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有进入寒冬,昆仑山上却已经雪花纷飞。近日三个大胆的妖兽不知为何杀上昆仑,被掌门元旭用混元冰雪阵困住。但这三个妖兽道行高深,各施神通苦苦支撑,是以混元冰雪阵一直运转不息,让这不过十月的昆仑山变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已经人了深夜,掌门元旭仍伏在案头,手捧书典。火盆内炭火熊熊,火光映得元旭脸庞明暗交替。
突然一阵冷风,火盆内呼地掀起无数火星,四处乱舞。元旭头也不抬,袍袖一挥,空中的火星齐齐消失,一个怀抱小儿的美丽女子,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书案前。
元旭似乎并不惊讶,淡淡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这怀抱小儿的女子正是月影。想到四兽不通世间人情,怕是来时气势太盛,弄得场面难以收拾,所以才会如此,于是月影选择了这样隐秘的方式,毕竟是夫妻间的事,又何必闹得沸沸扬扬呢。
元旭多看了两眼月影怀中已经熟睡的孩子,叹息问道:“你还来做什么?难道红罗没有向你说清楚吗?”
月影心头抽紧,终于开始相信红罗所言,但仍不死心,怜怜道:“当日你离开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他都会叫爹啦!”
元旭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又何必执着呢?况且修道之人若是纠缠于红尘情爱,如何能够超脱色欲,斩却因果,得成大道?”
月影哭啼道:“可是,可是你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元旭面无表情道:“永远?没有长生,何来永远?不过是百年光阴,最终还不是难逃轮回之苦。”
听得此言,月影心中怅然,泪流满面,实在不知元旭为何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竟然对自己和孩子如此绝情,再低头看着儿子粉嫩的小脸,只觉若非还有此挂念,真想一死了之。
元旭见月影如此,沉吟良久,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叹道:“好了,这么晚了,你又带着孩子,就在这里歇上一宿。那三兽并无性命之忧,我不过是小施惩戒,明天就放他们出来,你们一起回哀牢山去吧。”言毕,元旭丢下月影母子,一个人匆匆离去。
想起前尘往事,无数快乐的画面历历在目,却又被刚才相遇的场景冲得支离破碎。月影心乱如麻,痛似刀割,就这样昏昏沉沉,恍恍惚惚,泪水逐渐将双眼模糊得无力睁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影恍然清醒,一摸身边,孩子竟然不见了,与此同时窗外一个黑影嗖地一声一闪而过。
月影一声惊呼,飞身而出。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成爪罩在孩子头顶,厉声道:“别过来!”
月影急忙停住身形,心中却如火烧油浇。
黑衣人低声问道:“这孩子和元旭什么关系?”
月影心神不宁,但不知黑衣人有何目的,一时犹豫不决,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黑衣人一声冷笑,突然飞身而起,口中喝道:“千万别追,小心孩子性命!”一弹指间,黑衣人已经抱着孩子消失在黑暗之中。月影左右为难,终于咬咬牙朝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昆仑山内地形复杂,回廊环绕,加上禁制丛丛,心急如焚的月影追了片刻,就再也分不清黑衣人到底去向何方,不由心口一热一阵眩晕。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掉头一看,正是元旭。
元旭赶到月影面前,焦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月影一个踉跄,扶住元旭无力道:“孩子,孩子被人抢走了。”
元旭失声道:“这怎么可能,是谁抢走的?”
月影摇了摇头,将刚才情形简单一说,元旭沉吟道:“此人似是知道孩子和我的关系,怕是冲我而来,只是你初到昆仑,他如何能知道?”
月影心中茫然,全无主意,只是全身发抖,此刻竟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元旭表情复杂,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你放心,这里毕竟是昆仑,我自会派人寻找,况且那人的目标肯定不是你们母子,我想他不至于伤害一个孩子的。”
虽然听得此言,但月影心里仍是急不可耐,奈何不熟悉地形与禁制,只好回到房中焦急等待。
天渐渐放亮,元旭终于匆匆回到房中,脸色严峻,朝月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元旭如此,月影顿时瘫软在地,哇啦一声,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元旭摇了摇头叹道:“你又何必如此,人世之情终究是外物,有一天你修成大道,就会明白的。”
月影突然停住哭声,一双红眼紧盯元旭问道:“孩子,孩子是不是你派人抢走的?”
元旭一怔,突然正色道:“荒唐!我元旭虽然说过的话未必能做到,但做过的事又何必要否认?”
月影的眼泪如泉涌一般不可遏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夜之间失去自己的骨肉,与自己最爱的人走到决裂的边缘,人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
哀牢山欢乐的时光,美好的记忆早已一去不返,就连亲生的孩子也都下落不明不知死活,对于月影来说,这几乎是最后的精神支柱,但现在却轰然倒塌。
一无所有!现在的月影只能用一无所有来形容!
几乎已经彻底崩溃的月影神情呆滞,心里却同大江奔涌一样思绪万千,从小和野兽们一起长大的她何时有过如此遭遇!一瞬间,月影突然觉得,做人真的太累了,爱别离,求不得,人生在世虽然有种种快乐,但这些快乐又是如此脆弱,转瞬即逝,反倒是悲伤苦痛挥之不去,永无休止。
月影又想到了元旭这样执着于长生的修道之人,只觉可笑至极。超脱色欲,斩却因果,虽然能远离种种苦痛,但不过如一块经历无量劫的顽石,有何意义?但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却蒙昧了多少人的心智,无端制造了多少和自己一样的遭遇。
月影突然又回想起当初那个黄衣人说的话:“人可为兽,兽亦能为人,一切皆在心意之间。”忽然觉得,如果自己也是一只动物多好,没有了人的烦恼,却一样可以自由自在快快乐乐。
想到这里月影突然放声大笑道:“没关系了,没关系了,如果死了就没有这么多痛苦了。”
元旭见月影呆滞良久,此刻突然口出疯语,以为她悲伤成癫,慌忙道:“你又何必想死呢,我不是说了吗,等你得成大道,自然……”刚说到这里月影突然又大笑道:“我是说我们的儿子呢,我当然不会寻死的,你放心,因为我还有大事要做。”
元旭大喜道:“月影你终于明白了,还是和我一样,一心向道才是正途。”
月影却突然面色一变,一字一顿,恶狠狠道:“你错了,我要杀光天下修道者,让你们知道,什么修大道证长生,都狗屁不是!”
元旭倒退一步,惊讶万分地看着月影,摇头叹道:“果然是疯了,孽缘啊,都是孽缘!”
月影却仰头长啸,突然双臂一展,像大鸟一样飞起,冲破房顶,飞到空中。元旭见状也不愿阻拦,反倒是叹息之间暗暗释放了困住三兽的禁制。
一个人,三只妖,头也不回地朝哀牢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