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进门往右一拐,便看到一位仪表端庄的大姐姐。她很亲切地说:“小妹妹要照相吗?”
“嗯。”山菊一边点头一边心神不宁的看了一下四周。
“大姐,照张二寸相片要多少钱?”山菊很细声细语地问。
“洗一张就一块钱,两张一块五毛钱。”
“那我照两张全身照片。”山菊交了钱。大姐给她开了一张照像单据说:“往里间走就是照相室,今天人不多,快去吧。”
山菊攥紧手心,心里忐忑着到了里间照相室的门槛边。她往前伸个身子瞧了一眼,确实只有两个人在里面照相。在灯光的辉映下,照相室里泛出淡淡的红光。只见照相师傅指挥着那个男同志坐的姿势。“啪,啪。”师傅用手一按相机的快门,瞬间照完了。山菊定晴一看,师诚还真就在照相室里。山菊心脏一下子要蹦出来似得。此时,师诚也转身看到了山菊,他愣迟了一会,声音很空洞地说:“你来?”
山菊忙说:“我来是照相的。”
“那你快进来吧。”师诚说。
山菊她连头也不抬,塔拉个眼皮迈进了照相室。两个照相的人也先后离开了。师诚兴奋地抿了一下嘴说:“你真是来照相的?”
“对,就是来照相的。”山菊慌忙把照相单据递给了他。
师诚直瞪瞪地看了一眼山菊说:“我认为是来找我的。”他一边说话,眼睛却溜来溜去的地看山菊。山菊突然觉得他咋像个油头粉面的人?自己还是赶紧照完离开这里吧。她往照相机前面一站说:“我照全身照,赶紧照吧,我还有事情。”
师诚在照相机前磨磨蹭蹭的,两双眼睛绿森森的。山菊想,难道师诚真不是个厚道人?还是自己太过于拘谨?山菊站在相机前很不自在。只见师诚又走到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来两张纸票说:“今天咋这么巧,正好我刚弄了两张电影票。今晚七点在电影院上映《庐山恋》送你一张,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我不去。”山菊细声细语地拒绝了他。
“你怕个啥?我还能吃了你,弄这两张票多不易。”话音刚落,师诚便把一张电影票塞给了山菊。并快言快语地说:“站好了,开始照相吧。”“啪,啪。”他按了两下照相机的快门,得意地说:“照好了,一个星期后来取。”
山菊立马慌里慌张地离开了照相馆。大冬天的,山菊却感觉后背汗津津的。她刚迈出照相馆的大门,师诚在门口嘹亮地喊一声:“一定要去呀!可不要白瞎了电影票。”他的声音似要震动冬日里的旷野,山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到了家她一头扎进小屋里,再看看这张电影票,像做了贼一样心脏高速运转。忽然山菊才想到,当时走得匆忙,忘把电影票钱给人家了。山菊心里非常懊恼。
夜渐渐来临。吃过晚饭,山菊帮母亲收拾完碗筷,一个人又躲在了小屋里。看着这张电影票,心里像羽毛撩拨得直惶惶。来东北这些年,也就去电影院看了一次电影。眼下也难得能看到这部最流行的电影。现在的年轻人,非常欣赏电影里,男女主人公那份真挚的爱情故事。山菊也一直没有机会看到。可现在手里拿着电影票,自己却在犹豫与彷徨。电影七点钟就要放映,马上就得走,山菊看着嘀嗒嘀嗒的小闹钟心里直闹腾。对,找个理由给母亲和大姐说一声,如果她们很反对就算了,不反对就去。电影院这么多人师诚不敢怎样。山菊来到大姐和母亲面前说:“妈,大姐。今天我们连队下来的几个小姐妹,一块买了今晚的电影票,我想去看看。”
大姐翻了翻眼皮说:“都买票了?”山菊赶紧掏出电影票。
姐夫说:“去吧,年轻人喜欢看电影。”
“嗯,看完就赶紧往家走,那么大个姑娘了,黑天吧地的。”山菊大姐又严肃地补充一句。
“天黑,拿个手电筒。”刘娣说。
山菊带着少女心中,那份朦胧与忐忑向电影院走去。
大约一刻钟就到电影院门口了。好多年轻人已经在电影院门口排起了队,到六点半按顺序统一进去。门口有不少摆摊的,卖糖葫芦和卖瓜子的大娘叫卖的可响亮了。山菊也赶紧排上了队,准备进电影院。突然师诚手里拎袋瓜子来到了她面前,乐滋滋地说:“我在这里等你一会了,心思着你会不会来呢。”山菊淡淡地一笑并没有言语。
电影院大门打开了,人们前后拥挤着往里进。师诚急忙也站在另一排队伍的后边,就这样她俩先后进了电影院。山菊刚找着座位坐下,师诚也到了。两个座号挨在一起,师诚冲她笑笑。山菊紧绷着自己心里的这根弦说:“把五毛电影票钱给你。”
师诚说:“看看你这个人,也太认真了吧。”山菊没有再接师诚的话茬。
电影马上要开演了。锃亮的电灯都关上了,剩下墙角几个微弱的小灯光。大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偌大的字幕《庐山恋》。下面人群安静了下来,师诚把瓜子递给了山菊,她没有伸手去接,山菊小声说:“我不磕。”
师诚一边看电影,自己一边无奈地磕起了瓜子。电影里的人物,周筠与耿华,这对年轻人的相遇相知深深地打动着在场的年轻人。。山菊没有想到,大城市里的年轻人,居然这么大胆的谈恋爱。真是时代在变迁,人的思想与观念也在突飞猛进的变化着。看着看着,大屏幕里出现了五年后,周筠与耿华重逢在庐山脚下,相拥相抱的画面。山菊的脸羞得火辣辣的热,她不想抬头看,但又欲罢不能的样子,少女心中那份情思涌动着她的心扉。就在这时,师诚突然在黑蒙蒙中拉住了她的手,山菊的头发一下子竖立起来。她扭动着手腕想要抽出自己的左手,但被师诚攥的很紧。隐隐听见师诚在轻狂的偷笑,山菊非常气愤的,用右手使劲地掰开了师诚的手。山菊起身撒腿离开了电影院。
她一路小跑回到了家。山菊洗完脸,正要上小屋躺下。大姐问:“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提前上映了。”山菊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敷衍了大姐。
她躺在了被窝里,心里特别懊恼。师诚原来是这么可怕与低级个男孩,还假装出一副姿态,真是令人厌恶。此时,山菊对师诚仅存那点美好希望也破灭了,朦胧而芬芳的女儿梦,在山菊心里隐隐作痛。她这回清楚地意识到,师诚并不是她理想中的伴侣。倔犟善良的山菊,毅然决定抛开那诱人的附加条件,守望自己艰辛的岁月。让自己的生命之歌挥洒在岁月之中!
