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娣也急忙跟了出去,在后面声嘶竭力地喊:“山菊,山菊你回来呀!大过年的,天又这么冷你上哪呀?”山菊此时已经听不进去了母亲的呼唤,顺着积满冰雪的小路往客运站跑去。
方鹏随后也来到了客运站。大过年里走亲串友人很多,山菊坐在一角,疯乱个头发,没有了那张清秀红润的脸,两串泪珠还在眼帘流淌。方鹏一时也不知该咋安慰山菊,两个年轻人就这样默默地,呆呆地在凳子上坐了个把小时。方鹏看了看手表低声低语地说:“消消气吧,别难过了你,都怨我。该吃中午饭了,走,咱到小吃铺喝完混沌暖和暖和身子。”方鹏起身拉起了山菊。
两个人去小吃铺花了两块钱,买了两大碗混沌,热乎乎地坐那里吃起来。方鹏心平气和地说:“吃过饭你还是先回家吧,不回去更不妥,你妈会担心的,好好跟家人再商量商量。另外连队过了正月十五才上班,食堂不开伙,寝室里炕没有人烧,屋里会很冷。”
山菊瞅了一眼方鹏,非常倔犟地说:“不回,爱咋地咋地,自己没长手,我自己烧火弄饭吃。”山菊执意要回山里连队。
岁月已经远行,人世间最难解释的莫过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二十二岁的山菊,在家人的强烈反对下,在众人看来不可能的情况下,这个越逼性格越倔犟,越叛逆的漂亮丫头,就这样,把她的终身寄托在了这个山里年轻人身上。
转眼三月来临,这段日子山菊始终没有回一趟大姐家。姐夫坐车来看过她一次,劝她放弃这段婚事,年龄不大,要是回场部找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很容易,找个轻松体面的工作也不成问题。山菊苦笑了两声没有回答姐夫,她姐夫无奈地也离开了。
北方的三月还是白雪铺地,并没有感觉到春的暖意。两个年轻人在不断的接触中,彼此的性情也日渐凸显。看起来平时性情稳重的方鹏,骨子里更加激进。文静善良的山菊,性格里有种女孩子家少有的刚毅!岁月给了她太多的苦难,风雨中她更学会了坚强。
三月二十号这天。方鹏父母提出,想让她们俩先登记领结婚证。也好在连队排号要房子。山菊听后不太赞成,内心大概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顾虑吧。山菊说:“虽然我和家人闹翻了,但这是我终身大事,无论怎样也必须告知家人一声。”
方鹏有点不耐烦地说:“说了也没用,还是个反对,闹不好遭你大姐辱骂不说,又会被撵出来。”
山菊争辩说:“那我还有母亲,哥嫂呀,总该跟她们说一声吧!”
这天晚上方鹏喝了点小酒,抑制不住青春的荡漾,再三跟山菊说:“山菊,上我家住吧,早晚的事情,我实在是喜欢你。”
山菊拉下脸子说:“咱们只是谈恋爱,又没有结婚我不去,成啥样子。”
此时,方鹏抑制不住的冲动,紧拉着山菊的手又说:“早晚的事情,都啥年头了还那么一本正经,那么封建。”方鹏拉着山菊的手不松开,山菊不同意,两个年轻人你拽我推的,山菊细细的手腕让方鹏拽的生疼。山菊恼了,使劲掰开方鹏的手伤心的回到了寝室。山菊背过两个姐妹,仔细一看手腕被方鹏粗壮有力的大手拽起了一道青印。山菊落泪了。。泪水同失望交织着,是山菊一时陷入了痛苦之中。
山菊一时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难道人性真这么漂浮吗?往日的关爱,留恋,振振有词哪里去了?山菊此时才预感到,两个人的脾气性情可能有着对立的一面。她越想越脑子乱轰轰的,难道真的让大姐说中了?还是自己对人生的理想过于幼稚?看不透人生的虚虚实实?惨白的月夜下,这个命运多舛的丫头再一次陷入了人生的困局。
山菊的命运总是迎着风推着浪行走着。这几天她的思想在反复斗争中,山菊甚至已经清楚的看到了,两个人骨子里隐藏着那种不可改变的性格。但一个女孩被一个男孩子搂了,吻了就再也不可能逆转。在山菊的思想意识中,无论内心多复杂多矛盾,这个善良和自尊心极强的丫头,最终选择了坚守。
两天后,山菊同意了和方鹏去办理登记手续。既然不愿意去大姐家,但必须去哥嫂家一趟,山菊心里也算能过了这道坎。
两天后,方鹏去小卖店买了两瓶白酒,两瓶苹果罐头。在邻居家借了辆自行车,同山菊一道去二十里开外的采石场二哥家。
三月中旬,北大荒仍然枯黄一片。倒是有了一丝暖意,偶尔有几只乌鸦与山雀划过天空,那歇斯竭力地鸣叫声,呼唤着春天的早日到来。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两个年轻人并没有太多的欢声笑语,似乎还有点别别扭扭。方鹏多了沉默,山菊锁紧眉头。彼此多了那种却生生的目光!
