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山菊还是执意睡在了母亲的炕上。
母亲说的半截话让山菊心生疑虑，她又接连问了母亲两次，老人急促地说：“有什么好问的，年轻轻的总别扭下去有啥好处？你就不听当妈的劝吧。”刘娣一辈子几乎没有和山菊发过火，这次老太太真有点心急心焦了。这个夜晚无论母亲怎么唠叨，山菊也没有去自己的房间。方鹏大概看电视看到十点多钟，也回炕上睡觉了。山菊躺在母亲的身边，听着老人的叹息和儿子的甜睡声，呆呆地凝视着黑夜。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睡着了，那人世间的烦恼暂时也就远离了尘世。
早上红红太阳悄悄爬上山坡，山的东边浓浓地灿烂了。秋阳懒洋洋的漂浮在了河畔，天地间慢慢如云霞密布，醒鲜红润了季节。
刘娣早早起床做起了早饭，山菊也随后起床。洗漱完自己，她走出了房门，随手打开了鸡笼，十几只肥嘟嘟的鸡扑棱棱地飞了出来。正在这时方鹏也起床走了出来，四处张望着。山菊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在纠缠那些烦心的事情，手端着一瓢碎玉米，咯咯地喂起了小鸡。山菊也曾想过，为了母亲和儿子两个人真不能再怄气了。可自从上次夫妻打完架后，那种痛就像是烙在了她心尖尖上的一根针。在她心里来回的扎呀扎呀！
山菊更没想到俩个人的感情到了如此境遇。她也曾劝过自己，这都是些家里过日子的事情，放下心里的怨气吧。但让山菊想不明白的是，比自己大三岁的丈夫，几次闹矛盾竟能大打出手。过去年轻气盛，日子艰难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事业有成，儿子也这么大了，竟越来越蛮横。想到这里山菊忍不住就会伤心，多少次噎在喉咙里的哭声，她守着母亲、儿子不得不又噎了回去。嗨！无论女人把生活编织了多少内容，最终逃不了命运的牵绊。
三天的假期过去了，两个人各自独处，彼此也没有搭上一句话。山菊带着耀祖回到了学校，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时光是一个不知疲倦的老人。是是非非中，方鹏这几年工作也蛮有成绩。山菊在学校也被受众人之捧！连续两年被评为先进教育工作者。让过去鄙视她的人也另眼相看。就这样岁月匆匆滑过，让隐藏在生命里的从横交错随风而去。摆脱命运的惩罚，让女人有限的好时光多一份温暖吧。
1993年的十月。农场统一规划，统一供应砖瓦，个人在出资一部分资金，在场部西区盖起了十几栋宽敞的红砖大瓦房。主体房八十平米，前边还有将近五十平米的小仓房。一家一个小院子，算得上那个时期，当地最好的住宅了。为了筹备新家，夫妻有了更多的交流。新家换了一套新的高低柜，花两千元左右买了一台二十一寸的彩色电视机，添置了一组新沙发，整个房间布置的非常漂亮。让当时的亲朋好友十分羡慕，生活又给了山菊一个崭新的景象！夫妻间的矛盾似乎也有了一些改善。山菊带着儿子首先住在了新房子里。刘娣暂时只能在山里连队照顾女婿的生活起居。这也让山菊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去世十七年了，母亲就像无根的浮萍，这个儿女那里住三年，那个儿女那里住一年，老人始终觉得那里也不是她自己的家。有一次老人无意含泪念叨一句：“要是你爸活着，俺宁愿住自己的茅草屋，也不会跟着你们。”每当山菊想起母亲这句话，心里就好难受。总想给母亲一个安稳的家，可始终不能如愿，生活总是这么不稳定，老人也始终在生活中照顾着儿女。现在条件好了，可母亲暂时还是只能在山里，也只有再等等了。忙碌了一阵，总算搬进了新家。不料，入秋第一场东北风夹杂着黑云、潮水似的向这片黑土地涌来，哗啦啦的一场大雨下个不停。哎！老天爷一点也不尽人意，到了收获的季节，偏偏下这场讨厌的雨水。山坡上，河沟里雨水夹杂着淤泥到处泛滥，低洼地里也变成了泥塘。人们只能眼巴巴等着晴天了，不得不推迟秋收。
飘飘的大雨下了三天才算停下。方鹏带领连队秋收指挥小组巡视观察灾情。低洼地的秋作物大面积被大风和雨水刮到，这是近年来罕见的灾情，让人十分痛心。这给秋收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必然也会造成粮食减产。这么大的天灾，也只能权衡一个较好的错施和积极的态度尽量挽回一些损失。
这场秋雨过后，太阳撒欢似地挂在了天空。一周后高坡地块可以用联合收割机直收黄豆了，低洼地只有靠人工用镰刀收割了。这个秋天，北大荒人又开始了艰苦的农业大会战。
由于气候与地理条件的原因，无论机械、人工收割的都很费力，拖泥带水秋收持续了一月有余。粮食浪费很大，这也是方鹏任职五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自然灾害。没黑没明的干了一年，到头来这一年却不见成效，这让方鹏非常沮丧。
