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鹏看到事情不好,想速速躲开。不料山菊手里的擀面杖砸了过来,他侧身一躲,小擀面杖砸在了墙上。
方鹏怒目个双眼说:“你想干什么?看你挺个大肚子还想打架?”
此时山菊没有了眼泪,被方鹏这么一激将,她更恼怒了。心似被无数个蚊虫叮咬,凭什么你们这么对待我?难道结了婚一切都要变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山菊此时此刻非常愤慨,忘却了自己身怀六甲,用双手撕打着方鹏。。
山菊完全失去了理智。眼前这个在她眼里有理想,有抱负,有修养的男人那怕在她面前憨笑两声,说几句暖心的话,这个文静、任性的山菊也不会如此的暴怒呀!方鹏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他想使劲掰开山菊的手,把山菊拖开也就算了。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瘦弱的妻子浑身好像凝聚了千斤的力量,心里涌起了入骨大怒,入骨的委屈,一发而不可收拾了。三拽两推的,山菊哐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但她的双手死死地拽着方鹏不放,两个人又你拉我扯起来。方鹏顺手摸了个小板凳砸在了山菊的右腿上,山菊一声嘶叫引来了左右邻居。这时怒气怨气冲昏了山菊的大脑,她的右手死死地拽着方鹏的一撮头发不肯松手。方鹏又想抡起小板凳砸山菊的腿,邻居大声喊了句:“她有身孕,你可千万不能再动手了。”
方鹏这才猛然意识到,再厮打下去事情的严重性。在邻里的劝说中,山菊松开了手里攥着的一撮头发,她气的一时昏厥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卫生员,婆婆,方鹏及大嫂都在山菊的炕前。山菊没有了一滴眼泪,只听婆婆一边哭一边骂儿子:“你个兔崽子,咋这么糊涂呀?她有七个月的身孕,要是闹出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得了。”
卫生员说:“真是万幸,她没有大碍。吃几天安神保胎药,好好休息两天,快生了千万不能在胡折腾了。”
山菊喝了几口红糖水,瞅瞅屋里的人。用手捂了会眼睛,勉强说了声:“没事。”
就这样山菊吃过药后又躺在了炕上。中午婆婆和嫂子送来了饺子,无论她们怎么相劝,山菊也没有吃一个饺子。方鹏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坐在炕边哄一句山菊,那怕是牵强的一声温馨。没有,没有。。他端着十足的男人气在屋里转来转去。
到了晚上,山菊肚里开始饿得慌。方鹏煮的鸡蛋面她一筷头也没有吃,自己慢慢地起了床,她倔犟地自己洗了两把小米,煮起了小米粥。小小的房间里,两个人之间像被空气切断了一样。山菊回过头来想想早上那一幕,摸摸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后怕。可年轻的山菊呀,没想到人生如此反复无常?如此多的痛楚。难道这就是人生无法逾越的真实生活吗?山菊内心好凄凉。
一会她就煮好了两碗小米粥,就着婆婆拿来的咸鸡蛋喝了两大碗。躺了一天她觉得浑身乏力,在小屋里自己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倒上半盆热水泡起了脚。山菊顺手免起裤腿,看到隐隐作痛的右腿下方青了一块。她默默地落泪了,她的泪水在一瞬间落下来,心却在沉默中慢慢飘零。人生就像一盘局,没有预知的一盘局,每个人在千辛万苦中寻寻觅觅,却在寻寻觅觅中陷入了人生这盘迷局。
岁月如此悲哀地滑过。做一个女人过平常的日子也会如此的牵牵绊绊?刚刚步入两个人的生活就如此的糟糕吗?山菊捧着一颗带泪的女儿心陷入了痛苦的思索。
人为什么会具有两面性?最初的热情哪里去了?刚刚享受就被漠视了吗?难道握手后的一点点快乐就真的溜走了吗?人生为什么总会充满了幻境?却在幻境中慢慢毁灭。山菊的心在黑夜中来回的撕扯着。突然肚子里的孩子使劲地踢了她两脚,一股母爱油然而生。她克制着自己低沉的情绪,让母爱坚强!让母爱光辉!坚持走好自己的人生路。二十三岁的山菊藏下了心窝里的那滴泪,无论生活将来给她多少不公,去守望中国传统女人那份坚守,才是她要走的路。
转眼到了五月。黑土地上渐渐有了绿芽,太阳在头顶上红了许多,也暖了许多。山菊大约就在五月底或六月初分娩,身子越来越笨重,饭量也很大。可家里连棵像样的白菜都没有了,水果就更别提。三天两头也就是有两鸡蛋补充点营养,公婆实在没招了,就去门前山坡上挖点刚出土的荠荠菜,弄回家让山菊烧点菜汤喝。家人劝她不要上班了,这个受尽了贫困揉炼的丫头,多想用自己的一己之力尽快摆脱贫困。这两天,她天天跟着连队的妇女去门前地里种土豆。种土豆这活就得哈腰撅腚的,她就这么一天天挺个大肚子坚持着。为了多挣几个工钱,这个美丽的女人她忽视了自己的身体,去和自己多舛的命运不断地抗争着。
五月二十号早四点钟左右,山菊突然被一阵肚子疼痛闹醒,很想屙屎的样子,她拉亮了点灯。方鹏睡得正香,她就自己两只手扶着炕沿慢慢起来了。山菊坐在了尿桶上,五六分钟过去了也没有屙出屎来,她便又上了炕。肚子似乎又好了起来,她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大约过了个把小时,肚子又疼了起来,山菊急忙喊方鹏:“快醒醒吧,今天早上肚子总疼呢?”