这次去二哥家山菊并没那么多顾虑,二哥性情温和,新嫂子更会顾及她的脸面。虽然他们也不赞成山菊这门婚事,但一定不至于太尴尬,让山菊太难堪。方鹏带着山菊,顺着山坡一条蜿蜒的山路走着,一段山路能骑自行车,一段路实在是坑洼太多,方鹏也只能推着自行车往前行。这山坡上的便捷小路,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拓荒者的脚印,更留下了先辈们在风雪中开肯万亩粮田的伟业!是老一辈北大荒人,用青春和血泪在这片荒漠的黑土上,留下的一道道闪光足迹!也留下了黑土地的沧桑变化。两个年轻人就这样骑一段自行车,走一段山路。山菊感觉两条腿越来越重,好歹这三月的阳光和风儿叫人感到浑身很舒适。二十多里的路程中间没有一个村庄。她们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左右,终于看到了半山坡上的采石场。几排红瓦房,几缕炊烟。方鹏昂奋的喊了起来:“到了,到采石场了,山菊。”
山菊阴沉个脸说:“到了就到了,喊啥?”
方鹏见山菊可能对自己前两天那次鲁莽还耿耿于怀,他迅速移开了目光!方鹏此时也感觉到了,眼前这个自己深深喜欢的丫头性格比男孩子还要倔犟。两个人的个性某种程度上很酷似,彼此之间有种说不清的障碍。方鹏看看山菊这样子,叹了一声气,就没有再多言语。
山菊喘了几声粗气后,她加快了脚步。自从和大姐闹别扭后,她内心十分牵挂老母亲。自己的一意孤行,肯定给母亲带来了诸多不安和大姐的指责。每每想起母亲,山菊就觉得心里很有愧,那种隐隐的酸楚总是回荡在她心里。
这个位于半山腰偏僻的采石场,是农场办的,专供农场基本建设。平日里工作很累,也很单调。一共也就四十几个劳力,小山坡上就几排房子,老少也就百十号人。人们生活很枯燥,小村庄里除了鸡鸭鹅狗,就再也没有了其它生机。刚到二哥家院外,那只小黑狗就狂叫起来,吓得山菊倒退了几步。这时哥嫂也推门出来,山菊强忍泪水叫了声哥嫂。二哥板个脸说:“来了。”
新嫂子笑嘻嘻地说:“快进屋,快进屋。”
方鹏和山菊揪着的那颗心放松了一点。嫂子沏茶倒水,拿瓜子。方鹏和二哥也聊了起来。嫂子开始热情地准备午饭。
歇了一会,山菊也进了厨房。嫂子说:“看样子这小伙子人品倒是不错,妹子呀!我和你哥也觉得亏你这模样了,谁不说你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不该在山沟沟里找婆家,蜗屈你一辈子。你这么犟干啥?在场部或县城找个官宦人家那多好,吃香里喝辣的不说,又能给你安排一份好工作,看看多美的事。”山菊嫂子一边做饭,一边也唠叨起来。
山菊听着嫂子这一番耐心的唠叨,心就像在油锅里翻炒。
个把钟头,嫂子做好了四个热腾腾的蔬菜。二哥与方鹏小酌了两杯,看二哥的脸色就知道他和方鹏聊得还算投机,没有多大的反感。这让山菊心里好过了一点,也算吃了顿温馨的午饭。午后两点左右,两个人准备往回赶路。临走,哥嫂对于她俩的婚事也没有表态。
山菊哽咽个喉咙说:“哥嫂,到场部跟妈,大姐,姐夫替我说一声,我和方鹏二十五号去登记领手续。将来是福是苦我自己受着,请她们原谅吧。”话一说完,山菊哭着走向了往回的路程。
午后阳光充足了许多。山林间闪闪烁烁!薄薄地云层在天空中游来游去。天开始暖了,雪开始融化了,春风潇潇而来,云儿潇潇飘走。满山坡的枝桠悄悄地在萌芽!
四点左右,方鹏与山菊回到了连队。两个年轻人心里似乎敞亮了许多。
每月二十五号,是农场规定的结婚登记日。这天连队有三对青年登记结婚,连队领导同时开了介绍信。临走方鹏母亲拿了五十块钱让方鹏给山菊买件衣服。几个年轻人坐在大客车上,春风满面的样子。可山菊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勉强的笑容中隐约着惆怅!真的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给这个山里男人了,山菊却说不出心里啥滋味。不知前面自己的人生路何许的崎岖?是随波逐流还是奋发图强?山菊抬起了头,透过明净的玻璃车窗,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目视着苍茫的远方。
无情的岁月吞没了她心灵的火花,爱的火焰烧炼不了现实的命运。这个在苦难中走过来的小丫头,要以她不屈服于命运的心脏,扛起生命的撞击。
九点多钟就到了场部。几个年轻人直接到了民政局,这里今天特别热闹,来了好多少男少女,那潮气蓬勃的青春岁月燃烧着她们的年华。将近十点才排到方鹏与山菊,当民政局的阿姨把两张大红纸的婚姻登记证摆在她们面前时,山菊犹豫了,她的右手在颤抖,眉头锁成了一团。
阿姨笑呵呵地说:“姑娘,婚姻自由。如果没考虑好,就不要勉强吆。”
方鹏慌神了,他急忙说:“山菊,咱不是说好了吗?你快按手印呀。”
山菊猛一抬眼,苦笑了一声,按上了她红红的手印。
就这样,在这个春风渐起的三月。山菊与方鹏领取了结婚证书。岁月步入了她人生中又一个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