十二岁时喜欢的那个女孩。而现在,握在手心里,碎成两把空虚的汗。我在等啊,若干年后,你重新回来交待这样的“遗言”,心碎也好,憔悴也罢,或者吃下我手中的一粒砂糖,对着远方,甜到哀伤。
慢慢的,走在雾霭沉沉的长堤,月光侵蚀了年少的脸,模糊得分不清模板。我在细心地拼凑一块破碎的青春,将之粘贴在相识的一栏,标题是天空。
天空吗?好吧!
请允许我的思念化成一片海水,去衔接远方你空缺的蔚蓝,即便就此错过,也能高唱出可惜不是你的洒脱。
晚风,依然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