方鹏迷迷糊糊地说:“是不是种土豆累着了,我给你揉揉腰,明天就别去干了,少挣点工资算了。”
山菊说:“还差将近半个多月呢,不会吧?”
“也是不会这么快吧?歇会就好了。”方鹏说。
两个年轻人稀里糊涂地猜测着,看看闹钟才五点钟方鹏又稀里糊涂睡着了。山菊翻了个身子觉得很难受,十几分钟后肚子疼得更厉害了,山菊又喊醒了方鹏,两个年轻人这才慌了手脚。
方鹏赶紧穿上衣服先后喊来了她母亲,大嫂,卫生员。卫生员一看山菊这样子,肯定地说,山菊这是提前分娩。他催促方鹏赶快找连队领导要个小型车去医院。婆婆是个老实人,连个包孩子的小被子还没有做呢。大嫂找来了棉花,婆婆找来了一块花洋布,粗针大麻线地临时做了一个小被子。这时方鹏也找来了小型车,有方鹏和他大嫂陪同山菊去医院。小型车一路颠簸着走了三十里的山路,七点左右才到了医院。到了医院正好赶上刚上班,妇产科医生初步一检查说:“幸好送来及时,她是由于长期劳动要提前分娩,不会有啥大问题。让她在房间里多走动走动,好顺利分娩。”
女人生孩子真是从鬼门关里走一趟。到了十点多钟,山菊的肚子一阵阵拧紧的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折腾的满头大汗了,医生就让她赶紧去产房了。并鼓励山菊要加倍用力,孩子才能顺顺当当地生下来。山菊这才深刻地体会到作为女人是何等的不易。邻近几个房间里有好几个姐妹也要临产了,一个个疼的哀声怨气的。山菊咬紧了牙关,双手哆嗦唆地拽紧产房的床沿,从嘴里发出一声声揪心的呻呤。。
十点五十五分。“呱呱”两声哭啼,医生兴奋地说:“生个男孩,母子平安!”等在外边的方鹏与大嫂也赶紧进了产房。方鹏咧个嘴高兴地说:“儿子好!儿子好呀!有接户口本里了。”
医生处理完一些把方鹏叫到一边说:“这孩子太缺钙了,脑门心塌悬一大片,往后多给他补补钙质。”
山菊和孩子送回了病房,她精疲力尽了,浑身大汗淋淋。她看着身边小脸红扑扑的儿子,微笑着落下来两滴泪,她完成了一个女人的历史使命。
三天后,瘦弱的山菊竟奶水充足,这让一家人眉开眼笑。随后也就出院回到了山里连队,并给山菊哥嫂也送去了喜讯。因正处在春播时期,方鹏马上就上班了,有婆婆每天及时地做饭洗衣。每天翻来覆去就是小米粥加鸡蛋。到家一个星期后,山菊明显的瘦下来。大嫂过来说方鹏:“明天连队食堂杀猪。去和人家说说买副猪蹄回来,煮煮让山菊吃,既有营养又下奶。别像我那几年连个鸡蛋都吃不上。”大嫂一边帮助照看孩子,一边唠叨着陈年往事。
方鹏转身对他娘说:“娘,明天让我爹去连队食堂买猪蹄吧,我没时间去等。”
老太太说:“行,你爹退休了也没事情,让他去买猪蹄。”
自从山菊分娩这几天,表面上看她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多么盼望亲人,盼望母亲能来到身边。盼望着大姐能原谅她的固执,姐妹握手言欢。
到了第十天中午,方鹏刚下班到家。婆婆叫公公把午饭送了过来,公公放下馒头和小米粥,就对方鹏说:“前两天买那副猪蹄花了我两块钱,有钱了赶快还给我。”
方鹏扭脸望望一墙之隔的山菊,冲他爹急头掰脸地说:“就这两块钱,你这个时候也能提?也不知道你糊涂不糊涂,真是没法说你。”
山菊在里屋听得一清二楚。这爷俩又想抬杠,山菊急忙接过话茬说:“爹,你放心。开工资就马上还你。”公公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方鹏黑个脸子说:“当老的糊涂,也不分个啥情况。”
山菊说:“算了,算了。这几天两个老人也累够呛,少说一句吧。”
山菊一边喝着粥,喉咙里却直往外打嗝。一碗小米粥喝肚里,心里却吱吱歪歪的难受。山菊一边叹气一边自解自劝,自己选择的路,认命吧。在低头看看襁褓里的儿子,她的眼泪像晶莹的泪珠一串串流下。方鹏其实知道山菊心里很委屈,不说罢了。他递过毛巾说:“别伤心啦,我会努力的,让咱们的日子一年年好起来。”
通过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山菊也依稀感觉到,婆婆家其实也是一家忠厚人,遇事直肠子而已。方鹏在本地也算是个有文化的年轻人,踏实肯干,有时候太直率了点。尤其在这个人心浮动的社会环境下,很容易吃亏。家里又没有靠山,所以在他入党这个问题上,几次屡屡落空。山菊慢慢也在品味,观察这世道。失落之后,她总会相信前面还会有一条路属于自己。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在历练几年后方鹏也总会有机会,性格也会有所改变,融入于时代这个大熔炉里。女人啊!总是最无药可救的理想主义者。
山菊分娩第二周,她没想到母亲,大姐,嫂子。三个人一起来看她了,还拿了一个新里新面小花被,半筐鸡蛋,一身娃娃衣服。她们刚进屋,山菊激动地先叫了声大姐。她大姐板个脸还是没原谅她,伸个手倒是先抱起小外甥,咪咪的笑了起来。此情此景山菊眼睛里流出了滚滚热泪。
正在这时,山菊婆婆拿着晒干的尿布进了屋。见山菊娘家来人了,老实的婆婆一时慌了手脚,打了个招呼急忙转身去找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