1980年春天。山菊结束了在连队两年多的养鸡工作,又重新走到了到农业第一线。
春天她在晒场选种,拌种,装麻袋、装车。夏天在田间除草,施肥。由于平日里生活节俭和繁重的劳动,山菊瘦的还不足一百斤。常常眼冒金花,犯眩晕毛病。看着先后来到山里连队的几个姐妹,一个个都想法设法离开了大山沟沟,她内心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累得实在难受了,就一个人夜晚偷偷地在被窝里掉眼泪。山菊也不止一次地想脱离现在的环境,可一个柔弱的,一个没有家庭背景的小丫头,谈何容易?就算食堂一个炊事员,也要靠关系。山菊偶尔也想改变自己对人生的态度,可对于生性善良又固执的她来说有多难。虽然眼前的路很艰辛,但她内心不屈辱。常常想起父亲的教诲,灵魂的杂念也就不重要了。
夏季来临。七月中旬是北方麦收的季节。但最近却阴雨不断,搞的一多半麦田机械不能进去收割。连队动员全连职工,拿起镰刀参加麦收会战。割麦子按亩数给工资,这下可愁坏了一部分年轻人。山菊更是犯起了愁。这两年在鸡场,很少参加过这么大强度的劳动,但现实的一些她只能接受。
割麦子大会战开始了。全连接近一多半职工汇聚在地头,统计开始分垄。随个人意见,想要一次割十垄也行,割十二垄也行。按亩数最后算工资。山菊排了十垄,一千多亩的麦田拉开了人力大会战。一脚踩下去一个泥坑,有时候连抬脚都很费力,稀泥沾满了水胶鞋。虽然气候并不炎热,但参加割麦子的老少农工们,都满脑门汗淋淋的。山菊直起了腰,看着望不到边的麦田,真想哭一场。好多老职工已经割到了麦田的一多半,只有她们几个年轻人落在了后面。山菊的腰也开始酸疼起来,她右手沮丧地拿着镰刀,左手捂住腰眼。望着泥泞的麦田,她真想大声地喊,难道这一些就是上天赋予自己的命运?山菊的内心又开始痛苦与矛盾起来。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有几个手脚麻利的老职工,竟割到了地头。山菊看看地头,自己也就割了六成,特别的懊恼。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直叫,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这时,割到地头准备回家的张姐走到山菊跟前说:“山菊,先回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回来干。”
“张姐你先走吧,我再割一会。”
这张姐三十七八岁,是另外一个农工班的大班长,也是连队割地的能手。平时由于山菊在鸡舍干活,接触很少。但每每看到张姐,总是那么乐观,那么热心待人。
“嗨!妹子。你割麦子的姿势不对劲,不能太直腰了,这样会很累人。要把双腿叉开,左手和胳膊把小麦拢在怀里,然后再下镰刀。这样能省点劲,速度也能快点。来,让我看看你的镰刀咋样?”张姐拿着山菊的镰刀试了几刀说:“你这镰刀磨的也不行,中午回去我给你磨磨吧,镰刀磨快了,也能省不少劲呢。”
“谢谢你张姐!”山菊很感动。
山菊和张姐一起回了连队。回到了寝室后,山菊洗了几把脸,换上一双干净鞋去食堂吃饭了。坐在食堂凳子上吃饭,她浑身就像散了架,两双修长的手,有点火辣辣地疼。吃过午饭山菊又回到寝室,在炕上躺了半个时辰。看看时间,她又拖着两条沉重的双腿来到了张姐家、拿自己的镰刀。这是山菊第一次来她家,张姐刚撂下饭碗正磨镰刀呢,看到山菊来,张姐非常的热情。这时,走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小伙子。山菊认识,是连队的团支部书记,方鹏。也是个拖拉机车长。但彼此并不算熟悉,也不太清楚他和张姐之间是啥关系。张姐赶紧对山菊说:“他是我小叔子,可能干了。还想再考大学呢,年年是先进工作者。”回脸张姐又说:“方鹏,这两天你抽空帮山菊磨磨镰刀吧,女孩子家也不会磨镰刀,割麦子太费劲了。”方鹏看了一眼山菊,一时竟忘了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