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俨然极好的天气。街头东边是块空地,春夏季节会疯一般地长草,有人在树上挂了鸽笼,那树下的草便尽皆茂盛。再东便是一排校内居民楼改良的店厮,有不错的烧烤和面食,内里的筒子楼包罗万象,庄予哲和章泽楷们也常会去打台球。一边是个水池,卧着睡莲两三,池中立个大喷泉,不喷水的时候大家都默许它一定是坏了,周周总说尽着些排场也就见过一次喷。
街头西是宿舍,杨佳佳说左边住男右边住女,张诗懿去过一次说像是下面住男上边才住女。宿舍对面还是宿舍,住了一群工科男。有个窗户经常会弹个吉他,窗口挂几条形销骨立的背影;另一窗户每天早晨七点半准有破锣嗓子罗家英的《Onlyyou》在叫唤大家起床,走过的人都知道声音还是特大的那种。这宿舍旁边是个操场,教学楼在左,体育馆在右,是辛秋她们军训开始的地方,也是大学课堂开始的地方。
路过小街的时候,宁紫玥说要买茶叶蛋去,周周在一边絮叨茶叶蛋老板的儿子和班里那个谁谁老家隔壁伯伯的儿子是某个部队隔壁铺前后排的。有女生汲着拖鞋等一碗炒饭;三人说好的只买茶叶蛋,等待的间隙又多买了辣子、北京面及红枣味的酸奶。一口锅占个墙角独自沸腾,酱色的卤水泡扑腾扑腾,用筷子捞一下还可以看见油腻腻的肥肉块头。循着香味来买吃食的倒是不少,不时还有女生刚洗了澡从斜角的澡堂直杀过来的,头发丝还滴答着香波水。
吃了茶叶蛋,再喝口酸奶,三人心里都有些醉了。正好走到两栋宿舍中间,也不知谁起的头,三人就嚎开了嗓子扯: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楼上有男生趴了窗户上往外看,且鼓着掌喊道:“妹,唱不错哟。”
“大哥,看清楚,姐大四,我们是大四的——”黑夜中大家似乎多了很多平日没有的胆量,不惧阳光,也不惧有色的目光。
一个女生七扭八扭背个男生背上,似几分醉又几分清醒,浑浊的嘿嘿笑着,终于男生背不动了,两边的女生忙赶着驾好。周周三人看戏似的往前赶着步子,再回头路口闲着一堆暗影,直盯着醉酒那几人,树阴都影影绰绰的。
三人八着卦,几步跨过篮球场,背后西南区一栋楼下也是一堆人影,树阴也都影影绰绰,路灯幽暗,照得人眼不利索。却分明听到有人在整齐划一的喊着口号,还鼓掌。辛秋带头,三人狂奔着,未及靠近,天上飘了气球,也有几盏许愿灯,人群已经四散开来,地面还散乱些纸屑果皮、零食袋和蜡烛块。路灯晃到人脸上,有八卦的模样,羡慕的神色和奇异的目光。三人也不遗憾,喝口酸奶、吃着辣条继续乐颠颠地折返回宿舍。
门是晓雨开的,她的书架正好离门近,也不嫌烦,即使看书或写着作业也乐意搭把手,大家都奉她为掌门。
门里面又是别有洞天,对门的、隔壁的、斜对门甚至隔了好几个门的,一片熙熙攘攘。定睛再看,都是围着张诗懿形成一个扇贝冲积平原。诗懿内腰抵着书桌,稍稍后倾,声宇洪亮,“同志们,欸,慢——慢来,听我说,都有份”,买菜一样的吆喝,鼻梁上还架个百十来度的眼镜。众人脸上俱是喜色,几个边缘地带的女生撮一边参观晓雨的衣柜和鞋架,杨佳佳也在。众人聒噪了一番,张诗懿点着簿子大声说:“大体就这样,都记好了,同宿舍的相互提个醒,有特殊情况一定通知小组长,组长该说的该准备的都上缴我这里,最迟周五中午十二点。还有——关键时刻,手机都保持通话。”
寝室“嗖”的空了许多,却是画风一变,对门的李雯雯看上了晓雨一双恨天高,吵着要借穿两天,杨佳佳也过来试穿,从阳台穿衣镜嘚吧嘚吧的踢踏了夸张的猫步直往紫玥怀里冲。周周也要穿,挤着诗懿的椅子,说,“杨佳佳,你再敢穿这高的跟在我眼前晃,小心不打断你的腿”。诗懿半搂着她的胳膊也在一边帮腔:“就是,杨佳佳,你连小寸跟都不许穿,听没。”大家哄的一下笑开了。
临睡前,诗懿难得感慨——“这么美好,真想几回韶华过后岁月都饶恕所有的我们,一切如昨,依然不老”,杨佳佳也应和着“当然,老了就成黄脸婆了,我可不要”。时钟转了几个圈,周周从被窝探出脑袋:“都安息吧,明天还一堆的事儿呢!”
辛秋说“晚安”。
晓雨说“好梦”。
紫玥说“我好像刚刚做了一个梦,现在记不得是美梦还是噩梦”。
佳佳问“什么?”
诗懿好奇“咦?”
周周又探出脑袋“停”。
紫玥说“安”。
大家都不出声,不多时,酣眠熟睡声响起,有人翻个身似乎拿手在压身下的被子。夜色沉浅,对门的宿舍像是才进入夜的话题,笑声一片,走廊里有混乱的脚步嬉笑着你追我赶的,只是此时的周周们全听不见——