又是一个星期天，山菊带着儿子回到了山里连队的家。气候一天天变凉了，山坡上跳动着一片片火红色，漫山遍野稀稀疏疏。
北方人又到了、为日常生活储存蔬菜的季节。白菜与土豆是北方人最重要的蔬菜，不储存好这两种蔬菜，一家人，冬、春两季可就惨了。
山菊看着后山坡上这片菜园子，很高兴！她准备利用这两天，将这百十棵圆圆的大白菜砍下来。好好晾晒几天，以便更好地储存起来。晚饭八点钟左右，方鹏回了家。山菊正在看电视，她起身为他沏了一杯茶水。
山菊问：“你吃饭了吗？”
“在食堂和装车的工人一起吃的。”方鹏无精打采地回答一句。
山菊看他像很累的样子，又忙从炕上拿出个枕头，让他先趟沙发上歇一会。方鹏的眼里没有了一点光泽，看样子还是多少喝了几两小酒，脸和脖子有点泛红。他半躺在沙发上问了声儿子，疲倦地落下了眼皮。
山菊在这一瞬间发现，丈夫一个秋收时间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山菊忍不住又问：“那里不舒服，还是？要不洗洗上炕睡觉吧。”方鹏并没有要起身的样子，山菊看丈夫这般疲倦，她就没有在多说什么。
山菊坐在一旁继续看起了一侧新闻报道。中央在号召，希望全国各地彻底贯彻落实经济体制改革。大力发展市场体系，加快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步伐。国家还鼓励发展各种市场经济，改善农村生产条件，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建设，调动一切积极因素，为国民经济健康发展创造有利条件。山菊觉得这则新闻和新形势下的政策，方鹏是比较感兴趣的，她急忙转脸瞧丈夫一眼，方鹏还是半趟如木，满脸的阴沉。这是山菊大感意外，她上前很温和的问了一句：“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心？
方鹏还是板个脸子说：“说了有什么用，你能管得了？”
“说出来看看，兴许。。”还没等山菊把话说完，方鹏就冷言冷语来一句：“就你能，少唠叨点有了。”方鹏说话似乎跟吃了枪药，山菊的善意关怀却遭了当头一棒，她气得脸一下子煞白起来。转头望了一眼窗外，夜黑漆漆的。山菊突然觉得胸口闷的不得了，刚想再说点什么，自己摸摸胸口，喘了一口粗气，自我安慰道，算了吧，或许他真的太疲劳。山菊心里抖擞着回到了炕上，准备睡觉。过了片刻后，方鹏也关掉电视上炕了。山菊看着疲倦的丈夫又心生暖意，她把自己的枕头往丈夫跟前挪了挪，却放不下自己那点高傲，就故意吭哧了两声。方鹏翻个身，并没有亲近山菊，只是打了个响嗝，一股酒气从他的口腔里蔓出。
山菊无奈先说话了：“集体的事情，自己想开点，没啥事情尽量少喝点酒，伤身体。”
方鹏竖起眉毛说：“妈的，当个基层领导真是事多，年景稍不好就他妈麻烦事一大堆，也有人在背后总搞鬼。”
山菊宽慰他说：“自己当心点就是，林子大啥鸟都有，别让人家利用就好，干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山菊话音刚落，方鹏又不耐烦起来说：“一天到晚忙得够呛，那有那么多精力考虑那么多问题，我的事情你少管点，别跟个管家婆似得，招人烦。”山菊本来有了那颗温柔的心，一下子让丈夫泼了一瓢凉水。这让山菊实在意外，丈夫的情绪怎么会如此这么大的波动？咋那么大脾气？咋不知好歹了？
她稳住性子，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句：“几十岁的人了，总把工作的情绪带到家里来，脾气咋越来越大了？真是莫名其妙？”
方鹏立马说：“你说话就不招人听，还有点女人味吗？你看看人家卫生员。”说完这句话，他那脸红的跟猪血一样。突然他可能意识到此时说这话不妥，还是怎么着了，忙又说：“我懒得说话，算了，我睡觉了。”
山菊突然听到自己的丈夫在枕边竟提别的女人，山菊非常差异，非常纳闷。她不想多想下去，却不由想起母亲无意中念叨过一句：“年轻轻的总分居，时间长了要出乱子的。”当时山菊就当是老人爱操心。并没有在意，难道丈夫真会？可她转念又一想，不可能的事情，夫妻风雨同舟十几年，就做这几年的基层领导，怎么可能改变这种患难夫妻的情分呢？他只不过是借酒信口开河而已。山菊又转过身想仔细看看丈夫此时的眼神，方鹏却呼噜呼噜睡着了。
一股忧心似乎疯狂地在山菊心里挣扎！人生啊像一条大海里的行船，未知前面有多少浪险。
难道女人真该屈服于命运？该以男人的世界去航行？
如果女人的命运，简洁到只剩下快乐那该多好！可慢长的岁月中寻觅来的是忧喜参半。
山菊抚摸了一下哆嗦的心，劝自己不要去追究一些荒诞的事情，透过漫漫的岁月，让精神补齐岁月的缺憾吧。闭上眼睛，今夜温柔地做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