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吴儿堡山头的闻涛门(东门)旧址放眼望去,气势宏大的晋陕大峡谷间滚滚黄河南流而去,城底是悬崖峭壁,一眼望下不由使人心胆惧怯,难怪吴堡古人将这“邑枕黄河”列为吴堡八大景之一。在沿了那废弃的城墙兜上那么一圈之后,于是对在陕北大地流传久远的“铜吴堡铁佳州,生铁铸就绥德州”的俗语里“铜吴堡”的说法就会有更为深刻的体会。
因为对路线的不熟悉,我们一行四人走错了路,折腾了几回。在这个当儿,我一直在心里想象着这个石头古城的模样。头脑里一直盘算古色古香的家乡老城的模样,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大的区别。一位在河畔采石场干活的吴堡本地人在指路的间隙不解地说,“破墙烂院的地方实在没意思,你们去了干甚?”那口气里分明带有劝阻之意。
沿了山路盘旋上山,同伴忽然让停车。下车向东望去,一派沧桑的老城荒坡给人衰草萋萋般的荒凉的感觉,尽管已是晚春季节,绿色在不依不饶地展示生命的色彩,那种颓废的意象还是像水一样浸来!
我们估计行程不会远了,结果却大失我们所望。绕了一大圈到达石城后才感觉到什么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沿了北山的公路,也是到达石城的唯一一条坦途进城。未进城的一座破败的庙宇引了我们的兴趣。墙体大都破败,院落坍塌,现存的建筑早已丧失它的本来意义,而成为一种迹象。支生蔓延的野酸枣树枝条搭在苔藓斑驳的横七竖八的断碑上。
我们完全是盲目地进城,把能看得见的北门,也是唯一一处看起来有点城市派头的一组建筑刻意放在最后,然后完全像是一群冒失的路客在这个城市里东撞西荡。作为这个城市的主要建筑材料,一律是吴堡随处可见的褐红色的石头。城门城墙、街墙、庙宇、衙门、学堂、居民院落、窑洞、厕所、猪羊舍等等。这些褐红的色调,再配上灰黄的高原主色调,在阳光的照耀下,我感觉有些晕眩。
行走在这座昔日的闹市区,想着当时的人们在穿梭于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地方为名利奔波时,谁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不到七十年的岁月里会破败不堪到这样的地步,令人顿悉人世浮名浮利的可悲。在曾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见一个人,随处可见的是敞口子的窑洞、木栅门倾倒在旁的一处院落、屋顶荒草萋萋的庙宇、仅容一人走过的倒塌的巷道、用发绣的铁丝胡乱盘着烂了窗子破纸迎风的窑洞、荒草间随处俯腰可拾捡的残石断瓦、像是轰然倒塌的墙体落地的一摊乱石、像是发锈般的干苔藓附着的石块。人们常说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现在的这个名利场在六十几年前因为日本兵的狂轰滥炸而逐渐人烟稀少终至废弃。野兔奔突期间,乌鸦漫天盘旋,这些地方的人事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昔日人们的名利岂不是过眼云烟?在这里,哪怕是给你划上仅容身体扭动的一小块地方,你也会体会到那种颓废、荒凉,都能感到一种遗弃,一股按捺不住的悲凉从心头而起。
我既期盼又害怕我们会遇见类似这样的情形:埋径的荒草被风吹过后,有红狐直直地立起,骨碌碌的眼珠子注视着陌生的来客,然后掉头窜进草林里,直至那一团火焰似的红消失在破庙的烂墙洞口;一头老鹰突然间就从你站立的破墙头腾空而起;遗了道道白屎在废旧碾磨的野鸽在地上咕咕觅食时突然被伏在草丛里的巨蟒一口吞下;成群结队的老鼠为子女的亲事走过你面前而毫无惧色,种种意象想想都令人目断魂销。
在北城洞底的一处院落里,我们与一个曾经是这个城市主人的王象贤说起这个城市的往事。不过我听得不太在意,思想游离的我在体会《黍离》的意象,诵着一句改得不像话的诗句,“晴川历历黄河树,芳草萋萋铜吴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