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陕北天,不由想起儿时作文老爱用的“骄阳似火”。我心里想着窑洞冬暖夏凉的好处。端午节三天的假期,便携妻带子地回乡下老家小住。
陕北地面,初春是漫天黄尘蔽日的风沙天气,等到阳圪崂的小草次第绿起来,之后是漫坡地段的桃杏花开,还有沟道里的枯柳逢春,枝头笼了薄如蝉翼的绿。灰黄统治的枯燥天地间,梦般的桃红柳绿,欣喜之情是不言而喻的。这个时间的天气实在是舒适无比的。能逢上一场春雨,午后在郊外散散步,扑面而至的春风,那种融了外婆般昵爱的春风,轻轻地拂了你的面颊。我便会细细地品味那个“如沐春风”的词,想想古人的遣词造句,委实厉害无比。不冷不热的春天,我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她的舒适,倏忽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紧随而至的便是初夏闷热的炙烤。春夏之更替给人的感觉不是那么明显。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那几年,给我的印象是旱情尤其明显。用陕北老汉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天年不济(乡下老人的这句土语,我现在看起来相当雅致的)。读书时节,多的是书生意气。炎炎夏日发奋读书时,常常与同是穷乡僻壤里走来的孩子谈论《水浒》十五回《水浒传智取生辰纲》里白胜的那首诗:
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
公子王孙把扇摇。
作为农民子弟,面对烈烈日头的炙烤,是没有任何理由来消除其心理忧患的。我想自己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现在的科技尽管发达,但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很大的差距。特别是刚刚如梦魇般过去的“5.12”,我清醒地认识到在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人类的科技有时显得多么的力不从心,无知的责难与诽谤如潮水般的涌向地震专家。我没有跟风般的去责难,只是痛苦地思灼与默默地祈祷。
这年的初夏,巨大的民族苦难在全国人民的心头挥之不去。陕北地面持续一个多月点雨未落,烈日的炙烤让人实在缓不过气来。回到家中,母亲与我说起那场地震灾难时就不停地哽咽着说,“可怜的娃娃们(地震遇难的孩子)”,不时地扯了衣襟拭泪。在说到今年的“天年”时,母亲说,“老天不能了呀(意为灾难怎能接二连三呢?),能顺当的了。”我知道,母亲同时也忧虑着她的洋芋,天不见雨,洋芋籽落不了地。洋芋籽落不了地,一半的收入就没了。平常年头,端午节前洋芋是能落了籽的。父亲一辈子总显得大度,接过我递过的香烟,燃了,吸了一口说,“老天杀噶(灭)人了么,儿个的国家是再好不过了。”
端午节后的短短几天过后,天居然板起了面孔阴了一天,凉爽无比。第二天下午居然落雨了。我看着天在往厚了阴,雨点往稠往大了落,心中的一块石头就坠了地。看那街头被雨水冲洗的青翠欲滴的绿化树,满心的欢喜。
我给妻说,把旧衣服给我找一套出来,天一放晴,我要回家种洋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